078、滿月之宴
小皇子的滿月宴設在上林苑中的思賢苑。漢室曆來太子招賢款士之所，規格極高，足見皇上對皇子的重視。
祁美人的這個孩子是成帝唯一一個康健出了月的皇子，預示著成帝一脈皇位後繼有人了。因是大喜，皇親貴胄悉數到場，包括遠住封地的親王們，早早便收到書函，不遠萬裏往長安城趕來。
也是在這滿月宴上，我平生第一次見到了劉欣的父親定陶恭王劉康。曾不止一次地從陽阿公主和劉欣口中聽到的名字，也一直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優秀英偉的男子能夠讓陽阿那樣強勢淩厲的女人無怨無悔地記掛了大半世。
劉欣親自領了恭王到我跟前，互相介紹了，並道：“孩兒初到長安時，得了皇後娘娘不少幫助，此份恩義，畢生難忘。”
見到他時，我微微訝異，他雖是漢成帝同父異母的弟弟，可看著倒是比漢成帝還要年長幾歲，兩鬢依稀都有些斑白了。不過雖年近不惑，依舊豐神俊朗，與漢成帝有幾分相似，年輕時定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聽得兒子如此誇讚，恭王不禁多看了我兩眼，道：“本王代犬子先謝過皇後娘娘。今日有幸得見娘娘，才知傳言不盡實，娘娘自是擔得起‘母儀天下’四個字。”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傳言指的是什麽，微微一笑，道：“王爺謬讚了，飛燕不敢當。飛燕也久聞王爺大名，如雷貫耳。”
劉欣在一旁稍顯得意道：“父親，孩兒所言不虛吧？飛燕皇後才色雙絕，不是尋常女子可以比擬的。”
他貫是這般言行無忌，我也見怪不怪，隻是還有第三人在場，多少都有些尷尬了。
恭王也是聽出了異樣，低聲嗔道：“皇後娘娘麵前，豈容你這般言語無狀！”
我忙喚了青鸞到跟前解圍，道：“青鸞，這是欣公子的父親，定陶恭王殿下，還不快拜見？”
首次見著未來翁公，青鸞甚是嬌羞，但仍不忘大家女子儀態，落落大方行了禮，恬靜地立於我身旁。
恭王仔細打量了下這位準兒媳，甚是滿意，捋著胡道：“青鸞，是個好姑娘，嗯，欣兒眼光不俗。”
劉欣微微有些不自在，敷衍地應付了幾句。
“皇後娘娘，不如您早日做主，讓兩個孩子早日把事辦了吧？”恭王提議道。
劉欣和青鸞聞言皆是一驚，不過一個是驚嚇一個是驚喜罷了。
我淡笑道：“隻要王爺點頭同意，飛燕樂得請旨操辦。”
“這樣好的兒媳，本王當然同意，是要緊趕著娶進門，要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了可就追悔莫及了。”恭王打趣道。
這廂四人正閑話著家常，旁邊又迎麵走來一位湊熱鬧的。
“真是好熱鬧。二哥長居定陶，何時與皇後娘娘如此熱絡了？”
那男子一開口便語帶不善。聞聲瞧去，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衣著華貴，渾身散發著戾氣，模樣與漢成帝和恭王皆有幾分相似，雖是麵含笑意，卻隱隱透著陰狠。方才聽他喚恭王為“二哥”，莫非他就是皇上的三弟，中山孝王劉興。
恭王寬和地笑道：“三弟說笑了，本王與皇後娘娘正在談兩個孩子的婚事，有幸即將結成姻緣親家了，豈能不高興熱鬧？”
孝王不置可否地輕扯了下嘴角，近到跟前，對我雲淡風輕地行了個禮，又不懷好意道：“都說未央宮中，就數趙皇後和趙昭儀姐妹倆的恩寵最盛，怎的皇後娘娘未先懷上子嗣，倒讓其他女人搶得先機了呢？”
我不在意地笑笑，道：“孝王殿下言重了，有無子嗣都是老天爺給的命數，強求不來，何況，無論那個妃嬪有孕，都是皇上的子嗣，都是漢宮的喜事，王爺不也是千裏迢迢趕來賀喜嗎？難道若是今日主角換了人，王爺就不會走這一遭了嗎？”
孝王冷哼一聲，道：“皇後娘娘可真是大度，不過這思賢苑可是曆代太子招迎賓客的地方，皇上有意將小皇子的滿月宴設於此，是否是在暗示這將來要立小皇子為太子呢？別的女人的孩子將來做了皇帝，娘娘當真不在乎嗎？”
眸光一凜，這個孝王劉興還真是蹬鼻子上臉，冷冷道：“孝王殿下過慮了，這不管哪位妃嬪的孩子將來做了皇帝不還得尊本宮為皇太後嗎？又何須孝王替本宮操閑心呢？這裏是長安，可不是您的中山封地呢。”
孝王劉興悻悻閉了嘴，拂袖而去。
待他走後，恭王劉康忙作揖道：“孝王素來心氣兒高，跋扈慣了，望娘娘海涵。”
擺擺手，道：“無妨，他在本宮麵前也討不得便宜。隻是本宮奇怪，他何故如此苦大仇深的樣子？”
劉欣插話道：“娘娘有所不知，我這位叔父的母妃原是先帝的寵妃，一度被立為太子的呼聲甚高，自是目空一切，先帝駕崩後，王太後棋高一著，擁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貶劉興去了封地，他便心懷怨恨，多有不甘……”
恭王打斷道：“好了，欣兒，他到底是你叔父，怎可如此無禮議論！”
我漠然點點頭，原來如此。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漢成帝三兄弟雖長相相似，但性格差異甚大。漢成帝有彪悍的母親一路護航，自小便是天之驕子，性格霸道淩厲；恭王劉康無甚優勢，早早便退出爭奪，性情淡泊，頗有幾分與世無爭的味道；孝王劉興有資本可是無運勢，便怨天尤人，性子古怪火爆。
母輩的勢力對孩子的未來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想到小皇子，以祁美人的懦弱，保不齊將來就如恭王一般，那孩子甚得我心，我自是要扛起保護他的重任。
賓客們依次入了席，放眼望去，有不少我從未見過的身影。再次搜尋著，不期然與巨君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今日他倒未有帶那小嬌妻一道來，像是喝了不少酒，膽子也越發大了，不避嫌地目光一直追隨著我的身影。
趕忙別開了眼，卻又撞見了身旁的合德，正用複雜的神色在我二人中來回打量。
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可巧的是，祁美人在眾人擁護下，抱著繈褓中的小皇子來到我座前。
她十分感恩地當眾說道：“奴婢此次能夠順利產下皇子，多虧了皇後娘娘的一路幫襯，奴婢感激不盡，請受奴婢和皇兒一拜！”說著，便懷抱著孩子，直直跪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紛紛朝這邊射來。
忙親自將她扶起，柔聲道：“祁美人福澤深厚，老天也會多加照拂的。”
祁美人繼續動情地說著：“不管將來這孩子境況哪般，也不管他飛得多高多遠，都會像侍奉奴婢一般地侍奉娘娘您的。”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其實她實不必如此，我幫她，一方麵是心疼皇上中年還無子，另一方麵是防止合德再犯錯，求心安。
賓客們見到這一幕，已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這趙皇後怎麽跟外麵傳聞的不一樣呢？竟如此交心地對待一個位分地位的妃嬪，自己且沒孩子呢，還助她產子？”
“八成是在逢場作戲吧？趙氏姐妹可是出了名的狠辣！許皇後便是下場。”
……
談論的都是宗親，漢成帝也不好為了維護我而降罪他們，隻高聲道：“皇後仁厚，待妃嬪親善，將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朕先敬皇後！”
漢成帝一出聲，宗親們便紛紛不敢再妄言。
“皇上，不知是否已經給小皇子取了名？”其中一位年長的宗親問道。
祁美人亦是十分期盼地看了過來。
隻聽漢成帝爽朗一笑，道：“這孩子是上天賜予朕的無價之寶，有道是‘黃金有價，玉石無價’，便取單名一個‘璜’字，寓意一塊無暇美玉。”
那年長者忙趁機溜須道：“果然是個好名字，不光寓意好，‘璜’字更諧音皇室的‘皇’，看來皇上對這孩子期望甚高啊。”
下方已有人猜測，莫非皇上要立這小皇子為太子，將來做皇帝？
漢成帝並未正麵回答，隻高喚著眾人盡性吃喝，又在我耳邊小聲道：“什麽時候飛燕能替朕生個皇兒，朕便立刻封為太子。”
敷衍地笑笑，便佯裝喝酒躲了過去，心口甚是堵塞，皇上，隻怕此生飛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