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雖然幾人都難免生出懷疑，但實際上都很清楚贏山是眾人之中最精通陣法的人，如果他都說這座陣是死陣，那多半就沒有破解的希望了。
??鄭放鶴心有不甘，抬眼看去，玉階上站了不下數十名金甲人，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擺出一副攀登的姿態，雖然人人一身金甲，但細看之下衣衫服飾卻相差太多，男女都有，高矮不同，兵刃更是大相徑庭。
??鄭放鶴這才恍然醒悟，這些金人哪裏是什麽守衛，分明就是曆年來闖到此處想要登上宮殿的那些強者，不知什麽原因，卻化作了金質雕像永遠凝固在這裏，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仰望著前方的宮殿，仰望著熊武神留下的寶藏，卻永遠失去了登堂入室，一窺大力神圖的機會。
??贏山漠然道：“隻要踏上這玉階，便會進入陣法，以這些人的模樣來看，這陣法隻能進不能退，不是成功登頂就是化作塑像。”
??經他一提，鄭放鶴才意識到，的確像他所說的那樣，這陣法中恐怕隻能進不能退，否則那些試圖登頂的人一旦發覺不妙，肯定會轉身後撤，可這些金質雕像中沒有一個人是臉朝後的。
??就算這些人意誌堅定，在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總不會連一個動搖的都沒有，可惜他們根本沒有轉身的機會，看來從一個正常人化作金質雕像的時間極為短暫，快到連反應都來不及就已經凝固在玉階上了。
??當然，這玉階上的陣法也並非沒有絲毫破解的機會，上麵的雕像走得最少的隻踏上了一級玉階，而走的最遠的一個，卻距離頂層隻差半步，邁出的腳已經抬起，隻要落下便算是成功了，可惜他的腳最終也沒有落下去。
??“既然有機會登頂，怎能算是死陣？”鄭放鶴心中暗想，卻並沒問出口。
??然而贏山就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樣：“若是已經有人成功，這陣法應該會失去效用，其上的金像也都會化作飛塵，這些金像的存在就說明此陣尚無人能破，說是死陣一點也不誇張。”
??五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一時間再無人說話，全都默默看著這不到三百級的玉階，這樣的距離對他們中的任何人而言，都不過是一息便能掠過的距離，可是如今卻像是一條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天梯，令人望而卻步。
??“踩上去之後會發生什麽？”鄭放鶴忍不住看向贏山。
??“這一點誰也不知道，可能是無窮無盡的幻象劫數，隻要一念之差就會身陷其中。也可能是舉步維艱，腳下就像掛了百萬斤重擔，讓人難以抬腳。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況，在沒踏上去之前誰也無法確定，就算是踏上去了恐怕也難以回頭告誡後來者，不然這陣法早就破了。”
??“既然不能走正麵，那我們從後麵繞過去不就好了？”盧龍婧有些天真的說道。
??贏山無語搖頭：“這座宮殿都籠罩在陣法之中，除了這玉階可以進入，從別的方向涉足隻有死路一條，連化作金像的機會都沒有。”
??龍覆海忽然語調平靜的說道：“我來！你們看著便是，若是我死在這裏，也能給你們一些借鑒。”聽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贏山聞言皺眉，剛要阻止，卻不料龍覆海已經抬腳跨了出去。
??兩人本就在玉階最下方，之差一步就進入陣法，龍覆海這一抬腳，就已經跨入了陣法之中，贏山就算有心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
??贏山口唇微張，想說的話卻被他咽了回去，隻見龍覆海仿佛融入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一樣，動作十分緩慢的踏上了第一級玉階。
??鄭放鶴急忙大聲問道：“龍前輩，情況如何？”
??然而龍覆海就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抬腳向上走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鄭放鶴歎了口氣，果然被贏山說中，進入陣法之人根本無法回頭告訴後來者這陣法中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不然就算他不問，龍覆海也一定會將裏麵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全都說個明白，雖然他已經心存死誌，但絕不會不顧贏山的死活。
??事實上鄭放鶴能明白龍覆海的想法，他之所以會一心求死，就是因為謝正舍命將他救下，他眼睜睜的看著謝正死在他麵前，想要拉一把都無能為力，所以才會一直心存愧疚。原本心灰意冷之下，他早在看到那深潭的時候就想要拚死毀掉陣法，以圖為謝正報仇了，隻是顧及他們幾人，最終才強行按下衝動。
??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龍覆海自然不會再有什麽遲疑，贏山恐怕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欲言又止，甚至沒有露出任何悲傷的神色，像他們這種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怪，恐怕早就將生死看得淡了，龍覆海這麽做，也算是求仁得仁，遠比他像是行屍走肉般活著要強。
??鄭放鶴的感官無法探查到陣法中的情況，但他的目光，卻始終緊緊盯著龍覆海，他知道，能否破陣的關鍵很可能就要著落在龍覆海身上了，龍覆海豁出命去為他們趟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
??陣中的龍覆海走得並不快，但也並沒像贏山所說的那樣舉步維艱，更沒有一絲受幻象困擾的意思，仿佛走在一道最為平凡的石階上一樣，沒有半點停滯，一轉眼的工夫，已經跨上了十級階梯。
??此時不光是鄭放鶴，其他三人的目光也都緊緊鎖定龍覆海，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然而他們卻全都失望了，龍覆海顯得再正常不過，沒有任何能給眾人啟發的地方。
??就在四人感到大失所望的時候，目光銳利的鄭放鶴忽然發現了一絲異常，大聲道：“快看，龍前輩的手！”
??贏山等人聞言全都向龍覆海的手看去，與龍覆海關係最密切的贏山一下就看出了不妥之處，語帶驚異：“怎麽會這樣，他在變老？”
??龍覆海最擅長的是煉藥配藥、治傷醫病，平時修煉得並不勤力，很多時候都是在居所閉門不出，除了采摘藥草之外，十天半月不出門也是常事，連所需的食物也都是贏山派仆人給他送去，根本不用他耕田種菜，所以他的雙手一直保持得極為細嫩白皙，說是猶如女子可能有些誇張，但比起其他武者的手，絕對稱得上是細膩修長。
??可此時，龍覆海手上的皮膚竟然開始褶皺下垂，膚色也由白皙變得暗黃，即便距離眾人稍遠，如此明顯的變化卻還是能看得很清楚。
??“的確是在變老，你們看他的頭發！”陸鴻鳴這會兒也看出了一些不妥。
??龍覆海一頭烏黑長發，一一根布帶很隨意的束在腦後，可如今他的黑發就在眾人矚目之下緩緩變白，他每踏上一級玉階，白發都會增多一些，短短數十階的距離，他那一頭黑發竟然變得花白，看上去就猶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龍覆海的樣貌原本還算是英俊，眾多老怪之中，他是唯一一個保持著二十多歲青年模樣的人，贏山還記得，他初入無壽村的時候就是一副英俊青年的模樣，為此還曾招來不少老怪的欺壓，袁鷹甚至差點就逼他做仆人。
??龍覆海的實力放在世間，那絕對是數得上數的強者，但與贏山、袁鷹這等身經百戰的強者相比，自然還是差了一些，被袁鷹欺壓得抬不起頭來也在情理之中。若非贏山看不過去，及時援手，龍覆海可能在很多年前就成了袁鷹的仆從，至於到底是不是那種暖床的仆從，那就難說了。
??自那之後，龍覆海就成了贏山的死忠，多少年來始終沒做過任何不利於贏山的事情。
??這麽多年相處，贏山雖然嘴上沒說，心裏卻早已把龍覆海視作兄弟，雖然贏山也有看錯人的時候，但至少在龍覆海而言，他絕對沒有看錯。
??如今眼見龍覆海漸漸變老，他心中酸楚不已，
??龍覆海雖然在變老，可是腳步卻依舊堅定，沒有半點遲疑和動搖。、
??贏山的眼眶濕潤了，他豈會不知道，龍覆海這麽做，就是為了給他留下一絲走出海府的希望，以自己的生命，為他鋪開一條闖過陣法的路來。盡管龍覆海一定也很清楚，這麽做未必會有什麽效果，也隻是有可能給贏山創造一絲希望罷了，可他卻毫不遲疑的這麽做了，那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這麽做。
??直到龍覆海的腳步開始蹣跚，行走間，開始喘息的時候，贏山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老龍，你是我贏山的兄弟，這輩子是，下輩子也一定是！”
??鄭放鶴三人的神情也變得無比凝重，原本鄭放鶴並不是那種把喜怒都掛在臉上的人，可是此時也禁不住有些動容，雖然沒有像陸鴻鳴重傷垂死時那樣陷入瘋狂，可若是此時能拉龍覆海一把，讓他免於一死，鄭放鶴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可惜他再怎麽做，也注定無法幫到龍覆海。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龍覆海之後，第二個踏上玉階，替他把最後的心願，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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