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吾道,觀吾心
“你……想到辦法了?”楉冰突然發現自己的嗓音變得很幹澀,偷偷咳了幾下恢複正常。
“嗯,相信我。”
……
楉冰和江穆棱站在幾個通往下麵的洞穴前,這是他們又把密室找了幾圈發現的,和之前石眸那裏一樣漆黑,深不見底。
“這四個洞穴,應該就是前往這座石像的肝、脾、肺、腎的通道,也就是人的五髒。”
“你說,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就有很多朱雀石像在這間密室裏,朱雀屬火,而心髒在五行中,也屬火。”
“所以這間密室的溫度才會如此之高,我想,要是我們剛才能放鬆下來感應,就能早點感受到這滿密室的火靈氣,雖然不濃鬱,但勝在精純。”
“因為這間是屬火的密室,所以當楉冰你坐上石椅的時候不會有反應,而身為火靈根的知秋坐上去就會觸發。”
“那剛才突然響起的心跳聲是……”被江穆棱這麽一說,楉冰也有了些頭緒。
“有人觸發了機關,這間密室才算真正地啟動了,”江穆棱的臉色並不好看,“就像………祭品。”
“祭品?!”
“嗯,所以我們要趕快了。”江穆棱的聲音比平時嚴肅很多,說明這件事還真的挺棘手的。
“去屬於我們的密室,我是水靈根,五髒中腎髒屬水,而你是木靈根,五髒中肝髒屬木。”
江穆棱在楉冰的攙扶下,感應了每一個洞穴深處的靈氣,楉冰也試著感應了一下,每次好像就快要窺探到結果,那種聯係就馬上斷了。
沒辦法,要是每個洞穴都想他們剛下來那個那麽深,這種猶如隔了座山感受靈氣的事,她還真的沒練過,因為昆侖靈氣充足,做這種事純屬脫褲子放屁。
江穆棱好像也感應得有些艱難,不過比她要好,至少還能知道每個洞穴到底是什麽靈氣。
“找到了。”江穆棱興奮地指著一個洞穴,楉冰看見有一滴汗從他額上滑了下來,“這是去肝髒的通道,你就從這下……”
楉冰抬袖把江穆棱額上的汗水擦掉,江穆棱聞到那股突然湊近的淡香,原本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差點在一瞬間散掉,額上的觸感有些冰涼涼的,是夏天楉冰特意換上的冰袖。
“怎麽了?”楉冰給擦了汗,把江穆棱從地上扶起來,他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樣嚴肅堅毅,甚至……有點傻?
“咳……沒事,”江穆棱趕緊把心中那點異動抹開了,裝作什麽也沒發生,“我們的洞穴都找到了,快下去吧。”
“……穆棱,要我先陪你去嗎?”楉冰小心翼翼地問,她知道江穆棱不喜歡別人同情他,可眼下這情況,她怎麽能放心讓江穆棱一個人去麵對未知的黑暗。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的,”聽到旁邊還是沒動靜,江穆棱知道楉冰一直在看著他,歎了一聲,順著楉冰的手臂摸到臉,然後狠狠地彈了楉冰的腦門。
“哎喲!”
“我都說了吧,我比你們強,並不需要你們特別照顧,要不然我前八年的人生是怎麽過下來的?”
“從出生就盲,我已經習慣看不見的日子,就像你們習慣了能看見的日子一樣,我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樣生活不便,我有自己的判斷。”
“可是……”
“啊……其實我學過一部功法,能在心裏映射出天地靈力,還有人的輪廓,就是太耗靈力了,所以我平時不用。”
“真的?”楉冰聽到這個法子,也稍微放心了點。
“真的。”江穆棱發現自己有騙人的潛能,因為他平時表情就不多,能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所以現在他是一邊蒙著小朋友,一邊在心裏不停道歉。
可能人在危機關頭會下意識地相信自己信任的人,楉冰此刻也沒了別的選擇,囑咐幾句就咬牙下了屬於自己的洞穴。
江穆棱感覺到身邊一直跟著他的人走了,終於鬆口氣。
從前他就算看不見,也不會有什麽顧慮,生死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天注定的。
如今他卻變得束手束腳,揣測著每一步,每一個行動。
他想活下去,與楉冰和夏知秋一起,把自己的性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裏,不讓什麽天道秘境輕易奪走。
江穆棱身形一閃,也入了去往腎髒的洞穴,一陣風吹過,把密室牆上點著的油燈都熄滅了,那些不動的石像亮起了眼睛,幽幽的目光注視著昏迷在石椅上的夏知秋,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一起撲上來,將這個血肉之軀分食殆盡。
……
楉冰拿著火把,因為心情急迫,也知道通道裏是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所以下降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一刻鍾便到了密室。
熟練地點上油燈,這裏的布局和方才的心髒密室差不多,隻是把朱雀石像換成了青龍石像,圍在中間的那把石椅沒有任何惡心的液體在上麵,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的椅子。
但楉冰知道這東西的古怪,站在石椅前感應了一下,果然周身活躍著的都是精純的木靈氣,若不是這裏實在讓她不舒服,時機也不對,她還真想坐下來修煉一會兒。
沒有給自己做太久的心理準備,楉冰一鼓作氣地坐上了石椅。
想象中那種給人當頭一棍的暈厥感並沒有到來,隻是眼前一亮,刺眼地看不見,等亮光褪去,她就看到了與密室完全不同的景象。
就好像置身於霧虛峰的小樹林,隻是沒有了那擾人視線的煙霧,她坐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周圍都是叢生的樹木。
頭頂落了一片葉子,楉冰一抬頭,就被陽光晃了眼。
這裏的溫度,還有熟悉的青草味道,樹葉脈絡捏在手裏的觸感,都是實打實的,並不是在做夢。
可她上一刻還在坐在昏暗的密室裏,現在怎麽會……
楉冰立刻明白了,這是幻境,和當初入門試煉時蓍蒿真人用的一樣,隻是……這個幻境比蓍蒿真人的更加高明。
她可以看到遠處山峰上有一隻鷹揮舞著翅膀飛過,也能聽見時值夏日的蟬鳴,身邊溪澗的透明溪水下的每一塊鵝卵石。
而蓍蒿真人的幻境,她最多就能看到方圓五十米的事物,根本沒有這麽細致。
難道和入門試煉一樣,她也要去找點線索?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楉冰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一回頭卻沒有影,看了好幾下都是空的。
“看哪兒呢?”身後突然響起了聲音,嚇得楉冰想要拔劍防禦,在後背摸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靈劍根本沒有被帶進這幻境。
“我說,你這又是在幹什麽呢?給自己的後背撓癢癢?”在她身後的少年走出來打了個哈欠,用他那雌雄莫辨的聲音不解地問。
楉冰迅速打量了一下這少年,這年紀、身長,還有長相,都像是在哪裏見過……
對了!嶗山道人的石像!和這少年一摸一樣!
“請問……您就是嶗山道人嗎?”雖然看過了石像,也聽了不少傳說,但楉冰也是沒想到這位飛升了的前輩真的看上去隻有十歲的模樣,比江穆棱要高一些,麵容也更加長開一點。
而且被夏知秋重點批評過的石像眼睫毛和鼻子嘴巴也絕對沒有誇張,嶗山道人長得確實是這樣秀氣俊美,甚至……美得有點像女孩子了。
嶗山道人背著觀音柳木,道袍鬆鬆垮垮的,活像一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聽了楉冰的問題,嶗山道人咧嘴一笑,“哦?又有幾個小孩來玩兒了?這次有幾個人啊?”
果然之前有人來過,卻沒能成功出去。楉冰想起心髒密室石椅上的紅色液體,強忍著恐懼。
“晚輩們有三人……請問道人,怎麽才能過了這關?”楉冰隻想問出過關的條件。
“哎呀不用那麽恭敬,這個隻是本人留下來的一道神識,你就算給我跪下來了,他本人也不知道,”嶗山道人聳聳肩,“我也不會看你長得可愛又有禮貌就給你放水的。”
嶗山道人自己一個屁股蹲兒坐下了,示意楉冰也跟著坐下。
“別害怕,我們聊聊嘛。”
哪能不怕,這可能會出人命的啊!
心裏這麽想的,楉冰卻有意地把周身的情緒轉化到一種比較輕鬆的狀態,自己也露出了一點笑容,坐姿不算端正,但也沒有太過隨性。
她下意識覺得,嶗山道人可能不會喜歡和一個滿心都是恐懼,失去了自我個性的人談話。
“都是修道之人,我問你,你能看出,我的道是什麽嗎?”嶗山道人一上來就問了一個很高深的問題。
“既然你來到這裏,說明你和我一樣,都是木靈根,我想,你應該會猜的比較容易吧?”
“說說看。”
楉冰著實頭疼,實話說,“道”這種東西實在太有主觀性,因為它是每個人心裏獨有的想法,就算修的靈根和功法一樣,肯定還是會有差別。
世人常常對別人評頭論足,總有人認為自己很了解那些大能的道,實際上,他們的自以為是並未窺探到半分。
自己都不懂自己的道的人更是大有人在,這就導致了所謂的“心魔”,心魔不控製好,便會走火入魔,所以修士修煉,並不僅僅是修煉靈力,還要修心。
修心最重要的,就是搞明白自己的“道”。
楉冰飛快地把自己掌握的消息在腦中過了一遍,這時有陣風吹過,讓她涼快了不少。
“怎麽樣,有想法了嗎?”嶗山道人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前輩有如此高的境界,說明前輩對自己的道參透非常深,並不是我區區一個晚輩就能領悟的。”
“切,都說了這些廢話沒用,別以為恭維我幾句就能放水。”嶗山道人的表情變得十分不屑,似是很討厭這種小人行徑。
“但是,若前輩想聽,晚輩有一些不成熟的見解,請前輩賜教。”
嶗山道人來了興趣,一副“我看你能說些什麽”的表情,顯然很有興致。
“前輩被稱為修真界的怪才,不僅僅是因為過人的天賦,更因為您涉獵多種功法,並且樣樣精通。”
“煉丹煉器不用說,您的法器觀音柳木是一種治愈法器,而您也擅長樂器,尤其是笛子,曾以一曲《破陣歌》擊散百餘名金丹期修士的靈力,半個時辰都聚不回來。”
“您在八百多歲的時候,還拜入一體修門下學習體術,手腳功夫自然不錯。”
嶗山道人聽了半天,這到底是變著法恭維他,還是在給他念他自己的履曆?這種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還要一個五歲小娃娃來給他複述一遍?
正想打斷楉冰的話,他就聽見。
“這一來,幾乎把修真界所有的修術都包含了進去,可唯獨少了劍修,這就很值得尋味了。”
嶗山道人的表情詭秘起來,嘴角彎了一下,卻不是在笑。
“同為木靈根,你應該很清楚,木靈根不出厲害的劍修,我即使是練了也沒用。”
楉冰前麵扯了一大堆,就是在等嶗山道人露出破綻,終於給她逮到了這句話。
“沒錯,木靈根不出劍修這是常識,但根據前輩八百來歲還去修煉和木靈根也不太適合的體術來看,前輩並不是一個沒有試過就放棄的人。”
“前輩其它的能力都如此出色,為何就在修劍這一塊毫無作為呢?”
楉冰一針見血地指出:“前輩應該不是沒有試過修劍,而是練過之後覺得並不突出吧?這才放棄了,從來不使用。”
“前輩剛才說,木靈根的劍修不厲害,練了也無用?”
嶗山道人這才發現講漏了嘴,被這小娃娃下了套。
“我想,“平庸之道,不如不修,若煉此術,必定精通”,這就是前輩的“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