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雪和老沙的到達(下)
喉嚨愈發乾渴起來,灌了多少杯水都沒有用。小雪閉上眼睛,試圖撫平心中的焦躁。但沒有用。媽媽,這短短的兩個字,卻意味著生命的來處,靈魂的歸處,是身心永遠的軟肋和鎧甲。好想,睜開眼就能見到媽媽;好想,立刻撲到她溫暖的懷抱中……
坐在一旁的爺爺撫了撫小雪的頭髮,輕輕哼起了熟悉的曲調,是《月夜》:
月夜多清爽喲,
銀星把眼眨。
分別這樣久喲,
思念中把歌唱。
遙望天邊的群山,
像是在我手掌上。
親愛的人兒,
就像在我身旁。
月光下的草原,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多像一幅美麗的畫。
雖然與你遠隔千里,
但願此時共天涯。
「雖然與你遠隔千里,但願此時共天涯。」直到此刻,小雪才明白這首歌的含義,這遙遠而寂滅的思念,這短暫又漫長的剎那……她和媽媽如今近在咫尺,卻似乎遠隔天涯。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須做些什麼。小雪剛要向爺爺開口,他卻毅然站了起來,走向前台,向那個姑娘懇求著江總的住址。他想帶小雪先走一步,自行過去。
前台姑娘的眉毛緊緊皺起,說:「我們總經理的住址,怎麼能隨便告訴你呢?」
爺爺熱切地看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姑娘,剛才你也聽到了。江總本就是要帶我們回家的。只不過因為他有事,才讓我們在這裡等。他的會,已經開了一個小時了。你看,我們小雪為了找媽媽,千里迢迢地從福利院跑出來,又一路走著千辛萬苦地來到北京。好不容易打聽到一點她媽媽的信兒,實在乾等不下去了。你把地址告訴我們,我們自己先找過去。對我們,對江總,都省事。你看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前台姑娘為難地瞅了瞅小雪愁苦的小臉,又看了看爺爺懇切的眼神,嘆氣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們江總家的地址。等江總開完會找不到你們,我可會說是你們非要自己先過去的啊!」
爺爺哎哎地應了兩聲,開心地回頭向小雪粲然一笑。小雪直接從沙發上蹦了起來,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爺爺。前台姑娘看著這一老一小歡喜的樣子,也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她仔細地在紙上寫好了江總的地址,還備註了他們要乘坐的公交車次和倒車站點。
爺爺莊重地雙手接過紙條,謝過了前台姑娘,領著小雪坐電梯離開了。門童小哥見他們出來,關切地問道:「是這家和仁公司吧?你們找對地方啦?」
小雪和爺爺一起笑了起來:「沒錯,真的找對地方了。」他們向門童小哥道了辛苦,邁著急切的步伐,趕去坐公交車。倒了三次車,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后,他們終於來到了位於市郊的,一處清凈的別墅小區。
小區的大門寬敞闊氣,還立了一個玻璃警衛亭,穿制服的保安筆直地站在裡面,向他們敬了個禮,走出來詢問他們來訪的目的。爺爺拿出前台姑娘寫的地址給保安看,告訴他是來找人的。那個保安狐疑地將他們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臉一拉,不肯讓他們進去。說他們小區是高檔社區,安保很嚴格,可疑人員一律不準進入。他們可以給要拜訪的業主打個電話。業主同意后,他才能放行。
爺爺好說歹說,解釋他們沒有對方的電話。保安越聽越懷疑,更堅決不許他們進入了。
小雪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尋找媽媽的旅途,怎麼就這麼難呢?她恨不得坐在地上,想要放聲大哭。爺爺悄悄拍了拍小雪,向她擠了擠眼。小雪會意,強忍著淚水,乖巧地向保安說了聲再見,就拉著爺爺離開了。兩人一直貼著小區圍牆走,終於在僻靜處,找到一塊相對低矮的牆頭。
爺爺笑著感嘆說:「沒想到六十五歲了,還得拿出年輕時上馬的身手。」只見他把襯衫袖子挽起,在手心裡吐了口唾沫,助跑起步,利索地翻上去跨坐在牆頭。惹得站在牆下的小雪,禁不住小聲為他喝起彩來。爺爺靦腆一笑,拽住小雪的兩隻手,用力地將她拎了上去。就這樣,兩個人做賊一般,翻牆進入了媽媽所在的小區。
握著前台姑娘給的地址,他們來到了一處潔白簡約的獨棟別墅前。透過柵欄向里看去,庭院里鋪著整潔的人工草坪,草坪上布置著色彩繽紛的滑梯、蹺蹺板和電動小汽車。但整棟別墅不像有人在住,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小雪和爺爺繞到了院門口,別墅始終鴉雀無聲。他們猶豫半天,正要上前按鈴。突然,屋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著托盤走了出來,施施然向庭院一角走去。那女人有著一張白皙標緻的心形臉,笑起來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大眼睛泛著琥珀色,舉止嫻雅,溫柔可親。爺爺認出了她就是小雪合影里的那個女人,激動地握住小雪的手,悄聲叫道:「就是她!就是她!」
「嗯——」小雪鼻子一酸,馬上就要落淚。她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點著頭。「千難萬險,千辛萬苦,媽媽,我終於來到了你的面前。」
只見媽媽輕輕走到了一個和小雪年紀相仿的男孩面前。那男孩有一雙潮濕濃郁的黑眼睛,和一抹水色薄唇。他的頭髮黑如鴉翅,單薄的臉白得殘酷,再加上身穿的鉛灰色襯衫睡衣,看起來像是一個紙糊的漂亮假人。男孩正坐在角落的鞦韆上,專註地讀著手裡的書,對媽媽的到來充耳不聞。
媽媽溫柔地蹲下身來,把托盤裡的檸檬茶端到男孩面前。男孩淡淡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小雪淚水織成一道厚重的水晶簾。風吹過來,那帘子冰涼涼緊貼在臉上;風吹過去,滾滾的熱淚湧出來,帘子上又新綴了幾顆水晶珠。一陣涼,一陣熱,淚簾兜著她的臉,悶得她喘不過氣,只能死命地握著爺爺的手。
爺爺心痛地看著小雪,嘴巴微微蠕動,終究什麼也沒說。他嘆了口氣,拉住小雪的手,想要帶她悄悄離開。
男孩像是察覺到自己正被注視,扭過頭來,直接對上了小雪婆娑的淚眼。他驚訝地伸出了一隻手,指向她的方向,引得媽媽的目光也跟著轉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