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莉莉（5）
之後的幾天，仿佛像是在較勁般的，莉莉沒有跟亞當說過一句話，既然這個男人什麽也沒表示，那她便也跟著裝糊塗。
亞當白天拎著鏟子背著弓出門，晚上回來趴在桌子上休息，除了到飯點會來做飯跟莉莉恩一起吃以外，一人一龍之間沒有任何其他的交集。
莉莉的傷經過這幾天的修養，已經幾乎痊愈，但她沒有就此離開，她已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她見到了一直以來想見的世界，觸碰了一直以來想觸碰的文明，盡管隻是冰山一角，可也足夠讓她失望了——這個世界或許哪裏都不存在她期望的自由。
她也尋找過關於預言的真相，可得到的答複她越細想越覺得心灰意冷。
接下來還能去哪呢？家是回不去了，故鄉現在就是她的刑場，哥哥則像個劊子手一樣滿世界找她。
“唉，真夠煩的……”莉莉就忍不住歎氣。
這時，亞當出現在了門口，他探著頭，對莉莉說道：“吃飯。”
吃飯，這幾天來他好像就會這一句。
莉莉慢慢悠悠地走出屋子，看了一眼鍋裏燉著的東西，眼睛瞬間亮了，她本來沒什麽期待的，這幾天亞當弄來的不是鳥就是兔子，雖然這男人烹飪技術還不賴，但總吃那重複的東西還是會膩的。可今天不同，今天鍋裏燉著一條又大又肥的河魚。
她沒客氣，二話沒說便拿起勺子往自己碗裏盛湯。
“嗯~”味道好得發出了聲，莉莉連魚刺一塊嚼碎了往肚裏吞。
相較於莉莉的大快朵頤，亞當顯得有些怪異，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捧起碗吃東西，隻是呆呆地望著麵前的鍋，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
這幾日來亞當的神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莉莉察覺到亞當的異樣，不由得放慢了嘴上的活，她猶豫了幾秒，雖然很想問一句“你不吃嗎”，但是想想她已經幾天沒跟這家夥說過話了，如果這個時候出聲，豈不是破功了？最終她還是埋下頭自顧自地吃。
反正這麽大個人，想吃東西的時候自然會吃，我又何必管他，莉莉心想。
然後直到莉莉吃完，亞當也沒有碰過一次他的碗。
午飯過後，亞當再次帶上弓箭和鐵鏟，朝石林深處走去。
莉莉從沒問過亞當到底出去幹什麽，鏟子上總帶著新鮮的泥土，亞當肯定不隻是單單出去打獵。以前莉莉對這些沒興趣，但現在她無聊透了，於是趁著亞當出門後，她壓著步伐悄悄地跟了上去。
亞當一直朝著北方走去，途中有幾次回頭，但莉莉都輕鬆躲在石樹後藏住了身形——這些年躲哥哥練出來的技術可不是白瞎的。
就這麽往北走了約莫二十分鍾，亞當上了一座小山坡，在坡頂停了下來。
莉莉不敢靠太近，她輕手輕腳地爬到附近的一棵石樹上，總算看清了坡頂的景象，可那景象令她不由得楞住了。
那是一列整齊的沒有墓碑的小墳堆，在邊上還有一個剛刨開的坑洞，坑洞裏躺著一具穿著甲胃的焦屍，焦屍蜷縮著身體，被燒爛臉扭曲地張著嘴，無聲地訴說著他那痛苦的死亡過程，亞當正拿著鏟子，在給坑洞填土。
“這些都是那天死在我手下的人……嗎？”
莉莉心中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這幾天裏，每當亞當出現在她眼前時，她總不禁想起這些死在她手下的衛兵，如果那些衛兵和亞當是同伴，那麽是不是意味著她錯殺了好人，也許那些衛兵和亞當一樣，隻是想幫她的，但卻被她稀裏糊塗的誤殺了——莉莉就不經感到十分惶恐，她隻能安慰自己，或許那些人跟亞當不是一夥，或許亞當是他們中的逃兵，跟那些士兵彼此成仇，不然為什麽亞當要如此照顧她這個殺害自己同伴的敵人。
沒錯，那些人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全副武裝的出現，能安什麽好心呢？說到底，人類大多數都是陰險狡猾的，我殺了他們，也是理所當然的。莉莉對自己說道。
可是現在，她沒辦法再繼續用那樣的理由安慰自己了，當亞當一鏟一鏟地往坑洞裏填土時，他的表情是那樣的悲傷和痛苦，他和這些埋在土裏的衛兵們的關係一定很好，才會令他露出那樣的表情。
亞當埋葬好了那名衛兵的屍體，他望著那一座座親手掘成的墳堆，緩緩地抽出了別在腰間的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喂！”莉莉看到這一幕心中大驚，連忙一個飛躍從樹上跳下來，將亞當撞翻在地，並迅速伸手將亞當手中小刀的刀身攥成一團廢鐵。
“你幹什麽啊？”莉莉怒道：“居然想自殺？是男人的話，就殺掉我為你的同伴報仇啊！自殺算什麽啊？！”
亞當看到莉莉，先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那份驚訝很快變成了嘲弄般的苦笑。
“你來得正好，來吧，用你的火焰燒死我，至少在最後讓我體會一下他們是如何痛苦的死去的。”
“什……？！我、我才不要，我又沒有理由殺你。”
莉莉說完就後悔了，因為這順理成章地引出了那句她最怕聽到的話。
“那他們呢？這些戰士，你又是出於什麽理由殺了他們？”亞當指著身旁的墳堆問道，語氣卻不是質問，沒有一絲怒火，平靜得仿佛隻是想聽到答案。
“我……”莉莉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誰讓他們全副武裝的出現在我麵前，我還以為他們想要對我不利，加上當時我又有傷在身，一著急就先下手為強了。”
亞當慢慢垂下眼眸，輕聲道：“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確實想要傷害你的話，那我們的死，就是活該了吧？”
“嗯？你說什麽？”莉莉愣了一下。
“你做的沒錯。”亞當直視著莉莉的眼睛說道：“錯的人是我，那個時候，你突然出現在石林中，我認為你是會威脅到車瓦城的魔獸，於是命令他們看住你，我自己則回城去，想叫來更高級賞金獵人和冒險者來，為的就是一舉殺死你。結果剛走沒兩分鍾，身後就冒起了煙，回來一看已經晚了……”
“誒？”莉莉心中的愧疚感一下子消散了，她驚愕道：“這麽說，你們是真的想殺我嗎？！”
“是我的命令，是我想要殺了你，最應該躺在地下的人也是我，所以，麻煩你也把我一並燒了吧。”亞當說道。
“慢著慢著！”莉莉有些懵圈，抓著頭發說問道：“我不明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幹嘛還要……把我帶到這裏來，給上藥，甚至還給我做飯吃？那個時候我已經不省人事了，想下手的話你有的是機會吧？”
“……我回到現場的時候，你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亞當目不轉睛地看著莉莉，“不是長相可怕龍，而是現在這副漂亮的樣子。”
“什、什麽啊？”突然被人誇好看，莉莉雙頰變得緋紅。
“別誤會，我並不是因為你的長得好看，所以才改變了念頭，隻是在看到這個形態的你時，我意識到你或許並不是魔獸，我的判斷或許是錯誤的，為了證明這一點，我才想讓你活著。”亞當神色黯然地說道：“你醒來的時候，我多希望你能馬上把我殺掉，證明我是對的，你就是凶惡的魔獸，證明那些這些戰士的死並不是因為我的愚蠢……可，你不是魔獸，對嗎？”
莉莉有些同情起眼前的男人來，疑遲了一下，說道：“對，我是龍，和魔獸那種低智商的生物是完全不同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