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湘雲水澤有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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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條條,一分為三。
寧白峰站在岔路口,扭頭看著抽煙的老道士,“真人,走哪邊。”
煙霞真人吧唧的吐口煙霧,故作沉凝一番,然後說道:“不知道。”
元鎮仰著脖子等候半天,卻等來這麽一句話,立即高聲驚呼道:“不知道!那你是怎麽去濱海縣的?”
老道士依舊安然的抽著煙,對元鎮的話充耳不聞,半響後,老道士見黑毛驢仍是站在原地不邁步子,反手將煙杆磕在驢子頭頂,開口問道:“走哪邊。”
驢子不滿的晃著腦袋,猛的打個響鼻,後蹄蹦起,想要把老道士拱下背去。
老道士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立即怒罵道:“孽畜,身份漲了,脾氣也漲了是吧。”
“老煙鬼,再敢敲一下腦袋,你就自己走回萬壽山,大爺我不伺候了。”一道憤怒的聲音從黑毛驢嘴裏穿出來。
一路上都從未開口說話,任勞任怨的黑毛驢驟然開口。
元鎮目瞪口呆,接著像是被針紮一樣,猛的向後跳,指著毛驢,“它,它,它。”
黑毛驢轉頭看著元鎮,不屑的說道:“怎麽,沒見過驢子成妖麽?”
寧白峰握著樹枝的手一緊,隨即又放鬆下來。
問題不大。
驢子犯倔,老道發火,少年驚詫,一副怪異的畫麵呈現在這官道叉口。
尚未等到爭論結果出現,右手官道的極遠處,一道巨大的轟鳴聲響徹天際。濃烈的雲霧如潮水般衝向天空,然後湧向四周,遠在三岔路口的三人神色各異的看著這一幕。
老道士撚著胡須,沉凝的看著那團漸漸消散的雲霧,接著像是想到什麽,大喜道:“柳小娃子,老道答應還你的機緣到了。”
寧白峰神情疑惑。
元鎮卻立即開口問道:“老煙鬼,到底咋回事,說來聽聽。”
老道士轉頭看著元鎮,臉上似有微笑,卻未說話。
求我。
元鎮立即嘴一闕,將頭扭向一邊。
寧白峰倒是頗給老道士麵子,借坡下驢,實時的開口問道:“看這響聲和雲霧,那邊難道就是湘雲府的方向,怎麽好端端的出現這種情況,莫非湘雲府也鬧妖物?”
老道士哈哈一笑:“若說其他時候老道不知道湘雲府在那,此時老道可是門兒清啊,你說的不錯,那邊就是湘雲府方向,不過準確來說,那邊是湘雲府附近的千裏沼澤,湘澤。”
隨後老道士又接著解惑道:“湘澤,全稱湘雲水澤秘地,終年劇毒霧障彌漫,生人勿進,但湘澤每逢甲子便開澤十日,屆時毒瘴消散,機緣遍地。至於你說的妖物,人能進,妖當然也能進,老道如今已盡地仙之極,登元嬰之位,別的不敢保證,保你無恙可算是不費吹灰之力。”
寧白峰好奇道:“你去過湘澤?”
老道士說道:“這是老道遇到的第三次開澤,想當初老道年輕時也曾在這湘澤尋到不小的機緣,算算日子,如今恰逢開澤之期,細細想來,眨眼間兩百餘年就過去了。”
元鎮立即興奮的說道:“那還等什麽,趕緊去找寶貝啊。”
老道可算是找到機會,開口對元鎮譏諷道:“老道又沒說帶你去,你高興個什麽。”
元鎮立即啞火,瞪大著眼睛看著老道士,像是要吃人一般。
寧白峰一看這情況,心知若
是任由這老少兩人繼續下去,必然又是雞飛狗跳,便打斷兩人寒光四射的對視,對著老道士說道:“既然那湘澤離這不遠,又是湘雲府方向,我們遇過便不要錯過,進去看看也無妨,真人修行有成,高人風範,到時若是我等有難,還望真人照顧一二。”
老道士這才心滿意足的不與黑臉少年計較,抽著旱煙,催促驢子趕路。
元鎮對著老道士背影齜牙咧嘴一番,做個鬼臉。
三人順著右側官道往湘澤趕去,望山跑死馬,看著不算很遠,三人緊趕慢趕還是花費一天一夜時間才趕到湘澤附近。
其實嚴格來講,千裏湘澤,並不全部是霧障彌漫,外圍的區域是湘雲府的百姓討生活的地方,畢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真正不能進去的地方是核心區域的三百裏,俗稱三百裏禁,這裏才是劇毒霧障彌漫的死地。
隻因在練氣士口中湘澤有機緣的地方在核心區域的三百裏禁,外圍基本是凡夫俗子討生活的地方,沒被看在眼裏,所以練氣士口中的湘澤和凡夫俗子口中的湘澤可不是一個意思。
雖說千裏湘澤著實不小,但若是同離洲西麵,有近半數之地是素有十萬大山之稱的荒古叢林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離洲多山,叢林遍地,全洲幾近被林木覆蓋。
老道士指著前麵的沼澤叢林,頗為感歎道:“咱們這一路走來,幾乎都是在山林裏穿行,這在其他的地方是看不到的,離洲叢林之繁盛,可謂冠絕諸洲。”
諸洲。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寧白峰強忍著壓下衝到嘴邊的話,不敢發聲,時機未熟。
元鎮卻不假思索的對老道士問道:“冠絕諸洲?有很多洲麽。”
老道士似乎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跟元鎮鬥嘴,吐出口煙霧,緩緩說道:“離洲地處風暴洋外,偏居一隅,距離最近的震洲都極遠,乘坐跨海舟都得半年時間,更不用提其他的乾洲、坤洲。”
坤洲,回元山,鼎劍閣。
寧白峰不露聲色的摸摸胸口,感受著那個月牙狀的突起,內心漸安。
越是往湘澤裏麵走,道路也越是泥濘不堪,全是些泥坑水窪,上麵不時劃過一些泥舟,具都是在這湘澤謀求生路的百姓。
隻是某些泥舟上載著些衣衫華貴形色各異的人,與撐舟的船夫明顯大不相同。
元鎮罵罵咧咧的抖著一腳的泥水,將泥水飛濺到處都是,連旁邊的驢子臉上都糟了無妄之災。
三人裏唯獨老道士坐在驢子背上,衣衫潔淨。
元鎮見老道安座驢背,眼珠子一轉,立即換上一副笑臉,對老道士說道:“老真人,商量個事。”
老道士眼睛一斜,猜到元鎮將主意打到驢子身上。
老道士毫不客氣道:“滾,老老實實的踩在泥坑裏,多踩踩泥坑對你來說沒壞處。”
寧白峰聞言一笑,泥胎武夫,不就是踩在泥坑裏麽。
元鎮瞪眼道:“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泥坑都快齊膝深了,再往前走還不得淹到脖子,你以為都跟你屁股下的這頭驢一樣,踩在泥麵上連個腳印都不留。”
老道尷尬道:“小兔崽子就是話多,老道當年還不是這樣過來的。”
元鎮不屑的扭過頭,恰巧看到一艘空的泥舟從林子裏出來,立即將舟夫喊過來,跳到泥舟上。
尚未等舟夫
開口,元鎮立即指著老道士,對舟夫豪氣幹雲道:“價錢隨你開,我師傅乃一介高人,不會少了你的銀子。”
寧白峰失笑出聲。
老道士歎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老道士說道:“去三百裏禁,能快就快,不用避開那些野獸,你隻管按我吩咐的做就成。”
舟夫毫不感到意外,似是見多了這一類的情景,也不多話,等三人上舟後,一個漂亮的弧線劃過,泥舟再次衝入林子。
健壯的撐舟夫一邊撐舟,一邊不時看著小舟外那頭腳下裹著煙霧,在沼澤林子裏撒著歡四處奔跑的黑驢。
泥舟靈巧的穿梭在樹林中,舟夫的撐杆並不是撐在淤泥裏,而是撐在那些樹幹和枯樹上,舟身平穩,並不比水麵上差。
寧白峰稍稍擰幹淨褲管,笑著朝舟夫問道:“這位大哥,從這裏到三百裏禁還有多久。”
舟夫收回看著驢子的眼神,撓撓頭,“回仙師話,若是直走不繞路的話,一天就行,但中途有黑鱷潭,我們還須得繞路,大概要一天半。”
老道士接過話頭,“船家,不用繞路,那黑背鱷不是什麽大事,你隻管直走就是,若是擔心損傷舟船,老道事後會多付給你些銀兩。”
舟夫麵色有些為難。
寧白峰寬慰道:“大哥不用擔心,老道士並非凡俗仙師,既然開後說黑背鱷沒有威脅,那就絕不會信口開河,你剛剛看見的那頭非凡的驢子,就是這位老真人的坐騎。”
舟夫大概是被說服,畢竟那頭神異的驢子能踩在泥麵上跑,比泥舟還厲害,更何況是其主人。
——
午時將過,泥舟下的泥沼已經被水麵取代。
寧白峰吃過舟夫贈送的幹餅,看著這片生長在水裏的繁茂密林,從舟夫哪裏得知,這裏就是先前所說的黑鱷潭,隻是一路行來,並未看到老道士說的黑背鱷,倒是水麵上的枯木爛葉極多,都快要將泥舟包圍。
元鎮咂咂嘴,感受著剛剛吃下去的幹餅餘味。
連續月餘的山果烤肉,已經被吃膩了,換過口味,瞬間感覺回味無窮。
寧白峰看著元鎮那意滿神足的樣子,正準備取笑一番。
泥舟猛然一震,底下似乎是撞到什麽東西,舟夫手中撐杆立即撐到側邊樹幹上,努力的穩住泥舟。
寧白峰轉頭看向老道士,“真人,怎麽說?”
老道士平靜道:“安心坐好,別掉下水裏。”
老道士從煙杆裏噴出口煙霧,白色的煙霧出口後並未消散,反而不斷漲大,直至將整個泥舟包圍,形成一道白色的紗帳。
煙杆尾端往泥舟外的水裏一劃,泥舟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去,尚未坐穩的元鎮差點被掀個跟頭,摔出舟外,恰好被眼疾手快的舟夫扯住胳膊,這才沒掉出去。
隻是元鎮的頭剛好湊到水麵上,看到水底一雙冰冷的昏黃色眼睛,嚇得立即將腦袋縮回來。
身罩白紗的泥舟極速的在水麵上穿行,白色的煙霧紗帳上不時爆出點點火星,卻是那些細小飛蟲撞倒紗帳上,然後被爆燃。
水麵上,寧白峰當初以為漂浮的那些枯枝爛葉,觸碰到白色煙霧紗帳後全部動彈退後起來,水麵上一時間如同炸開鍋一般,水花飛濺。
原來在不經意間,泥舟外圍早已被黑背鱷包圍,靜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