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獨善其身蘋婆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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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麵色有些陰沉,一言不發的看著不遠處的高矮兩個男子,任由其被不斷出現的怪物拖住,並未施以援手。
元鎮仍是有些驚懼的看著怪物,有些不忍,開口幫腔道:“老煙鬼,救一救吧。”
老道士低下頭,看著元鎮沒有回話,接著又轉頭看向寧白峰,平靜的問道:“你覺得要不要救。”
寧白峰神色有些複雜,低頭沉默片刻。然後抬頭眼神堅定的看著老道士,盡管麵色依舊有些不忍,仍是緩緩搖頭。
不救。
老道士仍舊一言不發,坐在驢背上,靜靜的看著。
不遠處,高個男子似乎有些不支,瞅見這邊三人沒有動機,高聲求救道:“那邊的兄台,我願用全部身家,換足下出手,隻求救下我等性命。”
喊完話,依舊是想跑向寧白峰等人這邊。
旁邊的矮個男子沒有說話,左支右拙的避開怪物攻擊,卻在某個不經意間,手中短刀劈斷一頭稍小的怪物,然後側腳將其踢飛。
方向正是寧白峰這邊。
怪物屍體沒有飛出多遠,“啪”的一聲,砸在泥水裏。
元鎮有些祈求的搖搖老道士的腿。
煙霧繚繞間,不為所動。
“兄台”隻見那高個男子還想喊話,卻沒有躲過一條怪物的偷襲,如菊花般的怪口,一口吞在高個男子的腦袋上,一個扭甩。
轉瞬間,屍首分離。
“劉大哥,不!”矮個男子眼見高個男子死去,發出一聲慘呼,然後對著寧白峰這邊怒罵道:“臭道士,等老子脫困,必要你不得好死。”
怒罵完,矮個男子更是左支右拙起來,原本圍攻兩人的怪物合並起來圍攻一人。
“救命,前輩我錯了,求你救我一命。”矮個男子聲音淒慘的哀求,緊接著,“啊”的一聲慘叫,被幾條怪物期身而上,拖進泥潭裏。
渾濁的泥水麵一陣翻騰。
元鎮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餘下的怪物似乎察覺到這邊有動靜,立即向這邊急速的遊走過來。
坐在驢背上抽煙的老道士抖抖煙杆,一抹熒光飛出。
剛剛還聲威駭人的怪物,瞬間就被切割成幾段,坍塌的摔倒在泥水裏。
老道士沒動,寧白峰和元鎮也隻能等著,直到近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四周沒有出現異常,老道士才帶著兩個少年,繞過先前的泥潭,繼續前進。
老道士將煙杆在掌心磕了磕,向寧白峰問道:“為何不救?”
寧白峰坦然道:“救不了,也不值得。”
老道士不置可否,“為何?”
“前輩若是出手,那兩人或許能夠活命,但也早已身受重傷,救完之後必定會跟著我們,尋求庇護。此後,一路下去,若是再出危險,必定又是尋求前輩救助。能救一次兩次,又能救多少次,若是某一次救助不當,他人則會認為前輩沒有盡心,必定引來對方仇恨。”寧白峰麵上很平靜,聲音卻異常堅定,顯示出所說即是自己的所思
所想,更是表明自己的想法是經過深思熟慮。
老道士轉過頭,看著元鎮,“聽見沒有,想想先前看到的,你還覺得要不要救。”
元鎮咬著嘴唇,有些掙紮,不知該怎麽說。
老道士接著說道:“元鎮,老道知道你宅心仁厚,但你仔細想想先前的情況,那男子呼喊求救後就立即向我們跑來,顯然是存了禍水東引的心思,之後見老道沒動,更是將那獸屍踢到我們這邊,目的已經不言而喻。最後那男子是一副怎樣的嘴臉,想必你還沒忘掉。再回過頭來,你覺得救還是不救。”
元鎮脫口而出:“你沒救人之前,怎麽知道該不該救,有危險的時候不都是往人多安心的地方跑麽,怎麽能說明別人心存不良。”
“說的有道理,那我問你,先前若是救了,後續再遇到他人要不要救,若是一路救下去,能救多少人,危機重重之下,又能護住多少人。”老道士看著黑臉少年,神情有些欣慰,卻又有些難過。
少年心思純善,即是長處,也是短處。
元鎮有些啞口無言,他也明白,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人力終究有限。
老道士歎口氣,對元鎮說道:“儒家聖賢有句話說的很好,窮則獨善其身,在你沒有這份能力的時候,管好自己再說吧。你秉性純良,人無害虎心,但虎有傷人意,你已經開始走上修行的登天梯,修行之路步步凶險,不要讓自己還沒有踏出那一步,就淹死在泥坑裏。”
呼出一口氣,元鎮緩緩放鬆下來。
元鎮善良但並不代表他傻,隻要想明白,仍舊是拿得起放得下,從他那靈動的眼睛就能看出,並非迂腐之人。
危機四伏的泥潭,在老道士的煙杆下,顯得不再凶險。二境三境練氣士謂之若生平大敵的泥蟲,老道士吹口氣的功夫,紛紛斬落與三丈開外,連潛行到三人腳底下的都尚未有所動作,就死在淤泥裏,泥泡都沒冒出一個。
老道士帶著兩人如閑庭信步般在沼澤裏東遊西逛,直至半晚時分,才找到一塊可供歇腳的幹土地。
望著前方的幹土丘,元鎮顯得有些興奮,走了一天的泥水潭,不是雜草腐樹就是形態醜陋的泥蟲,實在是令人倒胃口。
土丘不大,但勝在土地硬實,腳踩上去不是沼澤裏那種軟綿綿的感覺,有種讓人腳踏實地的舒心感。土丘頂上長著一棵兩人高的小樹,結著一些紅色的果子,剛剛踏上土丘的元鎮一聲歡呼,準備跑上去看看,卻被寧白峰拉住胳膊。
元鎮扭頭看著寧白峰,隻見對方輕微搖搖頭。
老道士“嗬嗬”一聲笑,“放心去吧,不必如此謹慎。”
元鎮眉頭一挑,反手拉住寧白峰,興衝衝的往樹邊跑。
小樹上結的果實不多,成熟的也隻有那麽七八顆,寧白峰看到樹上的果實,眼神有些奇怪,歡喜,悲傷,思念,不一而足,具都是一閃而過。
“運道不錯,竟然在這裏能遇到一棵婆果樹,有口福了。”老道士騎著毛驢跟上來,笑嗬嗬的看著麵前的小樹,顯得很是滿意。
“婆果樹?這果子能吃?味道怎
麽樣?”一連三個問題從元鎮嘴裏蹦出來,顯然是聽到能吃,有些急不可耐,畢竟午時吃的幹餅早已消解在五髒廟裏。
老道士點頭道:“當然能吃,味道還不錯,此果靈氣飽滿,食之有助於練氣士聚集靈氣,加進修行的功效。”
元鎮“哈哈”的歡呼起來,伸手就將樹上幾顆紅的果實摘下,兜到衣襟上,送到三人老道士和寧白峰麵前。
老道士搖搖頭,“這果實靈氣與我無益,你們吃吧。”
寧白峰拿著一顆婆果,挪挪嘴唇,終究還是沒有咬下去。
“有何問題。”老道士見寧白峰這副神色,好奇問道。
寧白峰說道:“前輩說這叫婆果,很稀有麽?”
老道士回答道:“不算稀有,但也不多見,你吃過?”
寧白峰點點頭,“在我老家,我們管他叫嘎啦果,隻因他咬下的時候會發出一聲“嘎啦”脆響。”
老道士好奇道:“你老家在何處。”
寧白峰黯然的搖搖頭,低沉的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三個字,飽含異樣的辛酸。
老道士不再多問。
元鎮騰出一隻手,拍拍寧白峰肩膀,即是同情,也是安慰。
元鎮咬著手中彤紅的果實,發出“嘎啦”一聲脆響,鼓著腮幫子咀嚼後咽下去。
“這果子果然和你說的一樣,嘎啦脆響,味道好甜,你以前吃過幾次?”元鎮咬著果子,輕聲問道。
寧白峰點點頭。
看著手中的婆果,寧白峰並非是舍不得吃,而是不想吃,若是實話說出來,這種果子他都吃吐了,不知兩人會作何感想。
寧白峰清晰地記得,當初在村子裏的時候,由於土地過於堅硬,基本種不出什麽糧食,反倒是各種果樹長得滿山遍野,異常茂盛。村民沒有法子,隻能用果實充饑,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再好吃的果子這麽吃下去那也受不住。村子裏的村民千百年來,自有記憶起就是吃這些果子用以生存,連喝稀粥都是隻有年節的時候才有。
而當劉叔無意中來到這與世隔絕的雲寧村後,看著漫山遍野的果樹,累累的果實壓彎枝頭,甚至是掉落在地上任其腐爛,都沒有人看一眼,很是感歎一番。
一群住在金山銀山上的村夫。
寧白峰最終還是咬下去,感受著熟悉的口感,心裏百味陳雜。
隨著夜幕的降臨,靜謐的沼澤開始活躍起來,粗壯的泥蟲如蚯蚓般在泥潭裏翻來覆去,白日間潛伏在沼澤泥潭腐木下的怪蟲開始出現。空中,如螢火蟲樣的細小飛蟲閃爍的光點飛舞,將整個沼澤裝點的如同天上星海般,神秘而壯美。
夜風裏,令人驚懼的怪吼不時傳來,然後又隨風而去。
白色的煙霧紗帳早已擴大到將整個土丘籠罩在裏麵,紗帳上不時的閃爍著火花,貼近泥麵上的地方更是火花燦爛,三人如同住焰火圍成的圈子裏,絢麗多彩。
光影之中,一道堅毅的身影,不斷的刺出樹枝,然後又收回。
反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