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謝禮賠禮說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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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寧白峰傷口痊愈。
元鎮坐在院子裏的金桂樹下,給那鬱鬱蔥蔥的小樹澆著水,順手翻看老山主送的《農桑》。
一位陌生的訪客敲響寧白峰住處的屋門,盡管屋門沒關,但仍是極有禮節。
寧白峰收起桌上的一個繡袋,兩把長劍,示意來人可以進來一坐。
來的是一位消瘦男子,兩條眉毛似刀一般橫在額頭,氣息極為淩厲。
當消瘦男子進屋的那一刻,老道士毫無征兆的出現在桌子旁邊。
消瘦男子絲毫沒有感覺到意外,開口笑道:“老真君見諒,自鳴本應該先去拜謁,但奈何真君設有禁製,不敢貿然敲門,恐擾亂真君清修。故此先來寧公子住處,先行拜訪,望真君勿怪。”
老道士自顧自的坐在桌旁,伸手倒了三杯茶,淡然道:“進來坐吧。”
消瘦男子坐到空餘的桌邊,看著對麵的老道士,仔細打量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微笑道:“真君風采依舊,真是令晚輩佩服。”
老道士喝著茶,平淡道:“客套話就免了,老道不是讀書人,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有事直講。”
消瘦男子點頭道:“那客套話也就不多說,晚輩林自鳴,這次前來拜訪,是特地登門賠罪的。”
寧白峰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問道:“林家的局是你設計的吧。”
林自鳴眉頭一挑,似利刀抬起,“何以見得。”
寧白峰視線輕微撇開男子那如刀的眉毛,對視著對方的眼睛,說道:“曾經有人跟我講過,獵物掉靜陷阱裏,第一個跑去查看的必定是下陷阱的獵人。”
林自鳴眉頭鬆下,如利刀斬落,笑道:“好見地。”
既沒承認,也未否認。
喝完杯中茶水,林自鳴正色道:“林家得你們所助,方有此收獲。願意拿出即將開辟的仙姬集市中每年的兩成利,以及這金桂別苑作為賠禮和謝禮,兩位意下如何。”
林自鳴看著老道士,說出自己所能給出的價碼。
沉默片刻,老道士問道:“期限多久。”
林自鳴回答道:“隻要仙姬集市還姓林。”
老道士手中茶杯一頓。
這個賠禮著實不輕,須知就目前三大集市來講,日進鬥金可不是個玩笑。積攢下來,一年的兩成,數字是何等龐大。這些明顯是送給老道士,權當謝禮。
至於這金桂別苑,同樣不可小覷。
謝禮賠禮如此之重,可就不隻是禮那麽簡單了。
老道士冷笑道:“你倒是好氣量,知道得罪人,直接就將大禮送上。集市的兩成利就不說了,光是這別苑裏的那株金桂,就不是錢能買到,給它些時日,待到結出桂子,就更是一筆大的收獲,你倒是舍得。就你這心性,有些林廚子當年的樣子。”
林自鳴微微一笑,謙遜中透著些得意之色,頗有人如其名的意思。
老道士似乎有些不吃這一套,皺眉道:“你那兩成利,老道士沒打算吃那麽多,留下一成就夠了,餘下的留著給林廚子做棺材本。”
轉頭對著寧白峰說道:“寧小子,人家這別苑是送給你的,收下來,到時候這金桂結出桂子,留著當糖豆磕。”
語氣中透露著一絲莫名的意味。
寧白峰眼神一動,思索一會兒,說道:“前輩,我打算遠遊,短時間不會回來,這別苑留著沒用,更無人照料,還是換成其他的吧。”
老道士尚未說話,林自鳴搶先說道:“這個事,寧公子大可不必擔心,金桂別苑林家負責幫忙照料,包
括這座別苑的所有靈根木,以及外圍的禁製全部都由林家來處理,保證寧公子返回時隻有更好,卻無絲毫損壞。同樣,真君所說的那一成利,每年會有專人送到真君的道觀。”
寧白峰看著林自鳴,心中已然明了,若說先前開口便是那麽大的禮,有賠謝的意思,那麽現在這透著急切的語氣,就是明顯的拉攏和攀交情的意思。結交老道士還能理解,怎麽說也是元嬰地仙,大腿夠粗。而自己這個入門的練氣士,可就有些過了,要是沒理解錯,用老道士的話講,就是下賭注。如同上次那三張符紙一樣,一個長遠的賭注。
老道士冷哼一聲:“算盤打的挺響。”
寧白峰正打算再次開口拒接,老道士接口道:“收下吧,就當撿來的,什麽時候回來了,就連根帶土的拔起,移走就是。”
寧白峰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
林自鳴輕鬆一笑:“事情就這麽說定了,林某先告辭,不打擾各位。”
準備起身離開。
老道士卻伸手壓在桌上,喝道:“慢著,急什麽。”
林自鳴的身子離開桌凳不過一寸,便再也動彈不得,身上氣機全部被擠壓到一處,如同被人握在手中。
老道士平淡道:“事情還沒談完,就急著離開,豈不是便宜你了。”
林自鳴麵色一僵,說道:“真君還有什麽吩咐,隻要晚輩能做到,絕不推辭。”
老道士冷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林自鳴心中一驚。
老道士說道:“看見床上的兩把劍了沒有,拿去熔煉成一柄,提提品階。再者,大寧和孫家來談的人就交給你了,分寸由你去拿捏。”
林自鳴心裏咯噔一下,暗呼不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自己之所以想談完便走,躲得就是這些事,卻還是沒逃掉。
果然是人老成精,惹不起。
林自鳴苦笑道:“老真君,這不是讓我林家做惡人麽。”
老道士斜眼道:“這別苑都是你林家的,外麵的那層隱匿禁製能瞞得過誰,你以為送出去就脫掉幹係了?臭味都染上身了,也不在乎多一點屎,你說是吧。”
林自鳴麵色更苦,全無先前自得之色,卻又不能拒絕,隻得應承下來。
一抬手,兩把劍“咻”的一聲飛到林自鳴懷裏。
林自鳴抱劍行禮,轉身離去。
臨走前,寧白峰高聲說道:“麻煩順帶送支筆過來,我最近想練練字。”
林自鳴一個趔趄,轉頭麵色古怪的看著寧白峰,見他不是開玩笑,隻得點點頭,大踏步離開。
話已談完,老道士轉身便走。
寧白峰立即問道:“前輩不打算多坐一會兒。”
老道士身子一頓,轉頭看著寧白峰,片刻後才點頭,語氣微妙,“那就多坐一會兒。”
待老道士坐下,寧白峰從懷裏取出一個繡袋,遞到老道士麵前,“前輩幫忙看看,這是何物。”
老道士手指一勾,繡袋如同跳舞一般在桌麵桌麵上旋轉起來,緊閉的袋口一個擴張,幾樣東西隨著老道士的手指從裏麵跳出來,一一擺放在桌麵上。
繡袋裏的東西不多,幾件青色的衣服,一個兩尺見方的木盒,一個錢袋,和一個七尺長的大木箱。
寧白峰驚奇的看著老道士的手指,然後也學著伸出手指,調動氣海內的元氣,雖說很困難,但也勉強能做到。
老道士見繡袋裏的東西不再飛出,才停下手指,說道:“此物名為芥子袋,取芥子納須彌之意,內部可以存放物品,但隻能放死物。這東西
可不常見,屬於奇珍級的寶物,好好收好,當心財不外露。至於用法,你也看到了,自己慢慢摸索一下。”
寧白峰點點頭,當著老道士的麵翻看木盒,隻見裏麵裝著滿滿一盒的折背錢,翻開錢袋,卻是一些散碎銀兩和兩個大金錠。至於擺放在地上的大箱子裏,卻是各種靈果靈材,寧白峰甚至在底下還看到一塊碩大的黑色礦石。
艱難的調動元氣到指間,寧白峰頗為生疏的將東西收進繡袋,隻餘下幾件衣服。
老道士點點頭,“學的挺快。”
寧白峰將衣物移到一邊,看著老道士,平靜道:“前輩不說點什麽?”
老道士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考慮什麽。
半晌後說道:“開誠布公?”
寧白峰堅定道:“開誠布公!”
老道士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道:“你想知道什麽,說來聽聽,若是問的不好,老道懶得回答。”
寧白峰點頭道:“前輩還有多少時日。”
老道士倒茶的手一僵,茶水罕見的灑在杯外。
一個元嬰地仙會出現這種錯誤,足可見其內心掀起何等的驚濤駭浪。
幾個呼吸後,老道士緩過神來,將杯中的茶水倒滿,猛喝一大口,這才說道:“果然是慧眼如炬,怎麽看出來的。”
寧白峰麵色凝重,沉聲道:“前輩身上的氣息,尤若死水毫無生機,甚至隱隱在這死水之下藏著極度混亂的感覺,這種氣機我曾經見過,而這種氣機隻有將死之人才會有。”、
老道士歎口氣,“短則三年五載,長則十餘年吧。拖不了太久,你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出來,沒有幾人有這個能耐,就算現在再來一個極境地仙,老道也照樣有把握斬殺。我其實倒是希望大寧皇帝撕破臉,再派人來,這樣可以一勞永逸。”
寧白峰得到確切答案,心中一片冰涼。若是猜的沒錯,這應該就是斬殺兵家地仙徐拱的代價。自從在書院閉關出來,老道士的氣機就變得異常,雖說有變,但也無大礙。但這一戰結束後,老道士氣機若死,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寧白峰有些難過,畢竟和老道士同路這麽久,且老道士人不壞,對自己還多有照顧,就這樣看著老道士殞命,實在不忍,苦澀道:“你死,元鎮咋辦。”
老道士沒做多想,回答道:“他後路已定,大可高枕無憂。”
隨即又反應過來,臉色古怪的笑道:“你怎麽不問你自己。”
寧白峰坦然道:“前輩找上我們的時候,不就是為元鎮而來的麽。”
老道士道:“怎麽說。”
寧白峰說道:“起先你跟上我們的時候,我也以為你是別有目的,但感覺又不太像。直到你突破到元嬰境的那天晚上,你給我搭上那座橋後,卻又毫無道理,故意找借口的成熱打鐵,將元鎮氣海上的最後一層壁障破掉。據我猜測,那時的你天地靈氣激增,壓抑不住,與其消散,不如恩澤後輩所以你才一鼓作氣的促成此事。”
“你應該知道,我的眼睛比較特殊,第一次見到元鎮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他的體質天賦好的驚人。何況,我曾經從狗妖那裏聽到過一句話,先天道胎,說的就是元鎮。以及這一路上,你對元鎮似有若無的寵溺,我隻要不是瞎子,自然就能明白。”
“至於我自己,我猜你或許也有過這樣的考慮,最後是什麽原因讓你放棄這種想法,我就不得而知,若說你對我有所照顧,按你們這些大修士的作風來看,不過是順手為之,不然也不會被你們合著一起算計。”
老道士捏著茶杯,笑而不語的看著寧白峰,眼中滿是讚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