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老壇陳酒結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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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洛家山的福,寧白峰住的這間山巔別院,豪奢至極。
小院內靈花異草遍布,地上鋪的鵝卵石都蘊含著淡淡的靈氣。院中間一座血珊瑚假山比人還高,靈氣更是濃鬱飽滿。院後的房間繁多,雕梁畫棟極盡奢華。
這樣的地方,在寧白峰看來,仙家洞府,也不過如此。
送寧白峰過來的婢女離開前,喚來這邊的管事,叮囑他,這是船主貴客,可不能怠慢。
管事一聽這話,立即調來數名美貌侍女,安排進小院各處房間,以待聽用。
寧白峰當場拒絕,但那管事一臉為難,說是如果船主知道貴客住進來,他們連個伺候衣食住行的侍女都沒安排,事後被責罰不說,恐怕連飯碗都沒了。
畢竟渡船有渡船上的規矩,他們這些靠船吃飯的人,若是沒了飯碗,隻能去海裏喂魚。
寧白峰一向獨來獨往,身邊驟然多了這麽些鶯鶯燕燕,整個人走哪都覺得不自在,沒奈何之下,隻得坐到院子中的小涼亭裏,讓侍女送了一壺茶,便獨自坐在涼亭喝茶看海景。
螺舟共分三層,洛家別院位於最高層的山巔,視野開闊。站在院內,就能俯瞰半個螺舟。
沒過多久,螺舟底下的深海碼頭逐漸黑暗,各處亮光禁製逐漸熄滅。
隨著洲內渡船碼頭停航,跨洲渡船碼頭也開始封閉,洛家山此舉是全麵封島,相信隻有解決這次危機,才會再次開島。
碼頭關閉,螺舟自然不再停留,隨著整座山峰一震,四周海景逐漸後退。
螺舟的啟航,遠遠沒有雷鵬那麽驚心動魄。
寧白峰看著漆黑的海底,默默喝著茶。
忽然間,一聲爽朗的大笑傳來,“寧兄好雅興,喝茶賞景,好不自在。”
寧白峰聞聲轉頭。
薛長衛臉上笑意滿滿,手中拿著一個白玉酒壺,身後跟著四名婢女。大步走入涼亭,四名婢女將手中食盒打開,各色小菜被擺上石桌,然後魚貫而出。
薛長衛將酒壺擱在桌上,笑道:“適才一番忙碌,讓寧兄久等了,我先自罰三杯。”
手中酒壺傾瀉,三杯酒轉瞬間就入了肚。
酒到杯幹,這樣的姿態,寧白峰隻在三個人身上見到過。餘清海和趙碩是忘年酒友,劉雲浪是酒鬼刀修,三人的共同點就是好酒。而且目前為止,他遇到的好酒之人,性格都很豪爽,讓寧白峰覺得很投緣。
曾經在雷鵬渡舟上泡藥桶時,劉雲浪就說過一句讓寧白峰深以為然的話。
酒品即人品。
雖然寧白峰不太喜歡喝酒,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好酒之人的欣賞。瞬間,他就對薛長衛好感大增。
寧白峰倒掉茶杯裏的茶水,拿過酒壺滿上後,笑道:“薛兄如此客氣,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待會酒後失態,薛兄勿怪。”
一杯酒,一飲而盡。
薛長衛見他喝的豪氣,倒頗出意料之外,大笑道:“爽快!”
說話之間,薛長衛酒杯不停,兩杯酒轉瞬間下肚。
寧白峰受到他的感染,呼出一口氣,又將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好酒!就是辣了點。”
從未喝過如此烈酒的他,此時兩杯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
火在熊熊焚燒。第一次喝酒還是在東林木樓,被林廚子騙的嚐了一大口,後來跟趙碩喝酒也隻是喝那梅子酒,哪有此刻來的猛烈。轉瞬間,頭腦中混混沌沌,胸中煩惡欲嘔,五髒六腑似乎都欲翻轉。
薛長衛見他不過兩杯酒就出現醉態,心中暗自一笑,立即明白他不會喝酒。
但這並不妨礙薛長衛對寧白峰的觀感,越是不會喝酒之人,敢不拘形跡的酒到杯幹,要麽是傻子,要麽就是心胸坦蕩之人。洛家山不會將一個傻子奉為上賓,所以,眼前的寧白峰隻可能是後者。
本打算隻是客氣一番的薛長衛,立即起了結交之心。
薛長衛喜好喝酒,似這般小杯慢飲並不是他的作態,既然想交友,當然得以誠相待。
薛長衛將對方酒杯斟滿,然後一把扔掉手中酒杯,在寧白峰疑惑的眼神中,抓起白玉酒壺,仰頭豪飲。
寧白峰瞬間眼睛瞪得老大,難不成這家夥肚子裏也有一條酒蟲?
本就不大的酒壺轉瞬即幹,薛長衛將酒壺往桌上一扔,哈哈一笑,“痛快!”
看著麵前的空酒壺,寧白峰嘴角抽搐一下,拿起第三杯酒,又喝了下去。
尚未喝第三杯時,他腹中已經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待到這杯酒下肚,沸騰的岩漿立即就要噴發出來。但他緊緊的閉著嘴,不讓腹中酒水嘔吐出來。既是為了麵子,也是不想就此失態。體內酒氣一陣翻湧,被他死死壓著。初時覺得難受,隻是片刻過後,這股火辣感覺漸漸消弭一空。
寧白峰醉態朦朧的眼睛一亮,頭腦清醒過來,心知是他非凡的體魄起了作用,暗叫一聲:“妙極!”
薛長衛見他渾身元氣未動,沒有用那渾身一震酒氣消散的無恥手段,酒意卻逐漸消散,心中暗自稱奇,笑道:“想不到寧兄酒量天生不弱,有意思!”
寧白峰醉態盡去,說道:“我這才多大一點,你那才叫酒量好,不能比。”
薛長衛眼睛一亮,“看寧兄這意思是沒喝夠,那就繼續來!平日裏一個人喝酒忒沒意思,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轉過頭,薛長衛對著亭外婢女吩咐道:“將洛家山送的百年青竹酒拿來,今天我要大醉賓客!”
不多時,幾名婢女去而複返,攜酒而歸。
薛長衛拍開泥封,笑道:“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幹為敬!”
說完話,舉壇,仰頭,清亮的酒液傾瀉而下,灌入腹中。
俗話說酒氣壯膽氣,寧白峰三杯烈酒下肚,隻覺豪氣頓生,大笑一聲,同樣舉壇豪飲。
兩人動作一致,瞬間起了鬥酒的心思,大有不將酒壇喝空不放手的意思。
站在涼亭外的婢女看著眼前情景,也是大為驚奇。船主好酒,且酒量極佳是薛家盡知,但卻從未如此放浪形骸。今天遇到這白衣青年,如此飲酒,還是首次。
這些婢女交頭接耳起來,議論這名白衣青年雖然不算英俊,但這白衣大袖,神情豪邁,顯得英姿颯爽,極為瀟灑耐看。甚至開始打賭,船主和白衣青年誰先喝完,誰先醉。
酒壇同時放下,薛長衛眼睛更是發亮,“再去拿酒來!”
外麵的婢女吐了吐舌頭,這時候隻求看熱鬧,哪還去勸阻,轉身又去拿酒。
寧白峰和薛長衛又是一人一壇,鬥了個旗鼓相當,一炷香的時分,已經喝了三壇。
再次放下酒壇,寧白峰打了個酒嗝。繞是他體魄非凡,能化解酒氣,但三壇酒下去,依舊感覺腳步有些虛浮,如同踩在雲朵上。
而對麵的薛長衛三壇下去,隻不過是臉色微變,但卻毫無半分酒意,不覺心裏好生佩服。這樣的酒量,估計也就隻有他見過的三人能夠相比。
寧白峰一手按在桌麵的酒壇子,支撐著身子笑道:“我認輸,薛兄海量。”
薛長衛大笑道:“不靠其他手段,隻憑身體,能喝三壇百年青竹酒不倒,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如果我沒看錯,你今天是第一次這麽喝酒的吧。”
寧白峰笑著點頭,然後好奇的問了一句,“第一個是誰?”
薛長衛右手一揚,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頭,“我!”
瞬間,兩人哈哈大笑。
寧白峰隻覺胸中積鬱之氣,隨著大笑宣泄一空。自從離開家鄉來到這方天下,他心裏積攢了太多的事,老乞丐的死,李婉被搶,湘雲府的陰謀混戰,元宵墜船的那一夜,綠柳山莊的封閉,以及紫竹林秘境裏的險死環生。
一路走來,他幾乎如履薄冰。生怕在某個時候踏錯一步,就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他不怕死,但他怕做不到曾經答應的那些事,所以他什麽事都會多想想,努力的想活下去,努力的去練劍,練字,隻求更強一點,活的夠久一點,答應的事能夠做得更多一點。所以他的心神,從來都是緊繃的。
而這種豪放暢飲,無所顧忌的大笑,讓他緊繃的心神緩緩鬆懈下來。
張弛有度,收放自如方為正道。
這一刻的感覺,終於讓他領會到酒的妙處。
笑過之後,寧白峰豪氣幹雲道:“拿酒來!”
薛長衛笑的更是暢快,“拿酒來!”
酒壇魚貫上桌,到手之後轉瞬既空。
兩人都沒有用元氣解酒,喝到後來舉不動酒壇,就讓婢女拿來兩隻大碗,不停的給兩人倒酒。
推杯換盞間,兩人相談甚歡。
薛長衛身為世家子弟,更是一船之主,走南闖北多年,見聞極廣,興起之下,口吐蓮花,各種趣事信手拈來。
寧白峰以趣事佐酒,聽的如癡如醉。到後來也不隻是聽,也訴說著自己一路上的見聞,以及多少次的險死環生。甚至說到被揍逃命時的醜態,還哈哈大笑起來。
就喝到最後,兩人已經不知道酒是什麽味道,隻知道酒碗滿了,就往嘴裏灌,然後高聲談笑。
直到最後兩人全都喝不動,趴在酒桌上,沉沉睡去。
送酒倒酒的四名婢女看著涼亭裏的情景,全都有些目瞪口呆。
這兩人喝的酒實在是太多,其中一名婢女細細數了一下地上的酒壇,說出了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數字,十六壇。
如此酒量,令人歎為觀止。
四名婢女略做收拾,扶著寧白峰和薛長衛去屋內歇息。
兩名婢女退出房間後,斜靠在床頭的青竹筒口白光一閃。
一道俏麗人影立在床邊,看著床上白衣男子嘴裏依舊嘟囔著繼續喝的醉話,苦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