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巫山枉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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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洲南方中部,一片群山綿延數千餘裏,無數險峰坐落其間,山間雲霧繚繞,仿若仙境。
一條玉帶一般的江水從群山間蜿蜒而過,更為這片群山帶來無盡的仙靈之氣。
此地便是巫山,蜿蜒而過的便是天墟江。
巫山,並不是指一座山,而是這片群山的總稱。
其中又以沿江兩岸的十二座山峰最為出名。
巫山十二峰,皆在雲霧中。
寧白峰站在雲船頂層的觀景台上,此時卻並無心思欣賞巫山十二峰的美景。
手裏的那塊玉盤上,兩團光點看似相隔很近,月餘以來卻從未相遇,甚至其中一團光點正在緩緩變暗。
這樣的情況有兩種解釋,一是死亡,二是消失。
死亡和消失貌似很相近,本質上卻是兩個意思,死亡後自然會消失,但消失卻並不一定就是死亡,也有可能是被什麽隱藏了。
隨著進入巫山,玉盤上那個光點越來越暗,仿佛是被那些雲霧遮擋住,直至完全不見。
寧白峰收起玉盤,轉頭看向四周雲霧,很想將這些雲霧看穿,找到那個人,但眼中卻隻有群山雲霧,以及一張俏臉。
這張臉遮擋了半山雲霧,笑看著他,說道:“公子,前麵就是巫山望霞峰的斷腸渡,我們終於可以下船了。”
寧白峰看著女子那張俏臉,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紅竹,能不能感應到那股聯係。”
聶紅竹笑臉收斂,閉目片刻,微微想了想後說道:“似有若無,感覺很近,卻又似乎很遠,因該在這群山的某一處裏。”
寧白峰歎了口氣,茫茫群山之中找人,與大海撈針無異。
渡船歸航,終會靠岸。
斷腸渡建造在望霞峰半山腰的懸崖上,高高低低數座棧橋淩空搭建,伸出懸崖十餘丈,其中幾座已經停靠有幾座渡船,形製不一。
雲船按下雲頭,與斷腸渡口伸出的懸空棧橋齊平。
巫山多,下到棧橋上時,細密的雨絲就落在行人肩頭。
行走在行人繁忙的渡口,寧白峰沒什麽心思細細觀賞渡口後街道兩側的店鋪,向渡口處的力夫打聽清楚見聞堂在何處後,便徑直前去。
途經一處酒樓時,一陣馥鬱的酒香飄來,就連溫柔細密的雨絲,都蓋不住這股酒香的飄蕩。
寧白峰停住腳步,轉頭看著酒樓招牌,想起一句話。
茶杯間話多,酒碗裏事多。
聶紅竹伸手掀開幕籬一角,輕笑道:“公子,在船上吃了這麽些日子的幹糧,不如去換換口味?”
寧白峰想了想,點點頭,“也好。”
進了酒樓,寧白峰要了一間靠窗的雅座,點了兩樣樓裏的招牌菜。
店小二手腳利落,看樣子是個下三境摸爬的凡胎,當白衣青年說來些酒時,麻利的擺好菜盤子,笑道:“客官要什麽酒?江中清流,俗間烈酒,仙家佳釀,小店都有,不知客官要哪一種。”
寧白峰沒有動筷子,笑問道:“江中清流作何解釋,又有何不同?”
酒樓開在仙家渡口附近,小二又是個說慣了此事的,笑道:“咱巫山這裏,山青水秀,山好,水也好,尤其是清泉峰裏無根泉釀出來的酒,更是酒中佳品,哪怕是將酒水倒入江中,酒水與江水也不會相融,這才有江中清流的美譽。”
寧白峰聽著小二的話,微笑道:“那就取一壺過來嚐嚐。”
小二高興
的喊了一聲好咧,轉身去取酒。
聶紅竹坐在桌對麵,隔著幕籬看著寧白峰並未動筷子,便主動給寧白峰夾了一筷子鮮魚。
她自己已非生人,自然不需要吃喝,之所以提議進來,隻是想讓寧白峰散散心而已。
月餘以來困居渡船上,寧白峰除了吃喝,便是修行。
左手握著鵝卵石,右手以劍指作筆。
練氣,練字,練劍,三者同修。
聶紅竹心知原由,卻也不好多勸。
寧白峰將將魚夾到嘴裏細細品了品,便轉頭看向窗外。
酒樓依山而建,從此處看去,山高穀深、蒸鬱不散的濕氣,沿山坡冉冉上升,有時形成浮雲細雨,雲霧之中,有時化作滾滾烏雲,有時變成茫茫白霧,遠處山峰時隱時現,美不勝收。
店小二端來一隻亮白瓷壺,笑道:“客官,咱們店可是喝酒賞景的好地方,對麵的飛鳳和聚鶴兩峰,時常會有鳳鶴齊鳴,同舞雲間的奇景出現。”
寧白峰從最高的兩座山峰上收回視線,問道:“小哥,這裏距離龍門有多遠?”
小二放下酒壺,笑道:“不遠,沿江逆流而上,百裏左右便是龍門,二位客官有此一問,想必也是為了百年一遇的化龍而來。”
寧白峰拿著酒壺給兩個白瓷酒杯滿上,往小二麵前放下,示意他坐下說。
店小二往主櫃那邊看了看,搖頭笑道:“可不敢與客人同飲,客官慢飲細品就是,化龍一事雖然現在傳的挺大,其實也還早得很,隻不過前些時候,陸陸續續有那大物走江,鬧的動靜不小,據說從入海口一直到咱這裏,沿江兩岸有不少江河水神廟宇被打塌,沿途不少國家都遭了水災,尤其是下遊洞陽湖裏,打了好大一場架,湖邊的洞微宗直接被幾條走江的大物給打的山門盡毀,若非附近微山書院的夫子發了火,估計洞陽湖方圓百裏都得化成一片汪洋。往前一點,攔江舫的截龍橋也被打塌,就連橋下掛著的斬龍劍都成了一條白蛟的戰利品,如今已有好些狠角色趕到了潛龍淵,就等著龍門一開,便化龍升天。”
店小二一口氣將這些說出來,重重的吐了口氣,舔了舔微幹的嘴唇。
寧白峰看了一眼主櫃那邊,對著小二打了個眼色。
店小二立即會意,心想這位客官真是上道。
右手俯身斟酒,左手順勢將酒杯一抬,一杯清流酒喝進嘴裏,落杯間了無痕跡。
寧白峰挑眉微微一笑,“小哥,攔江舫以犼獸出名,截龍橋和斬龍劍是何物。”
之所以有此一問,卻是想起在天淵裏遇到的枯榮釣叟,此人便是出身攔江舫。
小二拉著肩上濕巾擦擦嘴,清清嗓子後笑道:“天墟江走江之物無數,總不能老是出動犼獸,所以攔江舫就建了兩座廊橋,橋下掛著劍,目的就是截江,搜刮好處,廊橋截江,掛件斬龍。”
寧白峰端起酒杯,啜到嘴邊慢飲一口,正準備細問,主櫃那邊已經在喊人,小二立即告罪一聲,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聶紅竹捏著筷子給寧白峰夾菜,說道:“公子,這店小二如何會知道這些?”
寧白峰放下酒杯,微微眯眼,似在品味美酒,片刻後說道:“見聞堂的風信子,很多都是酒樓小二,茶館小廝,青樓侍婢出身,也隻有這些地方消息最為繁雜,也隻有這些人會多留意這些,既是圖個樂,也能為店鋪招攬生意。”
聶紅竹驚訝道:“那見聞堂還有何存在意義。”
寧白峰搖頭解釋道:“
這些消息近乎流言,真假難辨,且又粗略,想要知道詳情,隻能去找見聞堂。”
聶紅竹並不蠢笨,一點就透,“見聞堂的消息便如同官府通告,而酒樓茶肆的終究隻是坊間流言。”
寧白峰又滿上一杯,一口飲盡,說道:“說的不錯,不過剛剛小二還透露出另一個訊息。”
聶紅竹想了想,“化龍?”
寧白峰點點頭,說道:“起先我不理解伏山河為何要奪走懸劍,然後又往這裏跑,現在看來,想必是為了斬龍。”
聶紅竹疑惑不解,“斬龍做什麽?”
寧白峰手中酒杯一停。
斬龍,聽著豪邁,實則危險至極。
當初在雷鵬渡舟上,有個邁進天仙的漢子,一手長刀怒海斬龍,事後依舊身受重傷。
忽然間,寧白峰愣了愣,幡然醒悟過來,“療傷?伏山河剝骨奪體必有後患!”
“蛟龍一身是寶。”
寧白峰提高音量,驚道:“斬龍是為了療傷!”
說話的聲音有些大,雅座外不遠處幾桌都聽到了這聲驚呼,俱都看向這邊。
就連給其他一桌端酒的店小二也都看向那身背長劍的白衣幕籬女子,以及那背著畫卷的青年,心想這二位客官真是好膽。
寧白峰立即會意過來,住嘴不言。
其他客人露出淡淡嘲諷之意,不再多看。
龍門矗立此地無數年,除卻清都外,能斬龍者又有幾人?
寧白峰放下筷子,端起酒壺,開始慢酌細飲,思考林語元臨走前講的那些,以及即將要麵對的問題。
不多時,酒壺裏的清流酒喝盡,寧白峰伸手摸了一下腰間,摘下花間壺,剛剛湊到嘴邊準備喝,卻發現壺內空空如也。
寧白峰倒了倒花間壺,一隻瑩白如玉的蠶滑落出來,被寧白峰伸手接住。
寧白峰怔了怔,酒蟲。
聶紅竹有些驚訝的看著從花間壺裏出來的蠶,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愣愣的看著。
就在兩人愣神間,酒蟲身上螢光微亮,眨眼間便如水一般滲透進寧白峰的手心裏,消失不見。
寧白峰立即反應過來,右手瞬間按在手臂上,劍氣激蕩。
片刻後,寧白峰鬆開手,“紅竹,看好四周!”
聶紅竹立即起身,站到寧白峰身邊。
寧白峰沉心內視。
氣海裏,劍膽早已修複,甚至比剛剛凝結時跟為凝練幾分,懸劍山裏的修養以及雲船上的修行效果顯著。
一隻白胖胖的蠶趴窩在劍膽上,隨著天地息的規律發生呼吸性的脈動。
酒蟲上空,一柄紫色玉劍淩空懸浮,劍尖上,一滴劍液垂落欲滴。
此時,一枚劍膽,一隻白蠶,一滴劍液,一柄劍,組成氣海裏一副奇異的畫麵。
劍液如垂掛在清晨碧葉上的露珠,拉扯著葉子不斷下垂,終於在某個臨界點,掉落下去。
劍液滴落在在酒蟲背上,然後滲透進去,瑩白的酒蟲瞬間鼓脹起來,隨後腹部的腹足上滲出一縷縷瑩白絲線,融入劍膽之中。
念頭微動,一根瑩白絲線飛離。
聶紅竹站在桌邊,忽然拔劍橫在胸前。
鏘的一聲響。
聶紅竹倒退數步,撞在一根柱子上,整座酒樓瞬間震動不止。
寧白峰睜開眼。
起身間,座下椅子瞬間碎成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