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血
呼!
風聲過。
死長生尚未出手,對手的刀尖已頂住了他的咽喉。
“你輸了。”
對手漠然道。
死長生緩緩轉身,麵無表情走下比武壇。
人與人之間最大的距離,不是關係上的親疏,而是思想上的差別。
從提倡平等自由的現代,重生到這個以武力判是非的武林,既然無法融入,就隻能遠離。
若不是前世那一場波及全球的瘟疫,死長生也不會來到這個新的世界。
猶記得重生的那一刻,他還是個嬰兒,剛剛睜開眼睛,就被師父死駿抱上了長生門。
因為師父姓死,且又是在長生門的地盤被撿到,故門主張鬆鶴賜名死長生。
死駿乃張鬆鶴座下大弟子,身負光耀門楣重任,心中壓力無比。
庭院中,兩把刀架在了一起,兩個人都沒有用力。隻要稍稍用力,就能擊殺或者隔開對方,但兩人都不動。
死長生麵無表情。
死駿狠狠瞪著他,暴怒的目光中充滿著恨鐵不成鋼。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本以為你是最有出息的,沒想到你是最沒用的。”
這次的門內比武,將確定出赴往龍吟山爭霸的重點人選。
武林各派數千年來為爭奪霸主地位紛爭不斷,民不聊生。
二十四年前。也就是死長生來到這個世界的前兩年年。各大門派為終結戰爭,終於歃血約定,二十五年後,在武林之巔龍吟山舉行爭霸賽,屆時各門派分別派出一名得意弟子參賽,奪冠者所在門派將獲得武林霸主地位,而該門派的掌門自然也會成為武林盟主。從此各派必須遵從霸主門派的安排,不得胡來。
參加龍吟山爭霸的弟子,必須滿足一個條件,那就是自歃血約定日之後出生。
而如今二十二歲的死長生,自然滿足這個條件。且他長年勤學苦練,實力屬個中翹楚,一直頗受師公張鬆鶴的賞識。
明年九月初九,龍吟山爭霸的日子就到了。今日的門內備選賽,將挑出十名弟子進行重點培養,待到明年八月十五,再決出武功最高的一位代表長生門前赴龍吟山奪取榮耀。
死長生今在比武壇上的表現,很令人失望。
“是不是有一種賭博賭輸了的感覺?”
培養一個人,本身就是一種賭博。如果弟子不爭氣,不學無術,或者學有所成,卻不聽從師輩的人生安排,那都算是輸。
而死長生現在的狀況,恐怕更傾向於後一種。
“喜歡賭,就應該願賭服輸,”冷笑了一聲,死長生繼續淡淡道,“我沒有稱霸武林的興趣,你有,就自己去做。”
以死駿的年齡,哪有資格去做?
但一個人若真的很想稱霸,恐怕不一定非要參加龍吟山爭霸。隻要實力足夠強,根本不需要什麽比賽,直接去攻打各門派,誰敢不服?
死駿的實力當然不足夠強。但他對於自己培養人的實力,還是頗有自信。
死長生就是他培養出來的人才,隻是現在腦袋似乎被門夾壞了而已,實在氣人。
“哼,沒有興趣?你是沒這個本事!”冷哼一聲,死駿斷然道,“若不是我早生三十年,長生門的前途也不至於毀在你們這群無知輩手中。”
死長生忍不住笑了:“嗬嗬,你這麽有前途,在門主繼承位的爭奪上,為何落敗?”
上個月,張鬆鶴病危,突召座下二十幾名弟子集聚,以武挑選門主候選人。而一向自視甚高的死駿,竟然奪得了倒數第一,這成績和今的死長生一樣令人意外。
“我沒用,但我希望你有用,別被人瞧不起,”臉上怒紅,死駿正色道,“你若比別人弱,誰會瞧得起你?”
死長生忍不住又笑了。
為何總有人擔心別人被他人瞧不起?每個人不是要管好自己嗎?別人被他人瞧不起,自己會受到連累?一個人的顏麵,是靠別人替自己爭來的嗎?
“別人是否瞧得起我,是別人的事。我這一生,永遠不會去跟別人比,逼我,也沒用。”
搖頭笑了笑,死長生淡淡道。
“愚蠢,你不和別人比,別人就不和你比麽?”死駿氣急敗壞,手上的刀微微用力,幾乎忍不住斃了死長生,咬牙切齒大喝,“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你是否知道,人最大的悲哀是不知廉恥,不懂得去爭氣,不懂得報恩。”
死長生苦笑:“氣是靠自己去爭的,而不是別人替你去爭,更不需要別人來擔心。任何人喜歡來和我比,我隨時恭候。至於報恩,我會以其他的方式。”
“你以什麽方式?”死駿冷笑。
在他看來,死長生一無所有,根本沒辦法報恩。更何況,養育之恩,豈是報就能報的,無論如何報,一輩子都不會報完。
唯一能夠報完的,就是一切聽從安排,不要叛逆。
以什麽方式,死長生沒有回答。道理他懂,但他更尊重自己的思想。
他的理想不偉大,但他依然尊重。
師門的養育之恩偉大,但他沒有繼續承受下去的能力。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要我屈從這個世界的安排,除非這個世界超越我。稱霸,光耀門楣,還不足以調動我的興趣。”沉默著,死長生在內心低嘶。
“蠢貨!滾!走慢一步,我殺了你!”
半不見死長生答話,死駿收刀轉過身去喝道,掌上的寶刀因為憤怒而瘋狂地顫抖著。
死長生麵無表情走出院門,頭也不回,就像是一隻完全喪失了人性的冷血動物。
最可怕的戰爭,不是與敵人之間的戰爭。
最可怕的戰爭,是自己人內部的戰爭。
矛盾的雙方,能融入對方,就繼續,不能理解彼此,就盡早離開,避免那荒唐的戰爭。
出了院門,死長生緩緩走到山門前,這才停下腳步,轉身看了看這座被許多大殿宇圍繞點綴的壯麗煙嵐山。沒想到轉眼間在這裏生活了二十二年了,眼眸中,這座山似乎在逐漸地離自己遠去,越來越疏遠,完全沒有了孩童時的親切和溫暖,一切變得如此功利。。
最後,總感覺整座山都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緩緩轉身,死長生抬頭望向遠處的一座密林,便直直地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