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援者身現
一聲銅鑼聲近，更夫的身影慢慢出現在轉角處。
他似乎累壞了，打著瞌睡，頭低著，腰也不自覺佝僂著。步子很慢，一步三搖。
他的眼睛隻是半睜，飄飄忽忽地注視著前路，不曾察覺到右手邊的岔道裏的情形。
“咚鏘！”又是一聲銅鑼。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牆體不曾阻擋更夫的話語，卻攔截了木青的視野，使得他心中一點僥幸而虛無縹緲的希望瞬時破滅。
他徹底放棄了，不曾再幻想什麽其他結果。身後的土牆是冰冷的，但他的心也快冷了。
“北城門外，碧水河畔。”
他的聲音沙啞，缺少平穩的氣息支撐，吐字也不太清楚。
每說一個字，胸腔鼓動，血液便從傷口處細細流出，淌過早便染紅的衣襟，滴落，砸在碎瓦上，聲聲清晰，折磨著他的神經，而疼痛則源源不斷撕裂著他的心髒，甚至心智。
眼前這個相貌俊美冷漠如霜的男人，下手的狠辣，精準程度一點也不比真正的職業殺手差，甚至更好上一個層次。
他根本不曾多言，被掐住脖頸，也沒有能力咬碎口中暗囊服毒自殺。此時此刻，隻想對方給個痛快。
“如你所願。”
緩緩吐出四個字，有間流心鬆開了掐著木青的手，在他早已無力支撐的身體滑落牆根之前，將隨手撿來的一片碎瓦送進了他的心髒。
木青的身體倒在地上，嘴角帶了解脫的笑。
不再流連，得到雲嬌所在地點的有間流心立刻動身前往。
“學到的逼供手段，第一次用，竟是在這種情形嗎？”
不知怎麽的，有間流心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他雖文武兼備，但一向不喜殺戮，如果可以他更願做一個謀士，指點江山。
但來自塵世的欲念與他的身份，終究給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待這件事情結束，他就回去那個地方去吧，雖然日子大概會很無聊，但至少那裏能好好地容納下他……
“嘭！”
信號彈炸開的聲音將有間流心的思緒拉回。他扭頭，看清之後，麵色微變，將速度提升至極致。
另一邊，一刻鍾前，碧水河岸的樹叢裏。
為了隱蔽身形，蘇焱一動不動，趴在叢草間已有一段時間。
夏季的蚊蟲總是成群，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可沒少被叮咬。
“也不知道船上是什麽情況，就我一個人，衝出去就被幹掉了吧！唉，怎麽還沒人來幫個忙？”
心中這般嘀咕著，蘇焱有些難耐地動了動身體。
“你都在這裏玩了那麽久的躲貓貓，你有耐心等下去，我都嫌煩了，不打算出來玩玩嗎？”
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似乎離自己並不遙遠。
蘇焱一愣，當機立斷，一個打滾跳了起來，警惕地看著四周。
“誰？出來！”
“躲起來的人是你，我可是一直都在這裏看著你。”
那人說著，快速接近，悄無聲息。
蘇焱嚐試著分辨來人的所在，隻可惜他的努力毫無用處，淩空飛來的一腳狠狠踢在他左側，將他踢進了月光能鋪灑的地帶。
齜了牙揉揉痛處，蘇焱重整身形，看著方才自己所在的方位。
而那人似乎也沒有再隱藏的興趣，顯出身形，正是深水。
自發現蘇焱的存在，他便布置了殺手隨時準備攔截。隻是不想前者耐心太好，躲了半天也不見他有現身的意思。
“你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孤身一人來到我們的地盤，不過，就你這小屁孩，還想著救出你的青梅竹馬嗎？”
說話間，深水隨意做了一個手勢，分布於附近的百閱閣殺手便現了身，隱隱將蘇焱包圍。
“哼！能不能又不是你說了算。”
雖是處於絕對劣勢，蘇焱卻也毫無懼色，大著膽子跟深水叫囂。
深水冷笑一聲，背著的一隻手伸出，將什麽東西向前拋擲。
那物品為粉色，扔出時尚且是一朵花的形狀，剛落入空中便散成無數個零碎部件，零落於地。
“這是那個小丫頭腦袋上戴著的頭花吧！挺聰明。不過很可惜，跟來的隻是你這樣一個廢物，什麽也做不了。”
深水的話，蘇焱沒有回應，他隻是黑了臉色，死死地盯著前者。很快，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
深水後方，一個殺手悄然出現，手裏拿著一盞花燈。
“別動我的東西！”
下意識大吼一聲，蘇焱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此時的他恍然想起，方才深水出現得突然，他忘了拿上花燈了。
而在他動的同時，散布在周圍的殺手們也動了，漸漸地將包圍圈縮小了。
蘇焱可顧不了這麽多，腳下發力，朝著深水所在方位衝過去。
麵對他的舉動，深水不屑一顧，自那個弟兄手上接過花燈。
不必多加指示，後者便已經迎著蘇焱的麵而去，與此同時，隨身的鋒利短刀出鞘，折射冷光。
自知不敵，蘇焱卻沒有退卻的念頭，咬著牙，調動起全身精神。
在短刀砍來的一瞬間，他忽然矮身，自來者身側滑過，緊接著從地上跳起，撲上來者後背，雙手鉗住拿刀之手，對著他的手腕就是一口。
一聲慘叫。疼痛之下，短刀被鬆開，掉到地下。
殺手大吼一聲，伸手欲擒住蘇焱。但後者的反應極快，泥鰍一般躲過他的襲擊，落到了地上，拾起了他脫手的短刀。
眼見不妙，殺手欲奪回短刀，卻反被蘇焱提刀砍在雙腿上，猝不及防撲倒在地，吃了一嘴塵土。
觀戰之人尚且微愣，蘇焱已經再次朝著深水衝去。
“立刻，把花燈還給我！”
“嘖，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不過，隻有這種實力是不行的。”
深水麵不改色，花燈被他扔在地上，又一腳踩上。
眼睜睜看著花燈支離破碎，蘇焱愣了神，冷不丁被深水踢中腹部，倒飛幾米，狠狠摔在地上。
“嘶，給嬌嬌的花燈……”
蘇焱吃痛地齜牙，看著破碎的花燈，麵露憂色。
“綁了，和那個小丫頭關在一起。”
深水失了耐心，擺手吩咐。
“一群人圍著，又是蒙麵又是拿刀，就為了欺負一個少年，百閱閣這種三流組織，也就隻有這種貨色了。”
冷淡的聲音來自樹林深處，並在緩緩接近，能清晰地聽見來人穿過草叢的簌簌聲。
深水皺了眉頭，警惕起來，由他帶頭，在場的所有殺手都抽出了短刀。
見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蘇焱大喜，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提著方才搶來的短刀就朝著關押著雲嬌的貨船而去。
但他的動作很快被察覺，臨近的一名殺手逼近。
蘇焱見此，毫無懼色，仿佛有所依仗。
果然，幾名殺手剛想對蘇焱動手，幾顆石子自林中射出，擊打在他們的大腿或手臂，使得他們不再有能力阻攔蘇焱。
“謝謝啦！苦幹大叔你真是帥呆了！”
蘇焱頭也不回地喊一聲，跑到河岸邊，跳上了船，並迅速鑽進了船艙內。
“臭小子，反應倒是挺快。”
苦幹自林中顯出身形，看了眼蘇焱消失的背影，嘀咕一句。繼而又看向深水等人，道。
“就是你們綁架了我家小姐？準備好受死了嗎？不過，我不是董韻那種屠殺型人員，你們讓讓我好不好？”
深水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有回話，隻是做了個進攻的手勢，所有的殺手在一瞬間動了起來。
但突如其來的信號彈令殺手們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們統一抬頭，注視著信號彈消失殆盡。
“切！白英那邊敗了，小鳩，你去殺了那個丫頭！”
深水冷聲吩咐，除名叫小鳩的殺手跳上了船之外，其他人都動身攻向苦幹。
“臭小子，護住小姐，不然回頭有你好看。”
苦幹的麵色嚴肅了些，自語一句，專心對付攻來的殺手。
船艙內，蘇焱叫著雲嬌的名字，循著她微弱的回答聲找到了她。
他破開閣間門，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窗下的雲嬌，心下欣喜。
“嬌嬌！你還好嗎？”
“蘇……蘇焱？你真的來了！我，我沒事………”
方聽見喊聲，雲嬌還有幾分不相信，此時心念之人就在身側，說話的聲音也哽咽了，委屈的眼淚流得一塌糊塗。
“別哭，我們回家吧，苦幹叔叔就在外麵，他會保護我們的。”
蘇焱扶起雲嬌，正欲離開，卻見領命提刀而來的小鳩出現在門邊。
來者不善，蘇焱掃視一周，目光落在禁閉的小窗上，摸索窗鎖所在，用手中的短刀砍斷，強行破開了窗子。
這一刻，被阻隔多時的月色終於照進了這個昏暗的閣間，也將蘇焱與雲嬌相依著的影子畫在了地上。
“嬌嬌，我看過了，從這裏跳下去就可以踩到岸上，你先走，快！”
“可是你……”
“快點！不然我要生氣了！”
小鳩正步步逼近，蘇焱自知沒有時間磨蹭，說話的語氣也重了，話音未落便朝著小鳩衝去。
雲嬌抹了把眼淚，聽從蘇焱的話，使勁全力爬上小窗。
她方扭頭，欲查看蘇焱的情況，便見後者摔至窗下，手臂上的血紅在月光下分外刺眼。
“蘇焱！”
雲嬌喊叫出聲。而蘇焱見她還在窗上未曾離開，心中又氣又急，掙紮著又站了起來。
“放棄吧！乖乖讓我殺死你背後的女孩，或許我還能讓你再活一會兒。”
小鳩心中想著盡快殺死雲嬌，見蘇焱仍固執地攔在雲嬌身前，不由皺了眉頭。
但蘇焱不理會，他深呼一口氣，忽然跳起，將雲嬌推下小窗的同時，自己也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