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歸離
“吾本是,荷花女,夢裏與君做詩侶。但願天下有情人,總有一天成眷屬。”
“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請記取。他年荷花盛開日,朵朵帶去吾祝福。”
早起梳妝,著衣備物。做完這一切,雲嬌懶懶地依在窗邊,兩手撐著頭,眼簾微垂,低低地唱著記憶中的那首歌謠。
自被那隻相貌醜陋的黑色走獸襲擊後,再轉醒,她忽地變得很是戀舊,有意無意地回憶往昔。
但她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似乎被遺忘了許久,比她現時擁有的年歲更加悠久。
一曲終了,雲嬌仍保持著撐頭的姿勢。她的目光有些迷離,似乎正看著什麽,又似乎什麽也不曾被她關注。
君雪寂到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雲嬌,姿態慵懶,顧盼生姿。
那一頭烏黑的秀發單單將耳際的些許,用紅繩束在腦後偏左位置,並盤成花苞狀。而其餘的發則自然披散在肩頭,貼在她淺藍色的花袖流仙裙上,襯得她的小臉更多了幾分嬌美。
“別發呆,我們該走了。”
僅僅一瞬的失神,君雪寂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心心念念之事上。
——今日,終是到了離開鬼域的時候。由於雲嬌遭受攻擊的意外,相比預計的時間遲了約一月。
而他,本可以早些完成護送雲嬌的任務,好前去天闕,見識見識這個隻在步驚鴻等人口中聽聞過的龐然大物。
君雪寂心中思緒萬千,雲嬌卻方回神,歪頭著看向走進屋內之人,彎了眉眼,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雪寂我都已經收拾好了,可以去和師父他們告別了。”
說著,她站直了身子,蹦跳幾步尋到自己的包裹,歡歡喜喜地背上,跟在君雪寂身後踏出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雪寂,你還記得三間祠堂嗎?也不知道那時候的秘密基地有沒有被其他的人發現呢?”
半路上,雲嬌看著君雪寂略微匆忙的步伐,心中不知他有何急事,卻也不願與他共踩一路沉默。
回憶仍在上湧,她蹦跳幾步上前,又在了君雪寂身側,詢問他。
聽聞詢問的內容與語氣,君雪寂不著痕跡地皺了眉頭。
他沒有立刻回答,注視著前方,思量著雲嬌的用意。
將生來儲存的所有記憶都翻一遍,他也不曾記得何為“三間祠堂”。若是隻看表麵意思,好似隻是一個籠統的稱呼。
“不記得。”
最終,君雪寂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隻求雲嬌得到答案後別再糾結這個問題。
等了一會兒才得到回應的雲嬌麵色有些失落,緊接著又問。
“那你還記得紫雲姐姐嗎?那個時候,我們……”
“不記得。”
雲嬌還未說完,君雪寂用同樣的三個字打斷了她的話。
緊接著,他又將剩下的言辭說出口的機會粉碎了個幹淨。
——他停步,對著前方三人一一躬身行禮,喚。
“師祖,師伯,師父。”
聽到這裏,雲嬌這才反應過來,此時的他們已然到了練武場。
而鬼泯三人有前有後,並不全然站在一起。
——步驚鴻單獨坐在不遠處的涼亭裏,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相處良久,她依舊是紅衣女妝,傾城絕色。
“寶貝小徒兒,出了鬼域沒有為師陪在你身邊,一定要多加小心。記住為師的話,人心叵測,萬不可輕信他人。”
雲嬌要離開,有間流心自然最是憂心忡忡,麵上是一副痛失愛徒的神色。
這些年來,他看著雲嬌從一個小糯米娃娃出落得亭亭玉立,心中是越發愛惜。
“知道了師父,這些話你都在我耳邊說了好多次了,倒背如流。”
雲嬌朝著自家師父吐吐舌頭,帶了幾分依戀回應道。
“知道就好,如今你已經到了你及笄之年,為師有些很重要的話跟你說……”
點點頭,有間流心忽地想起什麽,神秘兮兮地拉了雲嬌走向一邊。
“師祖,我去跟師父說兩句話。”
另一邊,自到達此地,君雪寂的目光便時不時落在涼亭裏。
此時瞥見步驚鴻若有若無掃過自身的目光,便與鬼泯說一聲,得到後者點頭回應,默然移步。
涼亭內,步驚鴻靜靜地等著君雪寂行至跟前,用一成不變的冷淡語調喚一聲,“師父”。
“凡人離別之時,心裏不是應該有更多的情感嗎?現今隻有我們兩個,為何不喚另一個稱謂?”
步驚鴻抿一口酒,微微垂了眼簾,詢問。
“時隔九年,師父與師伯皆是青春依舊,容顏不改。我若喚,怕是把師父喊老了。”
君雪寂心頭微微一跳,一瞬的呆愣,便用了恭敬語氣,回答。
步驚鴻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搖搖頭,提起銀色琉璃酒壺,又為自己斟酒。
“我說過很多次,在我麵前不必有所隱瞞,你不願喚,隻是因了心中,還是放不下你的恨,你的仇。”
君雪寂微微皺眉,低頭,未曾回應。
將酒壺放回原處,步驚鴻一手舉杯,一手朝他揮一揮,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仇恨有時候是好東西,有時候又該放下,想看見什麽樣的結局,都看你如何選擇。”
“師父珍重。”
君雪寂抱拳,毫不留戀地轉過身,步步離開。
——那是他之所以拚命活下來的理由,整整忍耐了十一年,早就印刻進了骨子裏,怎能輕易忘記?
臨別,鬼泯將一件東西自懷裏摸出,遞給雲嬌。
“嬌丫頭,這個東西你帶著,會對你有幫助的。”
“謝謝師祖。”
雲嬌小心翼翼地接過,翻轉掌心,上方靜靜躺著一塊盤著墨色鳳凰的白色原石,用特殊的青藤編織成項鏈。
“走吧。”
君雪寂催促一句,率先踏出了離別的第一步。
見此,雲嬌也隻得匆匆與三人道別,快步跟上。
“雪寂你別走那麽快啊!還有,你認識蘇焱嗎?”
“不認識。”
“我好像也不認識,可是……”
可是有間流心的話裏,卻多次提到了這個人的名姓,聽他的語氣,似乎對其很是熟悉,同時也應是她所熟悉之人。
雲嬌思來想去,也不曾找到自己與此人相關的記憶。
“他是誰?為什麽每次想起他,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