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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神龍寨

  走過狹窄逼仄的山路,趙尉鬆不禁感歎道:“此地與蜀道相比,凶險更甚!這條山路兩邊石壁夾住,中間隻有這麽窄的通道,當真有如劍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當初漢高祖劉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最後一統下,最初便是經過這種道走出去奪下的!”


  眾人心知他話中的含義,隻是一路逃亡,慘遭追殺,人丁稀落,人人臉上皆是黯淡神色,何談一統下?


  唯獨丁自禎聽到趙尉鬆的話,大為讚許,道:“趙師傅所言不虛,明太祖創業之時,也不過幾兵幾卒,最終驅韃虜,複我冠服,何其偉業!”


  兩人話裏投機,相談甚歡,一路高談闊論,博古論今。


  洪景瀟壓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自幼出生時,前朝已經淪亡,生在惜命侯府,過著壓抑但富足的生活,所以他從來沒想過造反,更別提複國了。


  他眼中隻有紫若,兩個人雖然一主一仆,前後隔開一段距離,但隻要有機會,便四目相對,含情脈脈。


  趙尉鬆看在眼裏,心中不停歎息,國破家亡之際,怎麽可以如此沉迷於兒女私情?

  逐漸地話意闌珊,後半段山路上,這位頭發突然白了許多的老劍客,沉默著不發一言,心中全是失落之感。


  眾人沿著狹窄的山路,前行了三四裏地,豁然開朗,前麵一片開闊的場地,建有幾座高聳的瞭望台,數名背著箭袋,手持強弩的哨子站在台上,警覺地盯著入山口。


  一名光頭的土匪坐在台下,獰笑著走過來,衝著丁自禎道:“丁大爺,今帶幾隻麻雀?”


  丁自禎拱手笑道:“白的十二隻,黑的折了翅,還沒飛到山下。”


  光頭土匪臉色一沉,道:“來這麽些麻雀,萬一被狗咬上,不怕雀窩被端了?”


  丁自禎笑道:“頂上知道,不怕。這裏有些鳥蛋。”


  著,從懷中掏出二兩銀子,扔了過去,道:“一點心意,兄弟們喝茶!”


  光頭土匪咧嘴一笑,道:“丁大爺,闊氣!”吹了聲口哨,身後一個土匪牽來八匹腿部異常粗壯的矮馬。


  丁自禎道:“各位,請上馬,此地到山頂還有四五裏,山路崎嶇,心前行!”


  除了洪景瀟獨乘一匹,其餘每兩人一匹,紫若跟著趙夫人共乘一匹。


  光頭土匪也騎上一匹馬,道:“跟我走!”


  馬上,趙尉鬆奇怪地問道:“丁員外,這山上莫不是有其他上山之路?”


  丁自禎道:“隻有剛才那一條路,為何這樣問?”


  趙尉鬆詫異道:“那一條路狹窄異常,這些矮馬是怎麽運上山來的?”


  丁自禎哈哈大笑道:“這些馬就是馬駒的時候抱到山上,如今養大了而已。山路雖然狹窄,山上人另有辦法,從後山低矮的一處峭壁,不到一百米,可以用手腕粗細的麻繩將重物運上山來,然後順著山路送到山上。”


  趙尉鬆點頭稱是,道:“原來如此,此山最高處多高?”


  丁自禎答道:“這座山有三個峰,分別是金峰、銀峰和玉峰,最高的金峰有一千多丈,銀峰和玉峰隻有八九百丈。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上山門,約有六百丈高,和玉峰落差無幾,所以乘馬前往。”


  山上地勢險要,長達十餘裏的大山脈,最寬處不過數百米,許多房屋半懸空而建,蔚為壯觀。


  山上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男女老少都有,買賣各種東西,仿佛一個集市,遠不是眾人心目中土匪窩子的可怕景象。


  丁自禎緩步騎馬,道:“這裏聚集著大約兩千多人,男丁一千五六,女子有些是搶來的良家女子,大多是他們上了山的家眷,都是些吃不上飯的老百姓,真正每日出去打家劫舍的倒隻有幾百個鐵杆土匪。”

  光頭土匪哈哈笑道:“丁大爺,你這話,意思我不是好人唄?”


  丁自禎笑道:“比上山前好多了。”那光頭土匪乃是殺人越貨無數的江洋大盜,被官府追殺急了,投奔神龍寨,沒想到這裏寨規極嚴,上了山已經數月沒殺過人了。


  光頭土匪道:“那是!”


  沒多時,眾人穿過了熱鬧非凡的集市,越過一片哨子把手的叢林,來到了玉峰。


  玉峰之上,是一座巨石壘成的堡壘式宮殿,大門亦是能工巧匠用兩塊巨石壘成,為了避免巨石無法推開,將人封死在裏麵,旁邊的石壁上還鑿開一個供人爬出的狗洞,平時用木頭塞住。


  石門上兩條鎏金神龍,威猛凶惡,栩栩如生。


  眾人下了馬,站在門外等候。


  趙尉鬆心道:“虎落平陽,堂堂大齊後裔,居然要在這裏等一個土匪頭子!”心裏有幾分不快。


  洪景瀟倒是渾不在意,他來到山上,隻覺新奇,從未見過傳聞中的土匪窩,居然是這個樣子,與普通的街市縣城並無二致,除了有許多堡壘、關卡和哨子。


  他並不知道,山上不種糧食,打獵也不足謀生,所以每年都會組織數次大規模的搶劫,到時候土匪們幾乎傾巢出動,附近幾百裏的縣城集市為害極深。


  紫若乖乖地站在洪景瀟身旁,聽他低聲訴著著一段日子艱險的經曆,不時相視一笑,仿佛終於來到了安全之地,內心慶幸著從此以後可以長相廝守,再不分離了。


  韋煥龍終於出現,一頭蓬亂的頭發,身上穿著一件黑色大袍,胸口一麵護心鏡,金光奪目,若不是光頭土匪恭敬地行禮,大家還以為這是看門的老頭。


  韋煥龍一臉笑容,心情似乎不錯,大聲道:“老丁,你可算賞臉一次,願意來我這寒酸地方,今晚別走了,我已命令廚師弄一桌好酒好菜,看我不灌醉了你!”


  韋煥龍一次帶人下山打劫時,不幸被奸細出賣,遭到官兵埋伏,差點全軍覆沒,幸好丁自禎發現逃到自家後院的他,並救下了他。因為丁自禎發現這一夥土匪雖然搶劫,卻不傷人命,比起橫行霸道的官兵甚至都要良善,從此兩人成了刎頸之交。


  也是在那一次叛徒出賣之後,韋煥龍命人打造了一副防禦的鎧甲,前身要害全被這巨大的護心鏡擋住,後背還有幾塊鐵甲,從不離身,生怕有叛徒刺殺。


  韋煥龍與丁自禎熱情地打著招呼,完全無視山上的陌生來客。


  丁自禎主動引薦道:“韋寨主,這便是我跟你的洪家二公子景瀟,這位是下第一劍客趙尉鬆,其他幾位均是當世高手,一會逐個向你介紹。要不,先去聚義廳坐著喝茶聊?”


  韋煥龍一拍腦袋,笑道:“各位貴客莫怪,看我這腦子,還讓大家在外麵站著,裏麵請!”


  聚義廳裏一半是石壁裏鑿出的洞穴,一半是鑿下的巨石壘成的屋子,四麵牆壁均無窗戶,因此十分昏暗,點著十來把大燭台,勉強有些光亮。


  韋煥龍坐在主位,左上的位置本要讓給丁自禎,丁自禎連忙退卻,轉身請洪景瀟坐在首席客位。


  洪景瀟也不推辭,坦然地坐在左上位置,其他人依次落座。


  韋煥龍轉了一下眼睛,道:“不知洪公子是齊順帝的幾代孫啊?”


  洪景瀟一時答不上來,趙尉鬆脫口道:“我家公子乃大齊皇帝思宗之長子次孫,順帝乃是偽朝蔑稱,豈可當真!”

  韋煥龍愕然,隨即譏諷道:“既如此,為何坐在京城金鑾殿上的不是貴公子?”


  趙尉鬆勃然大怒,手拍石椅,漢白玉的椅背頓時裂出一條縫隙。


  韋煥龍自恃他的劍早已在山口被卸下,手無寸鐵,毫不在意。


  洪景瀟連忙笑著勸解:“寨主,大齊早已亡了,現在已經改朝換代了啊!”


  韋煥龍哈哈大笑道:“還是洪公子識時務啊!大齊亡了就是亡了,你把這椅子拍壞了,也改變不了事實。”


  丁自禎緊鎖眉頭,他不懂自己這個兄弟之前答應好好地,今為何如此無禮,言語屢次故意冒犯,充滿了挑釁。


  丁自禎道:“寨主,你過來下!”


  兩人起身來到後堂,丁自禎頗為生氣,道:“你可知洪家公子乃是大齊皇帝唯一的血脈,若想複興大齊,隻有靠他了!”


  韋煥龍笑道:“何必如此生氣,我不過是和他們開開玩笑。”他有意激怒這幾人,便是想要讓他們先動手,到時候摔杯叫出手下,將幾個人捆起來交給官府,這樣出師有名,萬一丁自禎責怪,可以推脫是這幾人先動手,不傷兩人交情。


  丁自禎怒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上山之時,我便看到有個人麵熟,原來是仙門府的跑腿,之前曾在府中見過,你是不是偷偷聯絡了官府?”


  韋煥龍微微驚訝,半響無語。


  丁自禎歎息一聲,道:“大齊亡了之後,你看這下,兵戈不休,生靈塗炭,當今皇帝大魏拓跋烈乃是鮮卑族血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但逼迫我等漢人改冠易服,削發束辮,更是屠戮漢人,死傷何止百萬,賦稅徭役,相比大齊重之十倍。如今,下思變,人心可用,正是舉著大齊後裔的旗號,重奪下之際,你豈可中了官府的奸計,招安之後,必定暗地除掉你這梟首!”


  韋煥龍撓著腦袋,道:“我就是一個粗人,若不是吃不飽,誰會幹這土匪勾當!我那寶貝女兒如今正當妙齡,苦無好人家,全是因為我就是個土匪,現在你讓我當造反的逆賊,我那女兒豈不是要成老姑娘了!”


  丁自禎大笑道:“令千金我早已有妙計,就是不知你聽不聽我的建議?”


  韋煥龍急忙問道:“隻要能讓我女兒嫁個好人家,一輩子吃喝不愁,榮華富貴,我什麽都聽你的!”他本來就是個莽撞人,之前暗結官府,溝通招安之事,本來就為了女兒婚事,不願將她隨便嫁給一個沒有前途的土匪。


  韋煥龍何嚐不知道招安了的匪首沒幾個好下場,官府豈能容忍一個江洋大盜成為當地的富紳權貴,恨不得一下山就送去斷頭台。


  這幾日,他猶豫不決,此刻聽到摯友的勸告,心中更加拿不定主意。他最關心的,就是寶貝女兒的婚事。


  這個女兒是他的獨女,與發妻所生,當初當兵回來,娶了一個妻子,兩人如膠似漆,還生了個女兒,沒想到幾年後得了怪病,無錢醫治,背著妻子去遠近聞名的黃神醫醫館求醫,不料他張口就要三兩黃金。


  那可是三百兩白銀,哪裏搞得到?韋煥龍絕望至極。。


  為了妻子活命,他決定鋌而走險,落草為寇做了土匪,搶來幾百兩銀子,黃神醫果然醫術超凡,妻子從奄奄一息中救了回來,隻是從此落下不孕之疾。


  兩人感情極深,妻子勸他納妾生子,延續香火,他始終不願意,對獨女寵愛有加,視為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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