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紅舞娘的詩
密室之中,陽靈綾連續數日熬夜不休,夜已是淩晨,自從南宮柳被遊光玨緊急叫走之後,沒了好戲看,她隻覺眼皮漸漸沉重,上下一合,重重的倦意之下難以睜開,竟靠著淩雲的後背沉沉睡去。
淩雲背對著她,任她靠在後背,聚精會神地透過縫隙盯著外麵的房間。
南宮柳剛剛下樓,不會很快回來,紅舞娘飛針跟蹤,翹著一雙長長的玉腿,聽到二人在樓下的談話,心裏驚疑:“難不成崆峒派也來了?那倒是有好戲看了。”
崆峒派同樣是江湖上輕功了得門派,隻是一直被神足教壓著一頭,然而神足教資曆尚淺,崆峒派名門正派,創建足有七八百年的曆史,遠非神足教可比,仗著北境大宗門的身份,崆峒派對神足教極為不屑,將神足教視為南境不入流的小門派,兩派勢同水火多年,江湖上,兩派弟子相見必定較量一番,輕則鼻青臉腫,重則刀劍相向,死傷片地,矛盾越積越深。
因此,當神足教大柱師南宮柳看到教內兩名高手,就算是受傷斷了腳筋,論二人的上身功夫在江湖上也無人能夠傷及其身,加上萬仙樓裏裏外外十多名教中弟子嚴密把手,居然還被崆峒派的寒冰掌傷及性命,所以難怪大發雷霆。
紅舞娘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自言自語道:“等你為了救人虛耗大半精力,恐怕床上隻得任我吸取靈氣了吧!”
“師父!”窗外一聲低低的呼喚,那聲音是如此熟悉,鑽到淩雲耳中,剛升起的一絲睡意頓時一掃而光,居然是她!
窗戶被輕輕地推開,一個曼妙的身影躍進了房間,一身黑衣,臉上遮著黑色的麵紗,眉眼中,低低如塵埃中蒼白而絕豔的花朵,正是紅舞娘的愛徒——胡芍。
紅舞娘臉上綻開笑容,隨即收起了笑,臉上冷若冰霜,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世上最沒良心的徒弟,是不是來看我怎麽還沒死?”
胡芍無奈一笑,道:“十年不見,師父越來越年輕俊俏了,當然,嘴巴也是越來越辛辣了,是不是黔州的辣椒吃多了。”
“臭丫頭,還記得十年沒見了,為何一直不來找我?”紅舞娘嗔道,伸手將胡芍抱在懷裏,輕輕挽起她的秀發質問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規森嚴,及笄之後,整天鎖在閨房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翻山越嶺去看你,哪裏那麽容易?倒是你,若不是這十年一屆的修仙大會,你是不是也不打算來看看我?”胡芍並不願意在師父麵前提及自己因自卑而不願出門,所以借故說是禮教約束,不得遠行。
十年未見,今日重見到這個又愛又恨、古怪至極、不服禮教、瀟灑不羈的蠱門恩師,她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歡喜,仿佛一下子回到年幼時蠱門待過的三年時光,那時自己還未長成少女,了無煩惱,多麽美好的一段歲月!
紅舞娘凝視著胡芍,上下打量,眼中竟閃爍著晶瑩的淚光,顫聲道:“真快,我都不敢認出你了,十年時光,出落成一個俊俏的美人了,隻是一聽到你的聲音,我就頭皮發麻,生怕你又在什麽地方給我下了毒,讓我口吐白沫。”
胡芍偷偷吐了吐舌頭,莞爾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會那麽愛搞惡作劇,倒是你,來了我家為何不見我,還寫了一封文縐縐的信,讓家丁交給我,是怕見我,會被我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毒技毒倒嗎?”
紅舞娘拉著她的手,道:“怎麽樣,為師的信是不是別具特色?別人看到,準以為是俊俏公子約你來幽會呢。”
胡芍取出一張紙條,不屑地念道:“萬裏悲秋長相守,仙人指路黃昏後。樓台亭榭何事晚,見時方知舊日友。這首藏頭詩,除了開頭‘萬仙樓見’告訴了我會麵地點,‘黃昏’二字告訴我時間,還有些用處,其他每句無不生拚硬湊,辭藻堆砌,詩不達意,韻律不通,比起你天下無敵的蠱毒之術,作詩的技巧實在太過拙劣……”
紅舞娘氣呼呼地打斷了她,道:“我這首詩可是苦思了好幾個時辰,反複推敲斟酌,引經據典,字字泣血,情緒飽滿,詩興勃發,不但有詩聖杜甫的千古名句‘萬裏悲秋’開頭,下接詩仙李白的‘長相思’,又有辛棄疾‘人約黃昏後’,你可知我作詩的深意,哼哼,閨中小娘子,終究見識淺!”
胡芍忍俊不禁,她自幼熟讀詩文,到了蠱門之中,文采壓了紅舞娘一頭,紅舞娘練武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後來被她引經據典羞辱煩了,竟迷上了學文,尤其是酷愛作詩,苦練多年,這次做了一個藏頭詩,頗為得意,正欲拿來震懾一下這個不肖徒,沒想到竟被她個書呆子挑出一大堆毛病來,心裏煩悶,直接反唇相譏。
“其實,師父,我還真發現你的詩不同凡響之處。”胡芍故作神秘道。
“那是,我的詩當然不尋常了。”紅舞娘得意道,畢竟徒弟還是知道給自己麵子。
胡芍笑道:“江湖上遇到了仇人,你不需要和他打鬥,也不要下毒,隻要念一首詩,對方若是有些文化聽得懂,便不會再和你計較了,畢竟能做出這種詩的女子,世間又有幾人?再和你計較,豈不是顯得人家欺負弱質女子?”
紅舞娘聽不出她的譏諷之意,更加洋洋自得道:“那還用你說,年輕時我的美貌豔壓群芳,迷倒一大片男人,如今半老徐娘,卻文采斐然,迷倒天下才子,老天爺實在是太眷顧我了。”
胡芍掩嘴吃吃地笑,看著師父天真爛漫有如少女的模樣,心中充滿了久違的開心。
淩雲透過木質牆壁上窄窄的縫隙,清晰地看到床上少女的倩影,聽著她那無所拘束的笑聲,仿佛看到了她的另一麵,那個陰鬱自卑的少女,竟也有如此陽光燦爛的一麵。。
一開始淩雲心中驚疑為什麽胡芍會出現在這裏,口中還叫紅舞娘為師父,後來才想明白,紅舞娘所用的飛針之法,與胡芍如出一轍,兩人是師徒關係一點都不足為奇。隻是紅舞娘如此放蕩不羈的江湖女子,為什麽胡胤山那種地麵上有頭有臉的鄉紳巨富,不送胡芍去名門正派,反而跟著一個頂著蕩婦頭銜的女子呢?
聽到胡芍譏諷師父作詩能力,他忍不住會心一笑,想不到胡芍的毒舌也是從跟師父每日鬥嘴中學來的,不然她一個大門不出的千金小姐,怎麽會懂那麽多人情世故和江湖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