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胡夫人
“原來如此,看來胡員外真是宅心仁厚啊,老道倒是錯怪了你,真是該死,看來那些扔下去的牲畜,也是救人而死,死得其所,非但不是怨靈,反而六道輪回中,可以換得來世為饒福報,看來以後的超度也大可免了。”老道滿臉慚愧道。
“超度倒也是好事,今後我時常找些出家人來,為這些牛羊馬超度一番,也算是撫慰它們的亡靈。”胡胤山臉上一副慈悲為懷的和善笑容。
“可是為何胡員外如此超凡入化的功力,卻不下水將那孽障抓住?”老道望著風平浪靜的湖麵,語氣平淡地問道,可這平淡中有一種直穿人心的力量。
胡胤山一時語詰,不知如何作答,臉上憋得通紅,心中暗暗道:“這老道幾番刁難我,難道他早已看穿了一切,這可留他不得!”又起了殺心。
老道雲遊到簇之前,降妖捉怪的本事早已名揚下,胡胤山慕名將他請到了府上,一心想要學到那一身法術,可惜老道金口不開,半個月來,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在胡府裏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可是一個字都沒教過,臉上也從沒有不好意思的慚愧神情,仿佛胡胤山優厚的招待都是理所當然。
胡胤山並非短視之人,加之性格豪爽,對這點花費絲毫不在乎,縱然老道不願教法術,他也毫無抱怨,心知這種世外高人,都是生性古怪,不是一點好飯菜好招待就能拿下的。
當初曹操對關雲長何等厚待,最後難留他,一匹赤兔馬,過五關斬六將,千裏走單騎,但後來華容道時,無人再懷疑曹操的眼光和運氣。
更何況胡胤山知道,自己對老道隻是正常的待客之道,縱然優厚一點,可想套出人家的畢生所學,本就是癡妄的想法。
胡府上下,除了見識了老道真本事的胡芍、胡魁姐弟倆,都以為這邋遢道人是個江湖騙子,饒是胡胤山從未懷疑,有時也對老道的本事高低捉摸不定。
世上有兩種人看著深藏不露,一種是真正低調的世外高人,另一種則是黔之驢,以為是高手,實際上幾招便技窮,不露的原因是怕別人看穿,無法繼續欺世盜名。
胡胤山之所以厚待老道,是他相信一定能從老道身上得到回報,縱然他不主動教給自己,總有一會讓他全盤交出身上所有的本事。
那一湖的沉屍,許許多多都是欺世盜名的江湖騙子,胡胤山殺之如同螻蟻,毫不憐憫可惜,在水中變成一具腐肉,葬身魚腹,化為烏櫻
而少數身具靈氣之人,均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可是在胡胤山手下,靈氣可謂少得可憐,世之高手,不堪一擊,吸取殆盡之後,將那凡體皮囊扔進了湖中,殘存的絲絲靈氣,反倒養的湖底黑鯰魚生出了靈性。
還有許多死在傀儡術下的失敗複製品,胡胤山在湖邊建有一座無窗的石屋,那是用於煉化傀儡的地方,之所以他癡迷於傀儡術,除了想造出一個完美的女兒替代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造出死亡的妻子。
此時的胡胤山本就是一具傀儡,真實的胡員外早已死在紅舞娘手下。
當時,因為修行了西域人故意錯聊秘法,導致經脈錯亂的胡員外奄奄一息,於是製造了一個傀儡的自己,代替著生活在胡府,自己則進去後山閉關修煉。
兩年之後,胡員外出山後,想除掉傀儡,可是傀儡擁有胡胤山的全部記憶,壓根不認為自己是偽造的人,所以與胡員外打鬥起來,互相不分勝負,僵持起來,紅舞娘此時是胡府的妾,痛恨胡員外的殘暴,便隔著屏風,用金釵將他捅傷,傀儡趁機殺死了胡員外的本體。
可是,在垂死之際,胡員外的本體也趁機用盡了最後力氣,掐死了胡夫人。
本是傀儡的胡胤山,那時雖然繼承了胡員外本體所有的記憶,但是體內沒有同樣強大的靈氣,所以無法施展出高水平的傀儡術,用複製肉體的方式將胡夫人複活,隻得忍著刻骨悲慟,將腐爛了她的身體下葬入土。
多年以後,胡胤山養大了女兒,也將傀儡術修煉的爐火純青,可是胡夫人曾經美麗的容顏,此刻都已成了歲月痕跡中的驚鴻一瞥,再也難以記起,更加無法透過那雲霧氤氳的記憶,看清她的麵容。
無數次呆呆佇立在墳前,胡胤山隻能看著墓碑上每一個字,用手指劃過那一道道刻痕,感受著墳中人隔著大地的陪伴。
為了煉化傀儡術,胡胤山不得不到處買來活生生的人,他漸漸地已經變得比本體更加殘暴不仁。
最初買來的人都是死囚或者江洋大盜,都是該死之人,自己殺起來毫無罪惡感,甚至可以是替行道。每都要用這些死屍的血與肉,煉化出兩三具形體初具,但又無法具體而微的雛形,那時別煉化出胡夫饒模樣,隻是這雛形,已經夠慘不忍睹了。
隨著數千具人體的煉化,胡胤山已經更加熟練了,可是人體的需求也日漸增大,死囚和犯人早已遠遠不夠,他開始贖買妓女、綁架乞丐,這種下九流之人,無人關注,縱然死了,也不會有人來尋找,不會惹上麻煩。
最後,胡胤山每需要煉化十幾具人體,連下九流的人都不再滿足他的需求,隻能隨意去臨近的縣城,綁架來無數無辜之人,所有的人在他眼裏,隻是一堆血與肉,隻是傀儡術的原材料,已經算不上人了。
唯一的好處,湖裏的鯰魚每日都能吃個飽,胃裏的殘肢斷體幾乎都來不及消化幹淨,又排出了體外。
胡胤山此時才明白,原來煉化胡夫人,已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她的模樣,早已模糊,造出一個麵容如記憶中一模一樣的人,已經無法做到,縱然能夠記得她麵容的所有輪廓,並且複原到完全一樣的外貌,可她的記憶,也永遠無法再回來了。
一切的記憶,已經埋到了那座墳裏,被時光吞噬得一幹二淨。
那些短暫而美好的記憶,兩個人,你儂我儂,花前月下,十月懷胎,枕上柔情,賞月觀花,夜寐淺談,紅袖添香,琴棋書畫,陌上花開,人不在……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他終於失心發了狂,再也無法複活一個一模一樣,連記憶也能夠完全相同的胡夫人,這一切傀儡術的煉化,頓時都沒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