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食人魔(二)
我吃了一驚,回頭看到,身後的侍女因為屬下講述畫麵的恐怖,失手跌落了茶杯,碎了一地的瓷片,尖叫著癱坐在地上。
我皺了皺眉頭,這侍女平時最為我所喜,性格平穩,做事穩重,今日怎麽會變得這樣毛手毛腳,於是我將她屏退,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好好反省一下,然後繼續對屬下道:“裝肉屑的袋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頭,確實有些恐怖,可你幹這個行當多年,什麽大場麵沒見過,就算看到了人頭,也不必失魂落魄到剛才那個樣子吧?”
“大人,您有所不知,屬下並不僅僅因為人頭才感到恐懼,而是那人頭,不是別人,是刑部尚書崔大人!”屬下抬頭看了一眼我,然後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情。
我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刑部尚書崔龍海崔大人,乃是我的頂頭上司,平時我跟他過往甚密,送了不少禮品,但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慘死!
我連忙穿上了衣服,披上一件錦裘大衣,跟著屬下走出了暖閣,外麵寒雪飄飛,寒風刺骨,我剛從溫暖的房間內走出,不由打了個冷戰,幸好衣服足夠厚,沒有凍到身體。
踩著馬靴,走過積滿大雪的庭院,來到了門外,一輛馬車停在刑部衙門的門口,大雪之中,圍了一群穿著官服的刑部同僚,見我來了,紛紛讓開一條道,我走到近前,望著那停放在正中的馬車,有些遲疑。
那時我不知道刑部尚書崔龍海,為什麽會這樣蹊蹺的死去,我寧願是下屬看走了眼,隻是碰到一個與他很像的人而已,因為刑部尚書這種大官莫名死去,還被人割下了頭顱,可以說是影響極大,幾乎讓朝廷的顏麵掃地,無疑很多人要因此受到株連,而我作為刑案的主事,如果破不了案子,抓不住真凶,難辭其咎,所有的責任都要落在我頭上,壓力之大,難以想象。
所以,我遲遲不肯相信這一事實,也遲遲不願打開那扇薄薄的馬車廂的前簾。
“大人,屍首就在裏麵,要不要屬下掀開,給您看看?”一位善於察言觀色的屬下走過來,對我恭恭敬敬地說道。
我擺擺手,這時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索性一腳登上馬車座位,掀開了車廂的簾子,裏麵露出了一個鮮血滲出已經結冰的布袋子,看上去凍得硬邦邦了,冰凍的血跡附著在袋子之上,仿佛一幅描繪在袋子上充滿紅色的豔俗畫作,淩亂無章,水平實在是不敢恭維。
我小心翼翼打開了袋子的口,下麵沾到血跡之處都已經僵硬不能動,而袋子口處幹燥無水,並未結冰,隻是打開時,一股涼氣從袋子裏冒了出來,直衝我的臉麵。
本能的反應讓我後退一步,外麵暗淡的光,透過簾子的縫隙照射進來,正好照在了袋子口處,那一張青紫凍僵的臉,映入我的眼中,那一幕,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我,整張臉已經凝固在冰凍之下,唯獨那雙眼睛還像活著一樣。
那熟悉的臉,我曾在無數酒局筵席上見過,不是崔龍海又是誰?
因為冰凍,整張臉放大了一倍,顯得特別浮腫,仿佛在水中泡了很久一樣,唯一不變的是,他嘴角帶有那麽一絲微笑,如同他活著時候常掛在臉上的微笑,一模一樣,這也是屬下所稱的詭異微笑。
“崔大人,真是崔大人!”
身後一陣喧鬧之聲,有些透過簾子好奇張望之人,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於是慌慌張張地大聲喧嚷起來。
“閉嘴!你們叫什麽叫,這死者的身份還未確定,萬一讓崔大人知道,你們在背後如此咒罵,你們還想在刑部混嗎?”眾人之中,我的官職算是最高,所以此言一出,眾人萬馬齊喑,不敢再議論紛紛。
管得住這些人的嘴,可我知道管不住他們的腦子,他們看到了這一幕,當著我的麵,不好意思議論,背後必然這一消息將比風還快的速度,傳遍整個京城。
高官慘死,刑部尚書反倒成了刑案的主角,人頭割掉,屍體肢解,每一個都是勁爆十足、吸引眼球的大新聞,人本來就是獵奇心理甚強,如此一來,廣為傳播,應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也管不了這人口相傳之時,畢竟那極為隱秘,你如何管?
我懶得管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確認死者的身份,也不是抓住凶手,而是去看看崔龍海崔大人是否還活著?假如這位尚書大人十分幸運,死得隻是一個和他長相相似之人,那這個案子就不再是重大案子,我一介主事,完全可以將之壓下慢慢解決。假如尚書大人倒了血黴,真的被人加害,那之後的事情,顯而易見,無論是誰在我這個位置,都很難辦,不如辭官掛印,免得在這個位置上背了黑鍋。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我連忙派了兩名屬下,趕去尚書大人府中,向崔大人問好,如果崔大人不在,就向其管家詢問下落,直到找到他本人為之,如果下落不明,那眼前這個人頭,恐怕身份已經可以確認了。
我命人將裝著人頭、肉屑的布袋子,帶回了刑部衙門,放在層層設防的密室之中,安放保存,並派了十餘人門外看守。
然後,我繼續回到暖閣,讓侍女為我暖酒,飲著酒,一邊等待屬下們從尚書府得到的消息,一邊思索為什麽崔龍海會在大奉縣這樣的地方,遭受何人的毒手?
崔龍海,我第一次和他見麵,是我任職主事的宴席上,能夠請到他也是給了我莫大的麵子,可是我畢竟是某個我巴結上的王爺,直接牽繩引線,讓我來到刑部做主事,沒經過他,他還是有點不悅。
宴席罷了之後,我派人給他尚書府送了一箱銀子,足有幾千兩,他這才對我改變了看法,此後我在刑部如魚得水,活得逍遙自在,與他的庇護也不無關係。
崔龍海並不是一個脾氣暴躁之人,相反,他很會忍耐,別說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公然在宴席上叫他崔豬海,他本來就身體肥胖,但他並不在意,安然自若地繼續喝酒,毫不引以為恥,就算是大街之上,一次他便服下轎,走到刑部衙門外時,一個人故意碰瓷,見他衣服華麗,衝過來撞了他一下,然後摸出胸口的碎瓷片,嚷嚷著讓他賠償,崔龍海脾氣很好,一句也沒吵,也沒有叫來衙門的兵丁將這個碰瓷之人抓起來,反而痛快地按照那碰瓷之人要求,給了他一千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巨資,讓那個碰瓷的家夥目瞪口呆,沒想到對方連價都不還,太有錢了,遇到這樣的傻子不多敲竹杠都對不起自己,歡天喜地地拿著銀子跑開了。
可是,三個月之後,那位侮辱過崔龍海的王爺,因為殺了十七個人命,而被皇帝親自下詔,奪去了他的王爺封號,削為平民,隻是僥幸保住了家產,未被抄家而已。
而那個碰瓷的人,第二天就被發現死在了京城郊外的河邊,聽說是溺死,可屍身上布滿了傷痕,誰也說不清,這是誰的傑作,大家心照不宣,從此崔龍海在京城威名遠揚,達官顯貴也不敢惹這位硬骨頭。
這一次,崔龍海死了,傷心的人之中,除了因他當了大官而雞犬升天的家人之外,恐怕並沒有多少人,他生性刻薄,貪婪好色,提攜的後輩不多,受他氣的人不少,隻是這些恨他的人裏麵,想殺了他又有能力殺了他的人,我還真想不出有幾人。
那位可能因他而失去了王位的王爺,現在已經是一介平民,家資連一個縣令都不如,想殺死一個堂堂刑部尚書,恐怕有心無力,更何況他因為殺人而被削,若是再公然殺了大官,隻怕要被送去毒酒賜死,這王爺照理說不會幹這種蠢事。
除了這位王爺之外,性格溫和、綿裏藏針的崔龍海,到底還有哪些能量巨大的仇人,我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時,侍女忽然走到我身邊,附耳道:“大人,外麵有人要見您。”
我睜開了雙眼,猜到外麵的人,想必是我那兩名登門尚書府,探聽消息回來的兩個屬下,可等我走到正堂,屋子裏烏央烏央一大堆人,吵雜不休,一名屬下見到我,連忙跪地道:“大人!”
其他人見到我,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走了出來,道:“你就是刑部的主事鶴仙人?”
“不錯,正是在下,未請教你是?”京城裏地位高不可攀的人多了去了,這女人衣著華麗,氣質不凡,雖然對我不太客氣,我也沒有太輕視她,還是以禮相待,以免不知情得罪了權貴,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位是我們家大太太,也是刑部尚書崔大人的夫人。”旁邊一個婢女道。
“失敬失敬,原來是崔夫人,請上座,來人啊,上茶!”我連忙躬身請她上座。
那崔夫人擺了擺手,道:“我今天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喝茶的,我丈夫今天出門到刑部衙門,結果現在天都快黑了,也不見他回來,還以為他在刑部,結果家人去了衙門,卻說他一天都沒來過衙門,現在你屬下鬼鬼祟祟,跟我管家打探我丈夫的下落,你們老實跟我說,到底在盤算什麽,我丈夫現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