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會好好照顧你（上）
威廉的話被麗薩打斷。他的話沒有說完，而我也斷然做不到在如此眾多期待的眼神下拒絕錢剛。
跟威廉去法國那不可能，可作為他的朋友送他一程，卻也是無可非議。我不知道錢剛是怎麽想的，可現在的情形明顯的一拍兩散，他們倆徹底鬧掰，威廉不會顧忌錢剛，而錢剛那樣子也決計不會再忍耐威廉。
可是鬼曉得最終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錢剛居然跟著我一起去了機場。他似乎是在擔憂，可他具體在擔憂什麽？怕我跟威廉去了機場，然後不由自己的去了法國，然後再一去不複返？還是怕我的離開真會對公司造成什麽無法挽回的結果。
世界好複雜，人心好難測。錢剛對我很好，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我突然發現有一天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背著我做了這麽一件事，還真是讓我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即便我從他的話裏的了些信息：他或許情非得已，他或許也被蘇墨琛騙了。
“威廉，走吧！”登機口處，麗薩催促著，可威廉固執的不肯轉身。
“過陣子再回來不就得了！”我咧嘴笑，衝著他搖了搖手。
“我的東西都不許弄壞，還有，記得按時給刺兒頭洗澡！”
刺兒頭是前陣子威廉興衝衝從寵物街買回來的一隻小小個哈士奇，毛茸茸的模樣，歡脫的不得了。
威廉說這隻狗跟他有緣，可我問他怎麽個有緣法，他卻隻是笑而不答。
刺兒頭剛換了新環境那會還有些怯，隻是縮在角落裏東瞅瞅西看看；後來跟我們倆熟了，對事物的好奇心表露無遺，隻要你一個不留神，再找到它的時候它一準上躥下跳肆無忌憚的扯著窗簾，或是用那幾乎沒什麽殺傷力的小小尖牙撕咬桌布……
浪費可恥，對於刺兒頭喜歡撕咬桌布這樣的壞毛病，若是被我看到了，我一定單手叉腰，另一隻手一邊指著它一邊訓誡它破壞公務。可它總是慢悠悠的看我一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有時碰上它心情好，它大人不記小人過，高雅轉身扭頭離開；若是哪天碰巧它心情不好，它就會呲著牙，把那小尖牙招呼在它可以碰到的我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
最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這是刺兒頭的習慣，可觀察了好久之後，卻才漸漸發現，能享受這樣待遇的隻有我一個人，因為威廉百試不爽的板臉大喊一聲，“刺兒頭”，小家夥絕對會擺出一副萌寵無害的模樣，在他腿邊一邊狗腿的蹭著，一邊試圖發出嗚嗚的聲音向威廉撒嬌。
看人下菜，我在刺兒頭對待我們兩個主人的態度上受教了。
我終於明白威廉口中那個“有緣”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誹謗兩句：刺兒頭一定是對威廉有‘好感’，否則同樣是主人，這對待的差異，咋就這麽大捏？
“好好好，我記住了！”我衝著威廉喊，故意笑的大大咧咧，沒心沒肺。
可他表情一冷，直直的朝我走了過來，輕輕的說，“也照顧好自己！”
“又不是小孩，我一定……”本來想反駁，可威廉不放心的眼神讓我莫名的難受，話，再也說不下去。
威廉不容我拒絕的用力地抱了我一下，“阿瞞，等我回來！”
透過機場大廳的玻璃頂子，我看到一架飛機駛過，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一場道別，錢剛沒說一句話，沒有一個動作，甚至動也不曾動過，他保持著最先前的姿勢靜靜的站在我身邊。我想欺騙自己一切都沒有變！可一切卻都已經變了！威廉走了？那個一直霸在我家而且不掏房租的臭小子就這麽走了？
往來的人依舊很多，可少了特定兩個人的空間讓人覺得有些空蕩蕩。大廳裏的冷氣不知是不是出了問題，冷風嗖嗖的吹的我有些寒，我不由得緊了緊衣服。
“走吧！”沉默已久的錢剛終於開口。
我不由自主的又朝著飛機的方向看了一眼，“嗯！”
“又不是生離死別，犯得著這麽露骨麽？”身後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男人不屑而又咬牙切齒的說，“若是舍不得，就跟他一起走吧。機票而已，隨時送你百八十張！”
這聲音我很熟悉，錢剛也不怎麽陌生。
“蘇總！”錢剛打了聲招呼，隻是聲音極為不自然。
我轉過身看著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側的男人，嘲諷的也接了話，“八位數的投資都眼睛不眨一下，現在隻送幾張機票是不是太寒酸了，要是嫌錢多，幹脆送我一架飛機！”
眼前的男人，穿一身合體的西裝，黑皮鞋擦的錚亮。雖然說話的語氣不善，可我卻從他的眉梢眸子，甚至整張臉裏都捕捉到一層雖然淡淡卻明顯的愉悅。可不就是那個被錢剛一直喚作“賣皮鞋”的蘇墨琛麽？
一個司機摸樣的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拖著個行李箱。
蘇墨琛挑眉看了錢剛一眼，又將視線調轉到我的身上，倒是讚同的點了點頭說，“這主意倒是不錯！”
不錯！自然不錯，我順著他的話延伸下來他的話茬，既然是他想要聽到的，又怎麽能錯？
“不過倒真是可惜了！”蘇墨琛接著說，話裏的意思意味深長，“可惜他這麽快就走了，也不知道這開飛機的司機，還有沒有機會親自替你物色。”
我自然不會懷疑蘇墨琛口中的這個‘他’是指威廉。
“不過是回趟法國，又不是不回來了，隻要……”我想也不想的說，隻是嘴邊的話卻沒有說完，因為蘇墨琛忽然朝我邁近了一大步，我下意識的就往後退，話也停在了這裏。
“我就這麽讓你害怕，讓你想要逃嗎？”蘇墨琛臉色一變，說。
是的，我確實想逃，可我知道我逃不掉，但我還是本能的想要跟他保持距離。
雖然我並沒有回答蘇墨琛得話，可我防備的跟他保持距離的行為將我的態度表露無遺，我以為蘇墨琛會生氣，也許還會跟我動粗，可讓我意外的是他似乎並沒有太生氣。
蘇墨琛緩了緩神色，頗有些遺憾的衝著我搖了搖頭，惋惜的嘖了嘖嘴，忽地勾唇一笑，“你確定他還會回來麽？”
還會回來嗎？為什麽不會回來？威廉他不過是跟著麗薩回一趟法國罷了，他說讓我等他回來，他就一定會回來。
可……麗薩多次的阻攔，威廉從欲言又止發展到最後的三緘其口，再聯係到我們公司關於投資的相關事宜……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蘇墨琛的手段，奧斯特的實力，像是一潭黑水，深淺究竟有多少，讓人難以捉摸。難道他對錢剛下手之後，又對威廉做了什麽，對凡蒂斯做了什麽，才迫使威廉不得不回去？
錢剛也聽到了蘇墨琛的話，緊緊的蹙著眉頭，思索著。
“你不要這麽看著我！”見我滿眼的猜測，蘇墨琛笑著說，頗有些遺憾的味道，“我倒是真想做些事情，隻是可惜我沒那麽大的本事。”
蘇墨琛的模樣不像是說謊，那就意味著威廉可能是因為其他事才急著趕回去的，我的心落到了實處，不由自主的輕輕的噓了一口氣。
“嗬嗬……”蘇墨琛突然笑了，語氣也跟著尖酸起來，“你倒是擔心他擔心的緊呐！”
很正常的字麵，可從蘇墨琛嘴裏說出來，讓我渾身一陣的不舒服。擔心，是啊，我擔心威廉，因為他值得，他知道我的好，他不會將我的好當成狼心狗肺肆意踐踏。
對上蘇墨琛刻薄的眼神，我以一種近乎虔誠的態度堅定的說，“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蘇墨琛反問，似乎聽到了世間最好玩的事情，指著自己，“那我算什麽？他急著回英國，你就守在飛機場依依不舍，可三年前，我去美國的時候，你在哪？”
三年前？揭瘡疤麽？我自問無愧於心！倔強的回望蘇墨琛，可我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的那樣堅強，記憶，泛濫……
蘇爸爸的咆猶，蘇媽媽那響亮的耳刮，還有那隔開了我和蘇墨琛一切的蘇家大門……一切的一切從我的記憶裏噴湧而出。
三年前，蘇家破了產，蘇爸爸喝下一瓶安眠藥自殺，蘇媽媽跟著殉了情，他蘇墨琛在一夜之間消失，音訊全無……這是事實，是蘇墨琛眼裏的真相，更是他蘇墨琛遭受過的苦難。家破人亡，他自然不好受，可就是因為這些原因，因為他疼過，痛過，不好受過，所以他這時才能如此冠冕堂皇的站在我的麵前指責我嗎？
我在哪？嗬嗬……他問我，我在哪？三年前，他疼了，於是一個人去了美國，那我呢？我的愛情死了，我也疼了，可我卻隻能無助的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感受命運伸出那如同死神一般冷酷的手，無情的撫上我的肌膚，觸摸我每一根的肋骨……我承受著比他蘇墨琛疼痛多一百倍的疼痛，煎熬著比他蘇墨琛怨恨多一千倍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