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代人各自的堅守（下）
“是的！”王洋說，兩個字裏流露出三年前所沒有的自信和沉穩。
“哦……這這這……”王達顯聽到這肯定的回複，激動的“手足無措”，就仿佛是瞬間冰釋了所有的前嫌，“好好好！這樣的話來咱們公司就可以幫爸爸分憂解難了！”
曹婉聽了這話，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罕見的滿意的笑容，“人都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小洋，難得你爸爸這麽說，你們爺倆這次總算是能好好的在一起為公司做些事情了！”
“嗯！”王洋點了點頭，“那件事呢？”
王達顯的表情瞬間又僵了起來，“……”
“爸爸！我們打算結婚了！”王洋拽了我一把，讓我和他並肩站著。他毫無顧忌的直視著不遠處的王達顯，向他展示自己的決心。
王達顯聽了這話瞬間青了臉，他氣急敗壞，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生硬的回視著。
我實在無法在這樣強烈的碰撞中抬起臉，垂著頭摳著自己的衣服下擺。
“還是那句話，隻要我活著，你就休想！”
終於，我聽到了來自於王達顯的聲音，隻是他那氣的發抖的身體連操縱舌頭都開始不利索。
“你……這個……逆子！”一邊說著話王達顯坐到了沙發上，他一直在咳嗽，劇烈的可塑聲震得花白的頭發一顫一顫的。
王達顯的眼窩深陷，整個人憔悴不堪，像是大病初愈的樣子，看起來竟然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還要蒼老幾分，我知道王洋看在心裏自然是不好受。血濃於水，即便這個霸道粗暴的男人真的做了什麽過份的事情，可他是他父親的這個事實，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改變的。眼看著生養自己的父母越來越老，鬢間華發，自己竟然還要固執的堅守己見，實在是不孝順。
“小洋，要不……”我低著聲音說。
其實我應該勸說他去跟王達顯賠個不是之類，最好再能寫個保證書，保證下一次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可我喉頭發緊，話隻到這裏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王洋一直靜靜的看著，麵上無甚波瀾。他像是個觀望著，仿佛置身事外，可是誰也沒發現那握著我的手慢慢用了力，緊緊的扣著我的五個手指頭……
王達顯越咳越厲害，曹婉臉色大變，第一時間就驚慌失措的衝了上去幫他拍打順氣。畢竟一邊是相守了一輩子的老夫妻，一邊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生兒子，她誰也不好幫襯，更是誰也不好苛責，隻得退而求其次，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小洋，剛回來咱們不說這些好不好？我讓蘭姨做幾個你喜歡的菜，咱們在一起好好吃頓飯好麽？媽媽好想你，你從來不往家裏打電話，你都不知道媽媽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
女人嘛，什麽最重要？除了兒子就是丈夫!
曹婉是個幹練的女人，可夾在兒子和丈夫之間這幾年，也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往事段段如血淚，牽起一縷則拽起無數血淚過往，委屈心酸，止不住更是不想止住！
“媽！”
然而王洋一出聲，還是打斷了她的話，“我今天帶著阿瞞回來隻是來通知結果，並不是征求意見，事情已經這樣定下來了，絕對不會改！我答應你們的已經做到了，我所期待的結果是我應得的，我們是十二分希望能得到你們祝福的，可要是實在困難，不要也罷！”
“小洋……”王洋的絕情讓曹婉瞬間淚奔，她瞅著這個高出自己許多的兒子，大概是在懷疑這人究竟還是不是王洋。
王達顯依舊咳著，因為生氣，也因為曹婉突然停下來幫忙順氣的動作，他咳的越發的厲害。
“爸媽，你們好好想想吧，接受阿瞞，咱們一家四口還像過去那樣過日子，要是你們非要排斥阿瞞，那你們也就當從來沒有我這個兒子吧！”王洋一狠心，話說的決絕。他並不打算停留，帶著我就要走。
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兒子還沒看上兩眼就又要離開，而且這離開還極有可能就是永遠的失去。曹婉怎麽經得起這樣的刺激，尖叫著衝了過來，扯著王洋的胳膊，滿臉淚水的哭喊，“小洋，小洋……老王，你就說聲話吧！”
王洋終於止了步子，我的心也顫抖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王洋在等，或者更準確的說，他是在賭。
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後生！
客廳裏擺鍾滴答滴答響，時間在我們幾個人的沉默中慢慢消亡，而王達顯終於開口，“想要我同意麽？除非我死！”
王達顯氣憤的喘著粗氣，隨時像是一口氣就要提不起來似的。矛盾再一次激化，王達顯氣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可我的心卻慢慢的沉了下去。
像是一個人行走的旅程，可是一個不小心，一腳踩進了沼澤地裏，沒有人能幫我一把，我不敢動，不敢掙紮，因為越是掙紮的厲害就越是沉淪的迅速，忍不住不動，可又不能真的動。
宿命的結果就是這樣，於是，我們……又失敗了麽？
“老王，你少說幾句吧！”曹婉哭的像個淚人，想去阻止王達顯，又生怕這頭鬆了兒子，就從此失去了這心尖尖似的寶貝疙瘩，可王達顯跟她不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肯輕易妥協的人，他指著我破口大罵，“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非的要害的我們一家子家破人亡才肯罷休麽？我真是瞎了眼，二十幾年前怎麽就沒有那麽丟了你，你花著我的錢，我怎麽竟然就把你養成了這樣一副狼心狗肺的模樣……”
我不知道是自己究竟是該難過還是該感激了。若是早些年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我一定以為他老人家氣糊塗了；若是再往後拖幾年，我也必定感恩戴德；可是現在，或許我隻能嗬嗬。我花著你的錢麽？我狼心狗肺麽？王洋不清楚一切，可你王達顯真當我和他一樣，什麽也不知道麽？
之所以沉默，不是因為軟弱，隻是我不想計較，不想去爭，更不想王洋夾在中間難做，所以我硬是生生地做了好幾年的傻子。
隱忍到了麻木的地步，我反複欺騙自己，說服自己，告訴自己不管不問就能不痛不殤，就能稍稍幸福一點。可突然聽到王達顯這樣一番話我還是忍不住心痛了。
王家的產業，王家的公司，王家所擁有的一切……假如我真的要刨根究底，其實應該姓曹！是我曹阿瞞，曹嫚的曹，而不是曹婉的曹，更不可能跟王達顯有多少關係。
有時候我真的在懷疑，是不是我的忍讓才讓事情發展到了今天這地步？我什麽也不求，什麽也不爭，可，為什麽非要把我逼到這樣的地步？
“狐狸精也好，別的什麽也罷！”王洋凝望著我，“如果她想當蘇妲己，要我當殷紂王毀了自己的江山，我也無所謂；若是她想烽火戲諸侯，我做一輩子周幽王又有什麽不可以？”
如果這些隻是在小說裏看到的情節，我一定會撫著滿身的雞皮疙瘩，大喊作者矯情，可真的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幸福得幾乎就要飛起來。
曹家阿瞞說：得斯人如此，夫複何求？
王洋一根根掰開曹婉拽著他袖子的手指，“媽，你照顧好自己！”
“小洋……”
關閉的門，隔絕了一切的聲音，隻是這次門外站著的不是我一個人。
“你會不會後悔？”我問，心裏忐忑著。
我真的擔心，其實我一直都在擔心，隻是這時候這擔心爆表到我突然有些無力承擔。我真的沒有那麽好，我有些怕，怕等到王洋真的發現我所有的缺點的時候，他會為自己今天所作的一切感到後悔。
王洋並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他堅定的看著前方，勾起唇角，隻是帶著我往前走。我猜測著他或許並不想回答這問題，也知道即便是他真的回答了，可將來的事情變數太多，現在也並不能代表未來。
他不說，我便不問。我信任王洋，而且我和他一貫如此。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王洋終於轉過腦袋，“要不，咱倆帶點香蠟祭品，趁著月黑風高刨了殷紂王的墳，問問他現在後不後悔？”
他不回答是一回事，可我是認真的，他冒出這麽句俏皮話是幾個意思？
我氣惱想要甩開他拽著我的手的手，可他拽的緊，甩了好幾下都沒有成功。
“好吧，好吧！我錯了！”王洋整個人扒上我的胳膊，像極了沒皮沒臉的八爪魚。我越發使勁的想要甩開他，他的聲音卻再次傳了過來，“我這輩子大概也就堅持了這麽一件讓我做夢都會笑醒的事情，阿瞞，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對我有多麽重要，以前，你是我的夢想，而今後，你將會是我生命的全部！”
王洋的重量，並沒有壓在我的身上，可他的話卻讓我的身體一沉。我是他……生命的全部麽？可我呢？也把他當成我生命的全部麽？突然就想起王洋曾經質問過我的一句話，他說：你究竟把我當成需要你保護的弟弟，還是一個可以愛你的男人？
那時候，我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