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起死吧
“阿瞞！發生了什麽？”劉芳坐在了我旁邊的沙發裏，將我的手機從我手裏拽了出去，塞了一杯水到我手裏，順勢環住了我的仍在劇烈顫抖的肩膀。
我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腦子裏亂的像是一團麻，渾身都覺得寒，我的手心裏握著的杯子，杯子裏的水分明是熱的，可無論如何也溫暖不了我的手指。
“其實你來之前威廉就打了電話給我，說你們吵了架，你要是來了要我一定攔住你！”
“所以，你告訴他我在你家了麽？”杯子脫手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好幾片，水全倒在了我的身上，我緊緊的攥著劉芳的肩膀問。
劉芳手忙腳亂的扯著手紙幫我擦身上的水，一邊回答我，“沒有！還沒來的急打電話！”
我鬆開了劉芳，這才覺得神經不像上一秒那樣緊繃了。
“阿瞞，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和威廉到底怎麽了？這不是快要結婚了麽？怎麽吵架了呢？”劉芳問，見我不回答，一把抄起我的手機，“你要是不說，我就打電話親自問問威廉，讓他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要！”我一把揮開她的手，手機被我打的飛出去好遠，劉芳被我震得不能言語，而我就在這時機奪門而出……
劉芳家不能待，威廉遲早會找上門的，可我不想再看見他……
我找了個小旅館，一直開著電視，聽那電視裏吵雜的聲音，才讓我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三天，七十幾個小時，沒有吃過一口飯，更沒有喝過一口水，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死也就死了吧！我不想見任何人，隻是晚上的時候，突然想看夜景，突然就有些懷念辦公室27層的景色。
那個我夢想騰飛的地方，絕對是一個看夜景的絕佳場所，更主要的是，我有備份鑰匙。
車水馬龍的X市，就連夜晚都熱鬧的不像樣子。攢動的人群，稍稍改善的交通，男人女人的吵雜聲，震耳欲聾的汽車喇叭聲，還有那些不知道是什麽聲音的和在一起的聲音。
忙碌了一天的人們仍在忙碌，就連鍾樓上那古老的大笨鍾也還辛勤的工作著……
老實說，這地方看風景著實不錯，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
然而，當我站在這落地窗前，心裏卻早已經沒了當初看窗外景致的興趣，我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隻是回憶，回憶那已經過去了的，不算太長卻也不短的二十幾個年頭。
想著想著，那恍如一團漿糊的我的腦袋也自認而然的慢慢釋然了。其實啊，人這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那麽幾十載，沒什麽是真的放不下的！
瞧，我這不就什麽都放下了麽？
我心裏想著，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走了過來，熟悉的氣味，熟悉的走路節奏，不用猜，我也知道他是誰。
“阿瞞……阿瞞！”王洋在我耳邊輕輕絮叨，他環住我的腰，用腦袋摩挲著我的肩膀，我們就像是一對普通情侶，甜言蜜語。
我沒有動，也懶得動，他環著我的胳膊卻是又緊了緊……
“他死了呢！”王洋的語氣聽不上喜悲。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商業巨子，飛機失事，這不就是最近電視還有報紙上鋪天蓋地播放，掛在蘇墨琛身上的新聞嗎？
是楚清漣說動他了麽？所以，他要去法國看莫如果麽？所以，就葬身在那趟去往法國卻突然遭遇不測的航班麽？
我以為我已經在震驚裏慢慢接受蘇墨琛死了的這個事實了，可王洋突然說起，我竟是捏著拳咬著唇都無法遏製住噴薄的淚水。
然而王洋站在我身後，他什麽也看不到。
“你失蹤之後，大家都很著急，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要去法國，最後竟然還遇到了那樣的事情……”
蘇墨琛已經死了，我並不想聽這些話，出聲打斷了王洋，“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這幾天晚上我一直守在這裏，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一定會來嗎？倒是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
我沉默了，周圍安靜了，我清楚的感覺到我身後那具身體抖了抖，“阿瞞，我不能沒有你，既然活著不能在一起，那咱們就一起死吧！”
分明是商量的語氣，可他根本沒給我考慮的時間。風在身邊迅速的劃過，沒有了喧囂與浮誇，世界安靜了，我勾起唇角不自覺的笑了。
我曾經告訴過王洋：我渴望自由，向往飛翔，幻想著有一天能夠飛上藍天……
他難道還記得？當真諷刺！
當他按下27層落地窗的按鈕，抱著我飛出窗外的時候，難道還惦記著我曾經的夢想？隻可惜，曾經，我幻想的是一個人追逐陽光，而現在，卻是他帶著我撲向大地……
幸福的夢裏，沒有他！沒有所有人！更沒有我！
罷了罷了！大概也沒多少區別吧！
風穿過我黑色的長發，揚起我的裙擺，我們像是斷了翅膀的雁，直直的向下墜……
夢幻一般的感覺，大概就是我腦袋裏幻想過無數次的“很飄，很仙”的場景，可我這個最佳女主角卻再也沒有機會去欣賞。
很冷，雖然知道這感覺不會持續太久，可我還是不自覺的將放在身邊的手漸漸抬起，擁上王洋的腰，借此收獲點滴熱量。
他突然一顫，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似的，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緊繃身體裏傳來的一絲戰栗。
“阿瞞，不要恨我，若有來生，若能選擇，我絕對不要再當王家的兒子！”
有什麽東西落在了我的肩上，很涼……但現在的天空並沒有下雨！
命運何其殘忍？人，終究無法鬥過天！
我想告訴他，沒有來生的，但已經要死了，他看起來也已經知道了我和王家那些錯亂的恩仇，我又何必在這本就殘忍的現實中生生加上一筆？終是忍了忍，沒有出聲。
恨？一個比愛更昂貴的字眼，對於我這個活不過半年的人來說，唉……不說也罷！愛恨情仇是何物？恩怨是非又是何物？如今想起來，倒通通成了廢物！
有人說傷口會在時間中慢慢痊愈，傷透了，自然就放下了；可他們忽略了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傷口也可能在時間中慢慢潰爛，長此以往，不治身亡！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我聽到下麵模糊的尖叫聲，即使是傻子，也能預料到我的未來！
我不怕死，更何況，我本來就是一個快要死的人，可王洋卻不知道。我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歉疚，因為他竟願意跟我死，或是我竟然用這樣一副將死的皮囊換了他鮮活的生命？
不知道日後王達顯會不會指著我的墓碑憤怒的咆哮？曹婉會不會一怒之下刨了我的新墳？王家的所有親戚怕是都要恨死我這個狐狸精了吧！隻是不知道這樣一來，我和王家的所有人，誰又才是最終那受害的一方？
我無力去想，更不想去深究。
死，果真是件一了百了的事情！
隻是為什麽心酸的不得了，突然就想起過去的點滴……
他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說，這輩子，我隻要你！
他說……
多麽誘人的話語，多麽讓人怦然心動的美好，隻可惜一切都被那該死的宿命先我一步埋葬在了不知名的墓穴裏……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報應，既然不能偕老，那就共死吧！
“阿瞞……別恨我！”
我從來不恨他，因為人生這場鬧劇裏，他終究不過也是個受害者。
“我不恨你！”我淡淡道。
隻那麽一瞬，我看到他死灰一般的眸子射出璀璨的光芒，如星星一樣的眼睛裏，有欣喜，有不信，有痛苦，有悔恨，還有那麽一些我看不清楚的東西。
他用力地擁緊了我，然後……
我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可我知道我們的位置發生了變化，因為我一直看著天，可現在我看見的是極速靠近的都市水泥地麵……
一隻手蒙上了我的眼，他說“阿瞞，不怕！”
就像是無數個雷雨的晚上他擁著我，拍著我的背，輕聲呢喃……
潮水般的記憶瘋狂的朝我砸來，我閉上了眼，卻看到一片刺目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