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恐懼
千年古刹,藏在鍾天地之靈秀的深山裏。
大雄寶殿巍峨肅穆,梵天佛音,渡渺渺眾生。
慕雲澈,妖狐狸走在山路上那叫一個閑庭信步,那叫一個仙風翩翩,可憐玉笙緊趕慢趕,才趕得上他們兩個。
“各位施主請隨我來,師父已經等了許久。”一個和尚在前方引路,倏忽間就飄出幾丈遠。
哎呦我去,怎麽更快了,這是著急投胎?
可不真是著急投胎。
玉笙明白無覺大師肯定大限將至,於是顧不得什麽優雅不優雅,如一個笨手笨腳的蟊賊,飛奔的跟在那個和尚後麵。
“玉笙,無覺大師就在裏麵,他想見你。”慕雲澈停在一間很普通的房間外麵說道。
“啊……”無覺大師竟然想見她?為什麽?玉笙想不明白。
“無覺大師想要知道封妖之事。”妖狐狸抽動著嘴角,臉色難看至極。
“……”三生石,因為她手裏有三生石,可以知道過去未來,所以無覺大師一直在等她。
可是妖狐狸……
“放心,我不會搗亂,我是來幫你們護法的。”妖狐狸嚴肅認真的說道。
妖精在佛門重地說出這話,是不是有點胡鬧?
“不必擔心,我相信他。”慕雲澈說道。
“好。”有慕雲澈在,妖狐狸想來鬧不出什麽事,玉笙不再猶豫,推門而入。
三生石需要天上萬千星輝,門自然不能關的。
門外和尚魚貫而行,端坐在院落中,唱起來靡靡梵音。
“你來了。”無覺大師看起來比五年前蒼老了許多,緊閉的雙目慢慢睜開,一雙眼睛依舊慈悲,仁和。
“無覺大師。”玉笙施禮,盤坐在為他們準備好的蒲團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我還有一些時間。”無覺大師道。
“無覺大師,你可認識我,我是誰?”玉笙決定單刀直入。
“當天再也遮不住你的眼,當地再也埋不住你的心,你就知道你是誰了。”無覺大師回答。
“無覺大師,我們可曾見過,我們說過些什麽……”
出家人不打誑語,但是會打機鋒。
玉笙退而求其次,問一問以前說過的隻言片語應該無妨吧?
“當年你問我,我們修行是為了求長生還是為了拯救世人?如果我們隻為了我們自己,那為什麽還要讓世人為你修寺立廟,燒香拜佛,三跪九叩?”
“為什麽上天入地的活神仙需要供奉,需要香火,需要膜拜,可是世人陷入水火,陷入苦難的時候,神仙卻又視而不見?”
“你問我,聖人之下皆為螻蟻,不成聖,為螻蟻,那麽螻蟻就活該是聖人的踏腳石嗎?”
“現在,你可想明白你曾經的疑惑?”無覺大師又問。
“我,從未想過。”玉笙眉頭緊鎖。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如何無我無相,無欲無求?”
“我,從未想過。”
“那麽何為天地,何為人間,何為生老病死,何為愛,何為恨?何為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
“我,從未想過。”玉笙的心在顫抖。
這些問題因為沒有遇到過,所以從未想過。
“那你可曾想過斬妖除魔,匡扶正道?”
“不曾……”
玉笙心亂了,這些與她有什麽幹係嗎?
是不是從她進入太上仙宗,遇到慕雲澈的那一刻,她的命運就改變了?
還是她命運本來就不曾更改過?
所謂因果循環,一切的結果終究會有一個原因。
那麽這個因一直都在她自己身上嗎?
她從太上仙宗逃離終究會回到太上仙宗,她問過無覺大師的問題,無覺大師終究也會問她。
“施主既然從未想過,又何必要想起以前的事?要知道昨日之日不可留。”
“可是我想知道自己是誰,這樣我才能知道自己該走那條路,不該走那條路,知道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知道我做什麽是正確,做什麽是錯誤,而現在,我害怕,恐懼麵對我身邊的一切……”玉笙沉聲說道。
“那麽也許不是你不知道你是誰,是你不想知道,懼怕知道。你無法坦然麵對的是你的過去。”
無覺大師的話讓玉笙想起了那一朵殷紅的彼岸花。
那張從暗夜裏走出來的麵具也是這麽說的。
“其實,一直以來我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無覺大師說道:“這麽多年來,很多人都說我喜歡過一個女子,我為了那個女子殺妖皇,封印妖族於苦寒的絕境之地。”
“可是那個女子是誰?長的什麽樣子,我卻怎麽也記不得了。”
“我日日在佛前誦經,卻總覺得內心少了些東西,可是少了什麽,我一直記不起來。”
“我知道,我參禪悟道,我誦經靜修,都是因為我很畏懼,我畏懼我想起來那個女子會毀掉我一身修行,毀掉我無欲無求的佛心。”
“這麽多年來,我心中有佛,佛幾乎占滿了我整個內心,可是我卻越來越恐懼。”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我心無愛亦無恨,故而應該無憂亦無怖,可是我內心害怕的是什麽?”
“其實忘掉過去就可以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嗎?該發生的事情早已經發生,就算遮住天,瞞著地,封住嘴,騙過眾生,也逃不過自己的那顆心。”
“如今,我成佛在即,自不該被前塵往事所累,可是如施主所言,在世為人,我們應該坦然麵對內心的恐懼,坦然的麵對過去的一切,坦然麵對愛過的人,恨過的人,如此才能真正的知道自己是誰,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該走哪一條路。”
“所以說什麽為封妖之事出一份力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話,真是讓施主見笑了。”無覺大師聲音微弱緩慢,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玉笙,你心神不定,我幫你護法。”
無覺大師的生命一直都在流逝,慕雲澈走了進來,盤膝而坐在玉笙身邊,緊緊握住玉笙的手。
“我可以的。”玉笙慢慢抽離他的的掌心。
其實她所說的話從來不曾要避開慕雲澈。她從不問他過去,也許是從內心對他有一分恐懼與不信任吧。
倘若真的值得信任,五年前他們早就應該把話說明白了,何苦到現在都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