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九，歡迎你回來
恍恍惚惚一百天過去了，國喪從慕雲空的送別宴宣告結束。
去皇宮赴宴，這事有點難為人。
你說若是仇家遇到她，她又不記得有什麽仇該怎麽辦？
就她之前那個忤逆師長得性子，指不定得罪了多少人。
去，還是得去的，大不了中途跑回來便是。
不過九州令牌算是砸手裏了。
慕雲空竟然說他已經收了羽毛扇，就不能再要回九州令牌。
沒有辦法，玉笙拆下三生石，給了慕雲空和周自橫一人一顆。
這世界什麽最可怕，人心最可怕，所以一定要小心防範人心。
楚皇宮玉笙在水瑤的記憶裏已經見識過了，不能說熟門熟路，但也不至於走錯路。
當然她也是跟著水靈心，水嫵一起進的宮。
“玉笙……小嫵……”
遠遠的就看見李煦陽出現宮門口，玉笙頭大，可千萬別搞事情。
“玉笙，你和水嫵去禦花園轉轉？”水靈心似乎也是有意讓水嫵和李煦陽多接觸接觸，竟然直接讓她當擋箭牌。
這是親媽嗎？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玉笙，求你了……”水嫵羞紅著一張臉。
“一年之後你就要當皇後了，你確定？”玉笙好心提醒道。
“我們苗疆女子敢愛敢恨，不在乎什麽皇後不皇後的。”水靈心笑道。
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我不幫忙好像說不過去，但是這是什麽思維，真不把別驚雨簽的和親書當回事？
不過別驚雨也說了可以反悔的，且看以後怎麽反悔吧！
禦花園不是個約會的好地方，無人靠近的冷宮才是。
所以能走到禦花園的隻有玉笙一個人，當然還有跟屁蟲翠蓮。
禦花園裏清風徐徐，百花齊放，端的是個好地方。
水瑤就是在這裏喜歡上慕雲湛的，鳳天羽也是在這裏答應嫁給妖王的，想想就心酸。
“翠蓮，這字誰寫的，跟狗爬似的。”玉笙很無聊，沒話找話，指著一座亭子上麵的牌子問。
“是當今聖上。”八水三川路渺茫，翠微深處白雲鄉的翠微麵無表情的回答。
“這送別之日，不宜見血，見血必凶，為了給聖上行善積德，我還是先走吧。”
一句話得罪了此地最大的地主，此時不開溜更待何時？
況且水嫵，李煦陽這麽大膽，敢在慕雲昱眼皮子底下約會，這若是被逮住了，作為掩護人的她能有好？
逢人隻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她為別人擋刀擋箭，誰管她死活？
玉笙施展浮光掠影，急急的往外跑，這一跑就撞到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這個女子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
呃，很美，氣勢也很強大，不是普通人，是個修道者。
按理說一個修道者應該能避開隻會些三腳貓功夫的她，可是她們偏偏撞上了。
而且，人家衣服被花枝勾破了。
這位小姐，不好意思，你這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
皇宮大內也有人碰瓷嗎？
看起來不像。
那就是來找茬的？
看著那一張冷漠又高傲的臉，玉笙頓時感覺不妙。
難不成是仇人？
“玉笙……”就在這尷尬的時候，梨暖如一場及時雨般出現了。
“多日不見，清歡你可好？清歡你的衣服破了嗎？看來還是我料事如神，我在前幾日在玉懿紡看見一套衣服特別適合你，當即就買了下來，原想著今天見了麵送給你，不成想這麽快就用上了，走，換上給我瞧瞧。”溫柔圓融的梨暖自然是化解矛盾的高手，這拍馬屁的功夫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清歡？她撞的人居然是思清歡，思屠城的閨女啊。
關鍵她還想賠人家錢來解決事情。
到了相國那種高度，真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
還是快溜為妙。
“玉笙……”玉笙的腳還沒有抬起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又喊住了她。
別驚雨來了。
“玉笙，你跑什麽？做了什麽虧心事？你以前做虧心事的時候可是從來臉不紅心不跳，理直氣壯。”
“是啊，我憑什麽對你們每一個人都卑躬屈膝，誠惶誠恐，又不是我的錯？”
那方才的思清歡明明是個高手，明明可以輕易躲開她，卻偏偏碰瓷，好不講道理。
“是啊，全天下就你沒錯，全都是別人的錯。”別驚雨冷笑。
“傷不在你身上，你自然感覺不到疼。”玉笙回道。
太上仙宗到底有幾個徒弟，誰都說不清楚，不過據傳倒是有一個不服管教的徒弟給丟進狼窩喂狼了，想來就是她了。
這太上仙宗為了掩蓋她這個忤逆不孝的徒弟，居然直接抹殺了她的存在，人心能不涼嗎？
反正她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他們也不會輕易告訴她，那就互相傷害吧。
“真是個自私冷漠，奸詐狡猾，敏感多疑，無情無義的家夥。”別驚雨咬牙切齒。
“你們才自私冷漠，奸詐狡猾，不就是對我有雞零狗碎的小恩小惠嗎？我可是拿綠玉藤還了，你家老頭打我九九八十一鞭子，今生就想拿兩塊糖，兩塊點心來糊弄我，你們兩個勒斷我兩根肋骨，還把我丟進狼窩喂狼，也好意思罵我冷漠無情？你才無情，你全家無情。”
玉笙想起來妖狐狸的話，如同受傷的小獸，切齒咬牙。
“這話你也好意思說，老頭從來沒有給我買過糖，更沒有給我買過山珍閣的蜜餞，芙蓉街的點心，他隻教會了我一樣東西，砍人。你今天這麽說我家老頭，良心何在？”
“我哥對乾坤袋可是寶貝得很，從來不肯給我一文錢，當真是個吝嗇鬼，可是他沒留一文的把乾坤袋都給了你。”
“我從來不喜歡親近任何人，可是我卻帶你去了我經常泡澡的溫泉，我竟然容留你在我的小竹軒，竟然和你一起喝酒喝到天亮，想想就覺得不對勁……”
“我也覺得不對勁，不過我現在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一起吃飯，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起惹事生非，一起拿刀砍人，可是我落魄了，我窮途末路了，你們竟然不認我？竟然個個欺我騙我，讓我見個人就卑躬屈膝，誠惶誠恐？”玉笙心思轉了轉，決定詐一詐別驚雨。
“事到如今，再瞞也沒什麽意思了，我們為什麽不肯告訴你是誰，不就是怕你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你的實力還不夠。”
別驚雨氣得牙根癢癢，直接說了出來。
“就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我也不怕，你怕什麽？”玉笙心裏發毛，她到底得罪過多少人？要不要現在就跑？
“你不怕，你現在是不怕了，雲禪山一戰成名，誰有你威風？”別驚雨不屑冷哼。
“是啊，作為我最親近的人還見死不救，還出口傷人，我不強大，怎麽活？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心裏有多難受？”玉笙眼睛裏麵泛著淚光。
“我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一起喝過酒，一起洗過澡，一起打過架，一起砍別人屁股開花……可是忽然之間，那個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人就這麽消失了，你知道我心裏什麽感覺嗎？你以為隻有你難受嗎？”
“那些明明有兩個人的記憶忽然變成一個人，你知道我有多少個夜晚在想到底是這個世界錯了，還是我神經錯亂了？”
“我們在一起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就好像變成了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自己跟自己吵架，我自己跟自己喝酒，我自己跟自己打架，我自己一個人去青樓，我去那裏做什麽？我一個人喝酒有什麽意思？我曾經是對誰說過那些話，又為了什麽說？我曾經跟誰一起打過架，又為什麽打？”
“我記得我們還一起搶過親，那個新娘子說非你不嫁……可是後來這事全安我頭上了，我知道那個新娘子一眼看上的不是我，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和我一起去搶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當我破開遮天術，想起這一切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多害怕嗎？”
“我從來沒有怕過什麽，可是我害怕你，我害怕你被雷劈死，我害怕你閻王勾走魂，我明明那麽恨你，可是我還是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那一年我找了多少地方，抓了多少鬼差打聽消息……”
“我以為你們討厭我，不想看到我……”玉笙潸然淚下。
“你問我要不要徒弟，我看在你的麵子上收了，你還想要我怎樣？小九，你捫心自問，出了那麽多事，你真的一點錯都沒有嗎？”別驚雨強忍著淚水道。
“所以六師姐，你占了我五年的便宜。”心底的那塊大石終於挪開了，玉笙抱住別驚雨，眼淚不值錢的往下掉。
她從來沒想到別驚雨竟如此在乎她。
“小九，歡迎你回來。”
別驚雨強忍的眼淚落了下來。
“六師姐，謝謝你，不如你說說我到底犯了什麽錯？”玉笙抹了一把眼淚，陰謀得逞。
“你騙我？”別驚雨忽然明白過來。
“是，我什麽都沒想起來。”玉笙很坦白，很得意的笑。
“小九你個小騙子，你特娘的什麽都沒想起來，就坑我？”別驚雨又開始咬牙切齒。
“你們騙了我那麽久，我總該反擊一下吧。況且你若不想說，我也拿你沒辦法啊。”
玉笙知道其實別驚雨很想告訴她一些事情，隻是她們兩個都沒想好如何麵對。
“果然還是沒良心的家夥，騙人眼淚。”
有人過來，別驚雨抹了一把眼淚速度消失。
“小姐，你別跑了，沒人要殺你。”翠微十分糾結的看著她。
“敢給我白眼，誰給你的膽色？”
嶺南王世子，淳安王世子，北敬候侯爺，這些人非富即貴，她和別驚雨都照打不誤，太上仙宗弟子好像地位很高，所以她以後可以囂張一點……
嗯，當然她還要打聽一下這些年來別驚雨都是得罪了那些權貴。因為但凡別驚雨的敵人，也就是她的敵人，畢竟人是她倆一起砍得。
“奴婢不敢。”翠微立刻低頭認錯。
這感覺很舒心，小步伐趾高氣揚起來。
宮廷盛宴開始了，玉笙找了地坐下來。
“四師兄，六師姐已經全招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坦白從寬哦。”玉笙坐在玉樹臨風的別驚風身邊，悄悄說道。
“小九啊，一直以來哥哥我對你怎麽樣，你心裏不清楚嗎？哥哥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可直接就把乾坤袋給你了，你說乾坤袋給你行了多大方便，你不是想幹嘛就幹嘛，過的多舒心啊？”
別驚風一本正經的回答。
“對對對，整個太上仙宗隻有四師兄你對我好，我心裏記著呢。”玉笙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除了那一次背鍋被恨天真人罰，他的靈寵英招總喜歡追她之外，好像別老四也沒辦什麽缺德事。
“玉笙。”
思清歡坐到自己的位置後，梨暖走了過來，招呼她。
“八師姐，我想起你來了，我落魄的時候多謝你差人給我送飯，你那隻白鶴也幫了我一個大忙。”
那隻背過她的白鶴是梨暖的，怨不得那麽懂事，玉笙熟絡的攬住梨暖肩膀，樂嗬嗬的說道，嚇得風晴雪一臉驚呆。
你個比我入門還晚的小雜役什麽時候長了一輩，還跟她師父勾肩搭背？
“玉笙，你以前從來沒叫過我師姐。”梨暖眼睛裏麵有淚光閃現。
“那是我以前不懂事，對不起了八師姐，你的梨花酒很好喝。”
什麽都沒想起來就開始敘舊，感覺還是有點不太對，玉笙表示以前的事都翻篇算了。
“玉笙，過來一起喝酒，我明天要回太上仙宗了。”整理好心情的別驚雨一把把玉笙拽走。
國喪過了，自然該各就各位的各就各位。
皇親貴胄陸陸續續到了，整個宮殿內推杯換盞，言笑晏晏，你吹我捧，好不熱鬧。
玉笙和別驚雨，別驚風喝了酒，和梨暖喝了酒，和風蠡飍喝了酒，和慕雲空，周自橫喝了酒，然後慕雲澈才慢悠悠到了場。
“看到沒有，就是他遮了天，才讓你活下來的。”別驚雨看著慕雲澈冷笑道。
“遮天術，需要祖巫靈血畫出巨大的遮天陣圖，然後傾盡全身靈力，將遮天陣圖送到雲層之上，徹底遮住天，這枉死之人才能回魂，再變成人。”別驚雨的聲音淡如清風，玉笙的一顆心卻快要從心裏跳了出來。
什麽意思？意思是說慕雲澈傾盡全身修為救的她？他的頭發是因為她白的？
玉笙想起她剛上山時，別驚雨問過他頭發怎麽白了，他說他遭了天譴？
玉笙沒心思喝酒了，她要時刻保持清醒才好。
救命之人，何以為報？
怪不得慕雲澈會對她那麽親近。
可是到底是什麽事會讓她走上絕路？他又拚命把她拉回人間。
想不明白的時候還是莫要過早下結論，畢竟死過一次的是她，她要時刻提醒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要過早飛蛾撲火。
不過可以肯定得是她不是被狼咬死的。
“所以玉笙，這天你可千萬別捅破了。”別驚風千叮嚀萬囑咐。
意思就是不要再問以前的事，再問就是泄露天機，遭雷劈。
“那什麽時候才能捅破？”是不是遮天術也遮住了她的眼，也讓她看不到自己的過去？
當天遮不住你的眼，無覺大師說的是不是遮天術？
“等你不怕萬雷加身的時候。”別驚雨很危險的笑道。
“哦。”玉笙垂頭喪氣，她現在靈力全無，逃跑都是問題，萬雷加身，肯定灰飛煙滅了。
“你風華絕代的五師兄來了。”
別驚雨話音剛落，一道淵渟嶽峙，貴氣逼人的身影走了過來。
五師兄，慕雲昱，當今九五之尊。
隻是這個人怎麽跟李煦陽長的一模一樣？
玉笙看到慕雲昱那一刻再一次驚掉下巴。
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身量，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鳳凰兒和鳳舞是雙胞胎姐妹，沒想到生的孩子也長得一模一樣？
那邊坐著的李煦陽似乎很滿意玉笙那副表情，嗬嗬傻笑，與來人形成鮮明對比。
其實還是不一樣的。
李煦陽是個普通人，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的靈力，長得再怎麽好看，也是個嬌貴的公子，嗯，就是扶不起來的阿鬥。
可是慕雲昱不一樣，他修行高深，筋骨橫練，腰背挺直，是真正的龍章鳳姿，是真正的山川為骨，日月為魂，滄海為魄。
端是一副好山好水捏成的神仙骨。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遠遠的衝著她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如兩顆黑珍珠般澄淨，光波流轉間，帶著大海一般深邃與風華。
玉笙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空了一個大洞，那個大洞正在吞噬她，吞噬她的身體，吞噬她的神魂。
閃電如一道利劍劈開黑暗的天空，緊接著便是轟隆隆的雷聲。
不好，她今天知道的太多了，是不是天要劈她？
可惜她沒有靈力了，她五年來積攢下來的靈力全部枯竭了。
沒有靈力，風雲琚也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