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屠龍
玉笙不知道是怎麽從慕雲澈的府中走出來的。
她三魂缺少七魄,如今連那三魂也飄走了。
疼,真的很疼。
你們把我的魂魄弄丟了,為什麽不還回來?
還要屢次三番的戲弄,屢次三番的控訴我?
居然連流淚都受到嘲笑?
玉笙帶著一顆沉入幽海撈不出來的心回到了胭脂海。
她果然在鳳凰城找到了過去很多事情。
她應該想到她的過去不會太美好,否則她不會三魂缺少七魄的活過來。
這世間有比慕小七更狠,更傷人的事嗎?
有的。
暗黑的夜晚,她在街角遇到了那個黑衣人。
她以為那個黑衣人是橫星幽,可是,不是。
橫星幽說過他不會踏足楚國境地,怎麽會來鳳凰城?
她一把握住那人的手,才發現那個人是……周明年。
周明年居然會浮光掠影?
周明年還會寒唐師父教的劍法?
天上的星輝落在三生石上,隻一瞬間,她看到了很多事。
玉笙慢慢鬆開了周明年的手。
周明年拉開麵紗,拿出碧水刃,恭恭敬敬的鞠躬,雙手奉上。
碧水刃,她的碧水刃。
玉笙接過碧水刃,碧水刃嗡鳴作響,仿佛在歡快的歌唱。
“犬子拜托姑娘照顧了。”
周明年輕聲說了一句話,轉身離開,如同多年以前一樣的決絕。
那一年她大概十三歲,少年正輕狂。
那一天,天地一片灰黃。
遠處似乎要起風了,風沙肆虐的天氣一點都不好。
她不喜歡。
現在她踏足之地是楚國的丹穴山。
丹穴山是鳳凰的地盤,楚國的鳳凰又多了幾個成員。
其中就有那個猖狂的小子。
嗯,她要殺了他,讓楚國亂成一團。
曾經他也為了殺她,不遠千裏的設毒計害她,她為什麽不能埋伏在這裏殺了他呢?
反正他們早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在沙漠裏等了很久,饑渴難耐。
她將整個身體埋進黃沙裏,隻露出兩隻眼睛。
她要抓一隻兔子,她要一動不動的等那隻兔子路過她的眼前,然後暴起抓住它。
呃,她不能顯露出自己的身份。
她現在是個獵人。
所以她一定要像一個優秀的獵人一樣,用最大的耐心等待她的獵物。
他要把那個小子如同兔子一樣,抓住它,宰了吃。
因為如果殺不了那個小子,她以後都沒什麽好日子過了,
那小子很不好殺,就好像她不好殺一樣。
呃,在大風暴來之前還淡定的烤了隻兔子的人,恐怕隻有她一個了。
可是那又怎樣,人餓了就要吃飯,管它什麽風暴不風暴,反正那小子也會遇上風暴。
然而風暴比想象中的要大,都要把人吹上天了。
不怕,她平生還沒怕過什麽,反正都要死,但是上天不會讓她死在屈屈風暴之中。
果然,她像一隻小雞一樣被人拎進了天鳳城。
天鳳城除了鳳氏一族自由出入,沒人能找到的它的位置,所以必須智取。
她狼狽的像個小乞丐,不,她就是個乞丐,利用某些人的善心混進了天鳳城。
所以說善心這玩意還是少一點的好。
“你叫什麽名字?”
玉笙幽幽醒來,躺在床上瞪著眼睛想著如何殺人放火的時候,一個小子踹門而入,張狂的問。
“不知道,自小無父無母,沒人給取名字,活著就不錯了。”
她翹起腿,坐在床邊,看著眼前這個囂張的小子,就好像看著一塊五花肉,算計著從何處下刀才好。
可是她和那囂張小子之前居然交過手?看來戲演不下去。
玉笙頭疼,她救那條龍魚的時候遇到過他,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想來天下隻有一個她,如何能不知?
“我叫李煦陽,這是我哥李煦白。”
他仿佛不認識她一樣,拉著門外一個少年,嘻嘻自我的介紹道。
“哦。”
玉笙有點恍惚,這小子還真是張口就是謊話連篇。
他分明就是鳳凰城裏那隻金貴的鳳凰蛋,哪裏是什麽李煦陽?
“這裏沒有李氏,隻有鳳氏,你在這裏待一天,就得姓鳳一天。”
一個滿頭白發的女子走了進來,蒼老的眼睛淡淡的撇了一眼兩個少年,兩個少年立刻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鳳煦白。”
“鳳煦陽。”
兩個少年弱弱的自我介紹。
“不準說謊。”
“慕雲昱。”
一個少年老老實實的又自我介紹。
“就知道你是個滿嘴扯謊的小騙子。”
少女譏諷的冷笑。
“還有你,你也不許說謊,別人不知道你是誰,我可知道你是誰,你以為我會隨便救一個小乞丐嗎?要不是因為我與你家長輩有一段緣分,你被風吹到西山邊上摔死了,我也不管你。”滿頭白發的老人家轉頭看著少女說道。
“你知道就知道,能把我怎樣?我就是無父無母,無名無姓,我又沒讓你救我,你多管什麽閑事?”
少女暴起,宛如一隻受傷的小獸,呲著獠牙,無賴至極。
“那就叫小無賴吧。”
白發婆婆一雙眼睛如古井不波,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一般的說道。
“小無賴,你來這裏做什麽?”
那個張口就說慌的小騙子問。
“來殺你啊,小騙子,你以前不是殺過我嗎?”
少女的碧水刃忽然閃現,直刺向少年。
“我哪裏是殺你,我分明救過你好不好?”
少年衣服被劃了個大洞,腳下一滑,直接滑到白發婆婆身後,上竄下跳的躲了起來。
“在我這裏誰敢動手,我關誰。”
白發婆婆一掌打落她手裏的碧水刃,直接像拎小雞一樣拎起她,把她丟進一個很大很大的房間。
那個房間一排排的書架全是書。
“八千三十道藏全部背過,否則別想打開這道門。”
“老巫婆你放我出去。”
“一年之內你出不去,你自己考慮後果吧。”
白發婆婆在門外說了一句話,然後再也沒了聲音。
“哈哈哈,我就知道會這樣,你在裏麵好好待著吧,小爺我逍遙自在去了。”
門外小騙子極其囂張的大笑。
“小騙子,你等著我一定要把你扒皮抽筋,碎屍萬段。”
少女掐著腰,氣急敗壞,她居然上了那個小騙子的當?
“我勸你省點力氣,你就是再罵千百遍有什麽意思?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殺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是謀殺親夫啊……”
小騙子越來越囂張的大笑。
“小騙子,你胡說八道什麽?老子是男人,是男人……”
少女氣得在門裏麵暴跳如雷。
“別掙紮了,師父說你與他有段緣。”一個和小騙子一模一樣的少年拿著一本書,從書海裏走出來,緊盯著書說道。
“你是……”
少女驚奇的看著這個少年。
這個少年和那個小騙子長得分毫不差,就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但是絕對不是那個小騙子。
“鳳煦陽。”
少年說道。
“鳳煦陽?好模樣,好模樣,我喜歡,我喜歡,你確定我跟他有段緣,不是跟你有段緣?”
少女抬著少年的下巴,格外輕佻。
嗯,當時她剛從兵營裏出來,帶著一身匪氣和無賴氣。
兵營是什麽地方?
兵營就是見天打架,打架打輸了,被人扒了褲子,也要亮出來比一比誰的……大的地方。
兵營就是個今天生明天死,有錢了大家一起去嫖姑娘,葷素不忌,才感覺就算戰死沙場也不吃虧的地方。
所以此刻的少女像極了一個無賴,一個兵痞,一點德性都沒有的調戲人家小姑娘。
“當然,師父從來沒算錯過,她說你和誰有緣分,就和誰有緣分,不用掙紮,掙紮也沒用,你看你現在像不像自投羅網的魚?”
鳳煦陽用兩根手指,極其嫌棄的捏住她的手指放下來,冷冷淡淡的說道。
“老巫婆胡說八道的,我覺得我和你有緣分,反正你們長得都一樣,我殺了他,替換你怎麽樣?”
少女嗬嗬一笑,又捏住了那張俏臉,很不老實的拽啊拽,揉啊揉。
“不怎麽樣,你莫用我來氣他,緣分這東西你躲不掉的。”
鳳煦陽又打掉了少女很不老實的手,更加冷淡的說道。
“可是現在,你看我和你關在一起,並沒有和他關在一起,你說我和誰有緣?”
少女又開始用手指繞起少年的一縷頭發,笑嘻嘻的繞啊繞。
“哎呦,真倒黴……”
那扇大門沒開,小騙子卻被丟了進來。
“你看,他進來了。”
鳳煦陽指著門口那個臉色很難看的小騙子說道。
“門怎麽沒開?”
少女一把把小騙子推一邊,開始找機關。
這地肯定有機關,她可不想被人關一年,還要看什麽八千三十道藏。
這些道藏看完,頭發都白了好不好?
“別找了,這裏的機關就是你看完這些道藏自能出去。”
小騙子拿起一本書,開始他的漫漫背書路。
“也好,這次我看你能逃到哪裏去?等我殺了你,再看這些道藏也不遲。”
兩個人都沒有兵器,隻能你一拳,我一腳的過招。
可惜這個藏書樓居然可以禁錮人的靈力,沒有靈力,兩人隻能實打實的拚招式,拚狠毒。
仙人指路,平沙落雁,秋風掃落葉,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但見他們兩個拳起腳落,招招不計手段的試圖殺死對方,打的那叫一個眼花繚亂。
“忘了告訴你們,看書的人才有飯吃。”
鳳煦陽啃著一隻雞腿,看著打到最後沒力氣了,隻能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說道。
“不要打了,一年之內你出不去有麻煩,我出不去也會有麻煩的好不好?”
小騙子首先放手說道。
“我要殺了你,餓死我也要殺了你。”
小無賴翻身把小騙子壓住,狠狠地掐著他的脖子,掐的小騙子從張牙舞爪到一動不動。
“小騙子,小騙子……”少女拍著小騙子的臉,試了試鼻息,嗬嗬一笑,又很不放心的俯下身子去聽他的心跳。
沒想到少女剛俯下身子就被小騙子一把抱住壓在身下。
“小無賴,你可真狠啊,你真的那麽想我死啊?果然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
“小騙子,你居然還沒死?”
少女被鉗製住了手臂,一腳踹了過去。
“我後宮佳麗三千還沒享用呢,怎麽可能會死?”
小騙子騰身而起,好險好險的後怕。
這一招他若躲不過去,後宮佳麗三萬也沒啥用了。
“當著我們的麵摟摟抱抱,像不像話?真當我們不存在啊?”
鳳煦白探出頭來,難得的沒拿著書八卦。
“你怎麽進來的?”
少女又開始尋找機關。
“我不但能進來,我還能隨意進出。”鳳煦白說道。
“機關在哪裏?”少女臉上帶著陰冷的笑,惡狠狠的走來。
“別費心了,這裏沒有機關,你找一輩子都找不到的,除非看完這些書。”鳳煦白隨意一閃,離了她八丈遠的說道。
“你怎麽能……”
這丫分明用了靈力。
“我打算一輩子留在這裏,師父自然也將這裏的一切交給我。”
鳳煦白抽出一本書,隨意的翻著,理所應當的說道。
“我不想看又怎地?”少女問。
“那就出不去唄,還會被餓死。”鳳煦白回答。
“小騙子,你一年能看完這些書嗎?”少女咬牙切齒的問那個方才還呲牙咧嘴,現在卻很用功的小騙子。
“別問我,我沒靈根,我就是充個數隨便來看看。”少年眼睛都不抬的回答。
“鳳煦陽?”
少女疑惑的審視兩個一模一樣少年。
“我是鳳煦陽。”那個少年看著書回答。
“我才是鳳煦陽。”另一個少年亦是看著書回答。
兩個人看書的神情,動作出奇的一致,讓人分不清誰是誰。
“算了,你們一個叫奔波霸,一個叫霸波奔吧。”
少女懶得再打,抽出一本書認真的看起來,兩個少年臉黑成鍋底。
看書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兩個人依舊互相看不順眼,沒事的時候都會你踢我一腳,我踢你一腳,你陰我一下,我陰你一下,當然偶爾也會誤傷某個沒有靈根的少年。
那個少年每次都哭訴,他上輩子不知作了多少孽,這輩子才遇到這麽兩個禍害。
嗬嗬……如果沒有誤傷怎麽能分得清誰是誰?
要怪就怪你上輩子沒積德,跟他長了一個德行。
你粗鄙不堪,所以你嫉妒我長得好看……
瞎說什麽大實話,小騙子洋洋得意走過去,一派的清貴風流,凜然出塵。
我粗鄙?老子就是比你們男人粗鄙,更陰險,更毒辣怎麽地?更粗鄙你沒見過……
好好的幹嘛學男人?難道天下男人所有的男人都粗鄙不堪,也都陰險毒辣?
真沒見識。
不過像我這樣才比子建,貌似潘安,風流倜儻,瀟灑不羈的男人很稀少,你沒見過也是應該。
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我確實沒見過,臉皮厚的刀削斧砍都砍不透吧?
做男人還要臉皮厚,我記下了。
一年幽幽而過,小無賴和小騙子看書看的頭暈眼花,終於把八千三十道藏看完了。
出了丹穴山自然就是打架。
狠狠地打,不留情麵的打,一路走一路打,誰都不對誰留手。
他們是死敵,一輩子的死敵,將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誰對誰留情誰就是傻。
他們陰謀陽謀,勾心鬥角,他們明爭暗鬥,痛下殺手。
他們就像爭奪地盤的兩隻頭羊一樣,就算把犄角頂斷了也不死不休。
他們從萬裏無垠的沙漠打到青山綠水間,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置對方於死地。
為什麽那麽恨呢?
因為在他們生下來之前,就已經有人替他們做決定,要鏟除彼此。
這兩個死敵湊到了一起,隻能打,隻能殺,否則真對不起上天開得玩笑?
猶記得那一年她十二歲,猶記得那一處龍氣應運而生之地,被人生生打進幾根降龍木。
那是她出生前就有人做好的局,他們要斬斷龍氣。
龍氣啊,沒有龍哪來的龍氣?
那一條龍與他們慕家楚國的龍脈遙遙相對,阻在其前,成爭鋒之勢。
慕家的龍脈哪裏來的,不就是水靈月不知天高地厚,動用了封妖之處的那一股龍氣,讓本來沒有皇帝命的慕明灝坐上了皇位,也讓久封苦寒之地的妖族乘機解開封印,為禍人間。
既然出現了一條與他們對立的龍,那麽肯定會有一個人應運而生在燕國。
楚國國運靠的是多年以前人皇之心中的微末龍氣,他們怎可以讓真龍重現人間。
所以他們要屠龍。
那是一條母龍,被人用降龍木定在一座山上。
龍氣所化之龍,是應運而生的天定之人,天命所歸,降龍木也傷不了。
龍氣被天所佑,無人可傷,無人可屠,但唯恐沾染血腥汙穢之氣。
然而這夥子小楚人當真不要臉,他們將天下最可恥,最陰狠惡毒之囚犯帶進龍穴,挑出那一顆顆肮髒的心,用鮮血汙穢了氣勢鼎盛的龍氣,讓那一條龍喪失心智,戾氣衝天,殺戮成性,終難以成為九五之尊。
多年以後,她在那一座山上的水潭中找到了那條母龍遺留下來的骨血,也同時遇到了那個小騙子。
楚國人最陰險狡詐,不擇手段,他一定是要將那條委屈成魚的龍屠殺幹淨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