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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叛變的貓

  “別尋思啦,我可告訴你,這忘川河畔可就我們家主子良善,傾盡修為做了這個巨大的磨盤,你跳進去之後,多多少少能磨掉你們身上的些許冤債,也好讓你們過十道閻羅殿的時候,孽債少一點,少受一點什麽拔舌啊,油炸啊,火燒啊,刀削斧砍之類的酷刑。”有一個小鬼湊到土地主麵前,一臉壞笑的說道。


  “這磨盤磨人和地獄中那一套有什麽分別?怎麽我看著有人疼,有人不疼,小兄弟,你讓我明白明白唄。”


  小兄妹雖然毫發無損的走了,土地主依舊心有餘悸,又忙不連跌的偷偷塞錢給小鬼。


  “別來這一套,我們這裏不搞腐敗那一套,你愛進不進,不進快走,莫要熏我一身銅臭。”小鬼打開土地主臭手,憤憤離開。


  “小兄弟,你說說嘛,你說說嘛,這走過奈何橋,大家為什麽都要過磨盤?”


  土地主滿麵愁容,想離開,卻又猶猶豫豫不肯走,因為後麵幾個冤鬼都神清氣爽,有說有笑的磨盤裏逛了一圈離開了。


  “他不說,我來告訴你,這磨盤磨的是你生前的罪孽,你進這磨盤逛一遭,便少一分罪孽,逛兩遭少兩份罪孽,免得被閻王爺三司會審後把你丟進八寒地獄,無間地獄,血池地獄之類的地獄受苦受罪,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進了什麽八寒,無間之類的地獄之人都是罪大惡極的孬種,少說要在地獄裏麵受一百年的過。”


  “一百年和被磨盤磨一下,你覺得哪個合算?”


  又一個小鬼湊過來毫不客氣的收下買路錢,嬉皮笑臉的給土地主普及知識道。


  土地主眼珠子轉了轉,狠了狠心同意隨小鬼跳進磨盤。


  平生誰沒做過虧心事,更何況他這種地主,能沒逼死過佃戶嗎?


  這佃戶死了變成鬼還怕鬼嗎?

  人死了除了身上穿的壽衣不同,大家不分貧富貴賤,隻分誰做過孽,誰沒做過孽。


  也就是說到了地獄,就是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所以佃戶們進了地獄肯定會告他謀財害命,然後天天拿腸子勒他脖子,讓那死胖子天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騙子,都是大騙子,哪裏不疼,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土地主被丟進磨盤裏,疼得嗷嗷慘叫。


  “忘了告訴你,越罪孽深重的人,越能感覺的到疼,你打別人的時候怎麽沒想過別人疼不疼?你生前打別人有多疼,現在就有多疼,這些都是你生前孽債,莫喊疼,喊疼得都是孬種。”一群小鬼看著土地主被壓裂的不成人形,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這磨盤好,真想拉慕小五,慕小七來試一試效果,玉笙很不地道的想到。


  “唉,那個小白臉到你了,愣著幹嘛?快過來,大爺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誰整天陪你們磨嘰,就這麽點功德,還浪費大爺的口舌……”小鬼丟完土地主,又開始招呼玉笙。


  “我不能去。”玉笙從容鎮定的擺了擺手道。


  “小白臉,你該不會被那死胖子嚇軟了吧?有沒有買路錢,幫你走個過場?”另一個小鬼嬉笑的搓著手指頭問。


  “我說我沒死你信嗎?”玉笙小聲地問道。

  “踏過鬼門關,不死也得死。”小鬼鼻子在玉笙身前嗅來嗅去,好像很不確定玉笙是死是活。


  “好多年沒有人以血肉之軀踏進這裏了,衡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忘川河畔,男女莫辨的聲音響起,一朵殷紅如血的彼岸花終於出現了。


  彼岸花,天魔,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恐懼。4

  一路之上,玉笙都在想如果天魔不出現,那她是不是要考慮擾亂一下陰間秩序,逼天魔出現。


  幸好他出現了,否則鬼門關走一遭,被小鬼纏上就不好了。


  “果然三界之中,人界最倒黴,妖吃人,魔也吃人,到了地獄也要被磨盤壓榨幹淨功德。”


  玉笙看著那磨人骨的磨盤,第一次真正直麵那朵彼岸花。


  這磨盤無數冤鬼進進出出,除了受一些粉身碎骨的活罪外,玉笙並沒有看到那些鬼身上的孽債有所減少,反倒看到那對小兄妹身上的功德少了些。


  而那個土地主就更慘了,身上功德本沒有幾分,這用磨盤一壓,生生把他壓的差點魂飛魄散。


  換一句話說,這磨盤就是糊弄人的。


  沒想到地獄中竟然有人玩這種把戲?


  這不是擺明讓鬼活受罪嗎?

  現在玉笙不僅可以區分人鬼,也可以看得到怨鬼身上背負了多少功德,多少孽債。


  “人若心中無愧,自然可以略過此關,我可從來沒有強迫過誰,可若心中有愧,就算粉身碎骨,千刀萬剮也救不了那一顆不知悔改的心。”


  玉笙隨著彼岸花指引到了三生石旁,彼岸花麵具後麵陰冷的聲音傳來。


  “我要借路救人,是要受一受你的磨盤,還是要做你的花肥?”


  玉笙深呼一口氣,直截了當的問。


  陽間有人皇,陰世有閻王,玉笙不是人皇,是天地共主,天魔不是閻王,是墮仙,是唯一一個可以在地獄為所欲為,而閻王爺都不敢管的仙。


  所以也隻能低聲下氣求人了。


  可越低聲下氣求人得人,越容易接受不平等條約。


  但是再不平等條約她也要接,誰讓她有求於人,誰讓她的一魄還捏在人家手裏。


  “借路救人,大功德,你身上功德太少,孽債太多,是該做點好事救一救自己,可是你想救誰?”彼岸花問道。


  “一座城的十萬百姓,還有水嫵。”玉笙回答。


  “你救不了的,你身上的功德太少,救一救鬼門幾個蝦兵蟹將倒是可以,做不了這種大事。”天魔說道。


  “救人也需要功德嗎?”玉笙問。


  “是的,因為你的功德是去抵那些被殺之人的孽債,十萬功德抵十萬孽債,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因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就算是大羅神仙也不能幹涉。”


  “前世種因,今世得果,人生種種苦難並非毫無緣由,換句話說,這十萬人本就是該死之人,你逆天而為,怎麽能不拿出點功德,糊弄糊弄上天?”天魔笑道。


  “我還以為隻有人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才喜歡講來世,講因果的推卸責任,沒想到仙也一樣,因果報應?神仙都冷眼旁觀,隔岸觀火,能得什麽好因果?”

  “怎地,你想消災解難,度化一方?那你拔出遮天了沒有?”天魔嗤笑一聲問。


  “沒有。”玉笙搖頭。


  慕小七說遮天劍有魔性,出劍必見血,她靈力太弱,控製不住就會濫殺無辜,走火入魔。


  她還沒有找到水嫵,遮天劍自然也就不能拔出。


  她總不能為了嚇唬慕小七而殺個人玩吧?


  “那麽地獄佛陀呢,你們見麵了嗎?”天魔又問。


  “沒有。”


  地獄佛陀,如何麵對?

  那一百多條錚錚鐵骨的性命都是為她而死。


  他們死後從幽冥血海中逃了出來,遊過忘川河,忘記了她。


  可是如果永遠忘記了她該多好?

  該死的命運讓她拿到了三生石,遇到了他們,也讓他們想起了她。


  然後他們變成鬼,死的不能再死也在為她掃清前方障礙。


  這些都是她還不清的孽債,怎麽敢麵對?

  玉笙心慌意亂,這是她弱點,是她的軟肋,天魔當真拿捏的恰到好處。


  “為什麽,你在害怕什麽?你總是害怕這,害怕那,還想救人,怎麽救?”


  “你連自己的恐懼都克服不了,還妄圖救人嗎?”天魔又笑道。


  “我的一個靈魄在你這裏?”


  天魔話音一落,玉笙第一次感覺到恐懼,沒錯,是從心底裏莫名其妙滋生出的恐懼。


  這種恐懼如同一棵種子在她心底開始發芽,開始生長,然後枝繁葉茂,根深蒂固遍布她全身。


  在此之前她麵對任何對手的時候,哪怕數次直麵死亡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種從骨子裏害怕的感覺。


  她強行穩住心神,卻越來越心慌意亂。


  “是的,你想要回?”天魔一步一步逼近她,冷笑的問道。


  “什麽條件?”


  玉笙心生退意,卻依舊說出了她最想說的話。


  天魔喜歡折磨人,喜歡拿走別人最重要的東西來交換。


  當年大周文帝以為他最重要的東西是天下,是皇位,可是天魔卻拿走了鳳天羽的靈魂。


  因為他用天下,用皇位換的東西才最重要啊。


  那麽她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慕小五?

  慕小五不重要了,她已太上忘情,她已經割舍了那個人,一刀兩斷,那麽天魔會拿什麽要挾她?


  這是她找到的第二個靈魄,無論如何也要拿回,隻有拿回她的靈魄,她才能踏入煉神返虛的境界,她才能扭轉乾坤,救出水嫵,救出那十萬條無辜性命。


  隻有她的靈魄回歸她的身體,她才能恢複她所有的力量,麵對肥遺那個上古妖魔,她才有幾分勝算。


  “你現在三魂缺少六魄,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你想要逆天而為,卻連拔出劍的勇氣都沒有,怎麽和我談條件?”


  “天下共主,你未免把救人看的太簡單了,也未免我這個地界看的也太輕。”


  天魔掌心出現一個晶瑩剔透的瓶子,瓶子中,她似乎看到了她的身影。

  這就是她的靈魄,她的靈魄在瓶子中沉沉入睡。


  如何喚醒?


  是不是還需要一滴心頭血?


  她好像已經沒有心頭血了。


  而且瓶子在天魔手中,她如何去奪?

  她奪不來的,在天魔無形的威壓之下,她根本沒有勇氣動手。


  她已經被恐懼拉進了無底的深淵,跌進一片黑暗之中,摔得粉身碎骨,一敗塗地。


  “雲朵……”


  她的貓忽然從乾坤袋中跑了出來,在玉笙還沒有反應,也無從反應的時候,一溜煙的跳到天魔肩膀上,嗅天魔掌心的瓶子。


  “雲朵啊,你主子這一世又蠢又笨,有沒有管夠你靈草?”


  天魔掌心的瓶子消失了,現出一棵靈草,她的貓,她的雲朵很沒出息的舌頭一卷,心滿意足的大嚼起來。


  “雲朵,回來……”


  無邊無際的恐慌開始令玉笙微微顫抖。


  她努力控製著這控製不住的顫抖,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沒有那麽不堪。


  她的貓喜歡吃靈草,尤其喜歡吃綠玉藤,她沒有那麽多靈草,她綠玉藤也做了人情,所以一直雲朵對她親近不起來。


  如果雲朵會說話的話,現在一定罵她傻,罵她笨,罵她怎麽能把綠玉藤給了敵人。


  而現在,她的雲朵該不會因為一棵靈草就此叛變了吧?

  沒錯,她的雲朵叛變了,她的靈寵因為一棵靈草叛變了。


  她那隻傲嬌的貓安靜溫順的趴在天魔的懷裏,如同一隻兔子一般又吃了一棵靈草,對於她的呼喚,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看,你笨成什麽樣?你說你要天材地寶的養著它,可有實現承諾?”天魔抱著貓,輕輕摩撫著柔順的貓毛,冷笑道。


  “貓給你,靈魄還給我。”


  玉笙的心在滴血,一滴一滴猶如水漏。


  她確實沒有那麽多靈草來養這隻養不起的貓,可這不是它叛變的理由啊。


  人家不是說靈寵隻要認了主人就不會叛變嗎?

  這貓怎麽就叛變了?


  就因為靈草太少吃不飽,所以又自己找了個強大的靠山?


  雲朵,你真是丟臉。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了。


  “這貓根本沒認你當主子,你有什麽資格拿它當交換籌碼?如此輕易拋棄靈寵,你的靈寵會死心塌地跟著你嗎?你在人間待了這麽長時間,這點道理都不懂?”


  “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別走了,你答應過要陪我三百年,現在你該實現你的諾言了。”


  天魔袍袖一揮,一道捆龍索出現在掌心間。


  這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玉笙想要逃,可是她卻隻能一動不能動的被定在了原地。


  這就是實力懸殊的結果,天魔甚至連手指頭都不用抬,就直接讓她陷入這萬劫不複的恐懼之中。


  她努力睜著眼睛,眼前卻陷入一片黑暗。


  她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能崩潰,絕對不能崩潰。

  是啊,她有什麽資格和天魔談條件?她就是送上門的一塊肥肉,人家不把她剁吧剁吧吃了,對得起她嗎?

  黑霧漫漫,陰風颯颯,周圍的山石猙獰而嶙峋,一群小鬼呲牙咧嘴的將玉笙團團圍住。


  分不清方向的天地,玉笙手中碧水刃無論如何也拔不出鞘,捆龍索從天魔手中脫手而出,如一條遊龍般直擊而來。


  由風聲吹來,那風聲之中,隱隱有龍吟虎嘯的強大氣息。


  不能被捆龍索困住,要不然一輩子也回不去,玉笙猶記得捆龍索陷進肉裏,將骨頭勒斷的痛苦滋味。


  可是她不但碧水刃拔不出,金錯刀拔不出,居然連乾坤袋也不聽她的話,更別提打開那個世界,把那個殺千刀慕小七放出來,替她擋刀擋槍。


  玉笙之所以敢獨闖鬼門關,不過是因為她把慕小七給藏到她撿到的那個世界。


  有慕小七在,她還是有些底氣。


  可是這些底氣,在天魔麵前,那條捆龍索麵前,一下子被擊的粉身碎骨。


  怎麽能這麽弱,弱到靈寵叛變,弱到毫無還手之力也就罷了,居然弱到連自己的東西都不受控製,一個個全都龜縮起來。


  平生第一次,玉笙後悔了,她後悔一腳踏入鬼門關,陷入這萬劫不複的境地,居然連逃的勇氣都消失殆盡。


  無邊無際的黑暗,猶如洪水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仿佛陷入一片虛無,什麽都沒有,沒有風,沒有雨,沒有聲音,甚至連一絲空氣都沒有。


  仿佛沒有了任何氣息,失去了所有知覺,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被人拉進了地獄。


  這就是地獄吧?


  任你如何反抗,隻能任人魚肉。


  “老大……”就在那條捆龍索即將將她團團圍住的時候,一道黑影在千鈞一發之際,擋在了她身前。


  黑色的禪杖,九個骷髏頭散發著幽光,一縷一縷的魂魄在那寬大的黑鬥篷間飛來飛去,死氣沉沉的臉皮下麵,是吼叫,憤怒,猙獰的臉。


  地獄佛陀,地獄佛陀擋在了她的麵前。


  寬大黑袍無邊蔓延開來,遮住了風雨,遮住了玉笙,玉笙觸碰到了那道黑袍。


  一瞬間,玉笙仿佛看到了楚動,仿佛看到了無痕,仿佛看到了無涯,仿佛看到了橫星輝……


  他們的靈魂糾纏在一起,指揮著黑黝黝的禪杖與氣勢洶洶的捆龍索相鬥。


  無比強大的氣息從捆龍索之間噴湧而出,猶如一條蒼龍一般,向在地獄佛陀打去。


  捆龍索自然是捆龍用的,現如今用來打鬼,就是殺雞用牛刀,輕而易舉的把地獄佛陀打趴在地。


  黑暗越積越濃,似乎有一塊黑布徹底隔絕開她與世界的聯係。


  沒有天,沒有地,隻有將她拉進地獄的無數雙冤魂的手。


  沒錯,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所站的那一片地麵伸出無數雙蒼白的手,拽著她的腳踝,試圖將她拉進地下。


  捆龍索霸道的氣息如同水一般輕漾著波紋,波紋刮得玉笙肌膚,玉笙感覺渾身發麻,瞬間喪失所有抵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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