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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忍,心字頭上一把刀

  當這根木頭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鼻青臉腫的慕雲湛在哭。


  她從來沒見過她的雲湛哥哥哭過,哪怕他母親離開的時候,他也是很懂事的說了再見。


  哪怕他被人打得吐了血,他可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是個男兒,男兒就必須錚錚鐵骨,就必須頂天立地,怎麽能輕易落淚?

  他從來不哭,從來不鬧,從來都是那麽淡然處之,可是這次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一顆顆的眼淚落在了她的掌心,滾燙滾燙。


  為什麽現在哭了,是不是美人圖沒有畫好,被人打了,打的很疼嗎?

  不是,我畫的很好,沒人打我,我怕你疼,你疼不疼?你疼不疼?

  他顫抖的握著她的手,不停的問她疼不疼,眼淚止不住的流。


  她笑了,她笑著說不疼,真的不疼,她是一根木頭,怎麽會疼?


  她疼的時候會變成一根木頭,所以不用擔心她,真的不用擔心她。


  我們之間有一個人受罪就好了,你何苦被人打一頓?

  你被人打一頓,我的苦不是白挨了嗎?

  他又被人打成這樣,她的苦真是白挨了,慕傾城撫摸著慕雲湛嘴角的紅腫很傷心,很難過,慕雲湛眼淚流的更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是哥哥,他是要保護妹妹的哥哥,怎麽能躲在妹妹的後麵苟且偷生?怎麽能讓妹妹保護哥哥?


  對不起,對不起,慕雲湛一直對她說對不起……


  他對不起她什麽?

  對不起她沒有辦法保護她?

  對不起她沒有辦法帶她離開,這個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哪裏能在千軍萬馬中帶她離開?哪裏可以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

  沒什麽對不起的,我們不是都不會死嗎?


  隻要不死,我們怕什麽?

  她拿出那顆丹藥,告訴慕雲湛,神仙來救他們了,神仙給他們留了一條路,隻要吃下這顆丹藥,他們就能恢複被人斷了的靈根,就會變得強大,以後再也沒人可以欺負的了他們。


  她拿出來的東西,就算是毒藥,慕雲湛也會吃下去的。


  慕雲湛和慕傾城吃了丹藥就陷入昏迷之中,而那個朝令夕改的皇帝,又派人把毫無知覺的他們,丟回了那個四處漏風的冷宮之中。


  因為真的有人出高價買走了那一幅美人圖。


  慕家真的拿著那筆銀子買了足夠的糧草,發了軍餉,還給三軍買到了過冬的棉衣……


  那一天,他們大周的三軍穿上厚厚的棉衣,捧著一碗碗白亮亮的米飯,鐵錚錚的漢子一個個都哽咽的落了淚。


  他們身上穿的是棉衣嗎?他們吃的是米飯嗎?

  是慕家女兒的血和淚啊。


  慕家女兒用自己的人皮,換來他們三軍過冬的糧食和棉衣,也就是換來了他們生存下去的機會。


  西風瀟瀟,軍旗烈烈,大周三軍全體將士高舉那碗飯,朝著大周皇宮方向跪了下來,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


  這一次他們跪的不是大周皇帝,是慕家那個小女兒,是慕家的慕傾城。

  從此以後,大周的三軍姓慕了。


  雖然慕家依舊沒有反,雖然百姓們依舊說慕家保家衛國,忠心不二,但是如何能忍?作為大周的皇帝如何能忍受得了三軍如此明目張膽的背叛?


  慕雲湛和慕傾城,一直奄奄一息的昏迷著,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真的死了,所以他們又被丟回了冷宮,自生自滅。


  這一次是慕雲湛從昏迷中首先醒過來的,慕雲湛醒了,被呼嘯的冷風夾雜著冰雪吹醒的。


  他醒來的時候,看到慕傾城就被丟在房頂上那個破洞下麵,已經被羽毛大的風雪埋了半個身子。


  他爬過去抱住她,抱住那具已經變得冰冷冰冷的身子。


  他慌張,他憤怒,他恐懼,他害怕,他第一次把所有的不甘與怨恨,從喉嚨裏麵迸發了出來。


  他們把慕傾城後背上的人皮剝了下來,還要把他們像狗一樣丟在這種地方?


  他們丟他沒關係的,可是慕傾城在這種地方會死的。


  他們無醫無藥,甚至連一口熱水都沒有,怎麽能活下來?


  怎麽讓一個虛弱的病人活下來?

  真逼人走向絕路嗎?

  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來的痛快。


  為什麽說話不算話,憑什麽他們拿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又不守信用?


  信用?你們慕家不是也保證過要為聖上收複河山,為大周排憂解難嗎?


  可是聖上的苦,聖上的難都是你們慕家給的,你們慕家何曾兌現過自己的諾言,把沉家那兩兄妹的人頭砍下來,為我們聖上出一口惡氣?

  我呸,你一個叛徒,還想高床軟枕?還想吃喝不愁?你吃大周的,喝大周的,住著大周的房子,有沒有想過,你們慕家對得起聖上嗎?

  你們慕家除了要錢要糧,還會做什麽?保疆衛國?我呸,你們慕家保的哪門子疆,衛的哪門子國,國家都被你們丟了一大半了,酒囊飯袋,廢物,草包,你們慕家就沒一個是有用的東西……


  拳打腳踢,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慕雲湛第一次開始反抗,可是他沒有靈力,他一絲靈力都沒有,他打過這群人,他甚至打不過一個太監。


  他剛剛爬起來,就被人一腳踹在地上,摔的頭暈眼花,站都站不起來。


  可是他還是站了起來,他站了起來,又被人踹在地上,用腳死死地壓在他的後背上,繼續辱罵,繼續毆打,繼續像踩一隻螻蟻一樣,折辱著他。


  他想站起來,他想像一個男兒一樣,堂堂正正的站起來,站得頂天立地。


  可是他站不起來,那一隻隻的腳用力的壓著他,好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他的身上。


  他用盡全力支撐著身上,努力的要把壓在他身上的那些臭腳,全部推翻。


  可是但憑枯瘦如柴,瘦骨伶仃的他是推不翻的,於是隻能負重前行。


  可是每天這麽負重前行的他們,究竟還能活多久?

  是不是真的被冷風冷雪,凍死在這冷宮之中,大周帝才會真的滿意?

  他的喉嚨裏麵發出低啞的嘶吼聲,如同一隻野獸在做最後放垂死掙紮。


  那就不活了,不要活了,一起死吧。


  那一刻慕雲湛身體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把踩在他身上的腳掀開,用力的撞擊那個欺負他欺負的最狠的太監。


  “你個小兔崽子,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爺爺成全你……”


  太監一個不防,被慕雲湛撞倒在地,惱羞成怒,拿起了棍子就掄在慕雲湛的身上。


  慕雲湛的眼睛變得幽藍幽藍,冰冷如雪的看著那些太監,好像一頭野獸發了狂,露出尖銳的獠牙……


  “妖怪,妖怪,慕家有個妖怪,打死妖怪……”那些太監紛紛拿起木棍。


  可是現在的慕雲湛已經不是一根木棍對付得了的了。


  那些粗如手腕的木棍被他一抬手就輕易折斷了。


  那些太監想跑,可是哪裏跑得了……


  當幽藍色的眼睛恢複到往日的黑色,慕雲湛看到的是滿地的屍體。


  那屍體的脖子上赫然有四個大洞,依舊呼呼淌著鮮血,鮮血融化了冰雪,滿地鮮紅,觸目驚心。


  害怕嗎?


  怎麽會不害怕?

  這些人都是誰殺的?


  是他殺的嗎?

  慕雲湛回頭看向慕傾城,慕傾城依舊在昏迷中毫無反應。


  不記得了,為什麽他什麽都記不起來?


  他記不起來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些人不是他殺的,那麽這些屍體怎麽辦?這些屍體該如何如何處理?

  宮裏麵一下子失蹤這麽多人,怎麽會沒人知道?

  如果讓人發現這些人都是死在他們的冷宮裏麵,大周帝會怎麽想?

  會不會直接殺了他們,一命抵一命?

  他死沒關係,可是慕傾城是怎麽辦?

  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嗎?

  “隻會殺人,不會處理後事,看來你們還是太小了……”


  一個普普通通宮女,一個就算丟進人堆裏也絕對讓人記不住她的臉的宮女,施施然走了進來,看著滿地屍體以及茫然無措的慕雲湛笑眯眯的說道。


  “你是誰?”慕雲湛把慕傾城擋在身後,警惕的問。


  他不想殺人,這些人都不是他殺的……


  他說這樣的話誰信?他自己都不會相信的。


  “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你叫我姑姑就好了。”那個宮女嫣然一笑,揮手間撒了一把蟲子。


  那些小蟲子紛紛從那些屍體的傷口中爬了進去,然後那些太監歪著頭,吊著膀子,踮著腳,以一種奇異的姿態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徹底消失在慕雲湛的眼前。


  走了,那些死的不能再死的屍體居然自己走了,仿佛方才他所看到的都是幻覺一般。


  這是什麽魔術?他們眼前這個女子又是什麽人?


  風雪很大,有些迷眼,慕雲湛看著那個宮女,那個宮女像變魔術一樣,眉開眼笑的拿出兩串糖葫蘆,遞到慕雲湛眼前:“初次見麵,不知道你們喜歡些什麽,聽說你們小孩子最喜歡吃糖葫蘆,你要是不喜歡,我還買了糯米糕,豆沙包,大雞腿……”

  什麽喜歡不喜歡,隻要是能吃的東西,他們都喜歡……


  這個宮女就是水靈月,水靈月來了,一直昏迷的慕傾城活了過來,然後他們再也不用挨餓,再也不用受凍了,再也不用受欺負,受折辱了。


  慕傾城醒來,水靈月就送了她一件禮物,這個禮物就是慕雲湛殺掉的那些人紛紛爬上了觀星台,好像下餃子一樣,從觀星台上跳了下去,就摔在準備祭天的大周帝眼前,濺了大周帝一身腦漿……


  大周帝嚇得當場暈了過去,醒過來也是半瘋半癲,夜夜噩夢。


  那一天慕雲湛憂心忡忡,慕傾城卻很開心。


  那些欺負他們的人都死了,那個殘暴無道的大周帝被嚇得昏了,那些罵他們慕家得群臣百官,個個嚇得屁滾尿流,如同狗一樣落荒而逃。


  開心,不知道有多開心?


  可是慕雲湛卻不開心。


  殺人本來就是他們的不對,怎麽可以一錯再錯?

  錯了,哪裏有錯?

  難道別人欺負你,你還不能反抗嗎?

  難道好人就該被壞人活活欺負死,也不能殺掉壞人自衛嗎?

  忍?忍氣吞聲,還是忍辱負重?

  這世間所有的忍耐不過是因為沒有反抗能力,你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誰會忍氣吐聲?哪個又是忍辱負重?

  忍,心字頭上一把刀,那些喜歡忍氣吞聲,忍辱負重的人,等到翻身那一刻會比你想象的更加殘暴,更加瘋狂。


  所以千萬不要說忍這個字,這個字本來就是錯的,如果你能咽得下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那些心字頭上就不應該有刀。


  心字頭上有刀,就說明你想報複,你要把以前所受到的欺壓,折辱全部還回去。


  為什麽不還回去呢?


  難道別人打你的左臉,你還要把右臉伸過去嗎?


  為什麽要打掉牙齒往肚裏咽呢?


  別人打你,你不還手,會被打得更厲害,更殘忍。


  因為這世間有個詞叫得寸進尺。


  你今天容忍他打你一巴掌,明天,他就能打斷你的骨。


  你今天能夠容忍他打掉你的牙,明天他就敢剜你的肉。


  在別人欺負你的時候,忍耐和寬容從來不是美德,是在縱容犯罪。


  我曾經見過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自己一個人出門在外的時候,很不幸被一個覬覦她美貌的男人強奸了,你認為這個女孩子是應該報官,還是忍氣吞聲?


  都不是,她既沒有報官,也沒有反抗,而是嫁給了那個強奸了她的男人。


  我知道,你們學之乎者也的人規矩都大,像這種事情一旦傳揚出去,那這個女子就算再冤屈,也應該自掛東南枝,全了他們家的聲譽。


  所以那個女子要想活命,就必須嫁給那個強奸她的男人。


  可是這是什麽道理?為什麽大家不去懲罰那個犯罪的男人,反而個個對那個受了傷害的女孩子指指點點,逼她走上絕路?

  你們學忠孝悌信,禮義廉恥,就學了這麽一個道理嗎?


  你們學的忠孝仁義就是容忍這世間那麽多壞人壞事嗎?

  你難道不明白你們今天對犯罪的寬容,就是對壞人的縱容嗎?

  因為犯罪成本太低了,低到一件可恥的事情居然不但可以消彌於無形,還能白撿一個媳婦?

  那麽這樣的犯罪,永遠不會減少,隻會越來越多。


  這世間的壞人得不到他應有的懲罰,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囂張跋扈。


  所以當你受欺壓,受折辱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不是打不還口,罵不還口,而是反抗。


  水靈月是巫族聖女,是個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性子,看到慕雲湛,慕傾城被人欺負,怎麽會忍耐?

  有人打你一個耳光,你應該還回去兩個耳光,別人才不敢欺負你好不好?


  這句話頗和慕傾城的心意,於是從此之後,那個一直受欺負的慕傾城成了她忠實的的跟屁蟲。


  她喜歡那個憑借一隻小蟲子行走天下,永遠不讓她吃虧的水靈月,她喜歡她們巫族的秘術。


  隻要有水靈月在,這個冰冷的皇宮裏麵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她了,因為欺負她的人都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於是她屢次三番的瞞著慕雲湛,跟著水靈月偷偷學習巫族秘術,水靈月自然傾囊相授。


  誰讓她是她喜歡的那個人的女兒,她離開他,來到這個皇宮,豈不就是為了解決他的後顧之憂。


  隻要有她在,她保證他們慕家的孩子安枕無憂。


  冬天,萬物靜寂,是最安靜的一個季節,自從大周帝被嚇暈過去之後,皇宮裏麵所有的人都安分守己了一段時日。


  在此期間,慕雲湛的靈根真的複原了,慕雲湛又可以繼續修行了,他每天每夜小心翼翼的引靈氣入體,每天每夜像隱藏秘密一樣,隱藏自己的實力。


  他依舊奉行著他們慕家,他們太上仙宗那些忠孝仁義的規矩規則,可是慕傾城卻好像與他漸行漸遠。


  一整個冬天過去了,慕傾城的巫族秘術小有成就。


  她可以讓那些辱罵過她的宮女們,在大庭廣眾之下互扇耳光,也可以讓打過他們的太監,在眾目睽睽之下,拿起棍子把對方掄個半死,她還可以蠱惑人心,栽贓陷害,以力打力……


  她喜歡看著那些欺負過他們的那些人,也像以前他們那樣,被打,被罰,被欺淩,被折辱,然後無助的掙紮在痛苦的邊緣……


  她很想碾死他們,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可是她現在還做不到。


  忍,心字頭上一把刀,她心口上的那把刀已經放了很久了,等到痛快揮出去的那一天,一定又快又鋒利,一刀致命。


  她每天都在籌謀,籌謀著讓自己的仇人如同一隻螻蟻一樣,匍匐在她的腳底,哀求她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哀求她大慈大悲饒他們一命……


  她每天都想看著那些欺壓折辱過他們的惡人,那些曾經像踩一隻螞蟻一樣踩著他們的惡人,變成一具動也不能動的屍體,心裏該是怎麽地痛快,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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