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鳳凰兒，風雲問
我癡我笑，我癲我狂。
癲狂，她是癲狂了，誰在那種地方呆五年不會癲狂？
大周亡了，慕傾城望著那衝天的火光開心，非常開心，開心到整個晚上睡不著覺。
慕雲湛睡熟了，這是慕雲湛五年以來第一次如此安穩的睡熟，這自然是拜她手指間的金蠶蠱所賜。
她不能讓雲湛哥哥知道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她的雲湛哥哥胸懷坦蕩，光風霽月，哪裏看得了這些？
所以這些肮髒不堪的靈魂就由她來收拾吧。
不用怕了，他們再也不用害怕有人欺負他們了，再也不用害怕有人殺他們，害他們了。
欺辱他們的人死了，全都死了。
一燈如豆，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可這光芒足以照亮黑暗的世界。
慕傾城舉著一盞燈火，看著他們敗落的不成樣子的將軍府，憧憬美好的未來。
大周亡了，那麽誰來當皇帝？
水靈月走之前說過，這個天下應該是慕家的，她要讓她的父親成為九五之尊，這樣就沒有任何人再敢非議，指摘他們慕家了。
慕家男兒天縱英才，何苦屈居人下，受氣不說，還受苦受罪？
水靈月離開也快一年了，這一年以來水靈月可以說了無消息，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不過近日以來水靈月留給她的金蠶蠱異常興奮。
她說過她的金蠶蠱會知道她在哪裏。
當她的金蠶蠱指引慕傾城找到她的時候，就是慕傾城救她性命的時候。
她指間金蠶蠱飛了起來，指引著慕傾城一步一步走在荒廢的將軍府中。
將軍府荒草叢生的花園中，滿地鮮血。
那滿地的鮮血畫成一個繁複絢麗的巨大陣法，散發著神秘而微弱的光芒。
而那越來越微弱光芒之間，虛弱的躺著一個人。
那個人赫然就是水靈月。
金蠶蠱飛進水靈月的體內，水靈月仿佛緩過一口氣，微微睜開了眼睛。
“姑姑……”
慕傾城恐慌，這個護佑了她兩年，護她平平安安兩年的水靈月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慕家還怎麽登臨九五之尊？
“莫怕，沒事了，我的公主殿下……”水靈月握了握慕傾城的手，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公主殿下？
她在這一刻成為公主殿下了嗎？
水靈月一直昏迷，昏迷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三夜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
大周皇宮那場大火燃燒了三天三夜。
燒死了她所有的仇人，也燒死了大部分的金吾衛，因為是她親手把皇宮大門關住的，是她重返戰場，指揮著巫族聖女的部下，徹底清理了餘孽。
第二天早上慕雲湛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一直和她慕家作對的傅家，首先對他們慕家俯首稱臣。
傅家一直是大周相國，傅家俯首稱臣，大周那些牆頭草豈有不跟著俯首稱臣的道理？
慕明灝黃袍加身，改國號為楚，成為楚國開國皇帝。
水靈月醒來之時，她的身邊坐著的是慕明灝，是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那個男人。
她愛他，她從茫茫人海中，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愛上了他。
那一天應該是中元節，中元節鳳凰城水麵上飄滿了蓮花燈。
一盞盞的燈火，如同那璀璨星空，光彩奪目。
她就在那輝煌燈火間看到他，彼時他受了傷，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還被人亂棍打得昏昏沉沉。
他頹敗沮喪的看著一個一個人從他身邊走過，仿佛陷入絕望的悲傷。
她不由自主的偷偷跟著他，跟著他一直到了昆吾山腳下的太上仙宗。
然後她才知道他原來是大周的慕將軍慕明灝。
慕明灝一直被大周帝猜忌，一直被百官為難，可是他們依舊對大周忠心耿耿，不過是因為他們家兩個孩子被壓在了皇宮之中。
慕明灝日日夜夜的擔心憂慮他們慕家兒女的安危，以至於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深思熟慮，處處受製肘。
這樣的日子有多難？
難到他慕明灝一個堂堂大將軍，一個可以在千軍萬馬之間殺出一條血路的英雄，每每午夜夢回，都淚流滿麵。
大周帝是什麽樣的人，大周皇宮是什麽地方，那裏每天都死人的，每天都有冤魂不散的找替死鬼。
他害怕，他特別害怕他的女兒會受苦受罪。
所以他冒死請旨還朝看了他們一眼。
可是大周帝竟然連一句話都沒讓他們說，他看著他的女兒，看著他們慕家的兒女，哪怕被打的皮開肉綻也無所謂。
可是在孩子麵前打一個父親，該是多麽殘忍？
他的大周帝把他做父親的偉岸尊嚴徹底顏麵掃地。
作為一個父親連自己都無法周全，如何周全自己的女兒，自己慕家的兒女？
所以水靈月知道這件事情，主動請纓，幫他解決後顧之憂。
後顧之憂是沒有了，可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慕明雋遇到了沉霜，鳳凰兒也遇到了風雲問。
風雲問是誰？
風雲問是鳳凰兒最好最好的姐妹，也是某個小城中一處青樓中最美的花魁。
青樓嘛，自然是迎來送往，花魁嘛，自然是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就在風雲問最紅火的時候，她撿到一個孩子，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
這個孩子說自己叫做鳳凰兒。
鳳凰兒好霸氣的名字，可與鳳氏有關，這年頭誰敢和鳳氏扯上關係？
所以當然是不能救，也不能有任何瓜葛為好。
可是那個小孩一直跟著她，跟著她就那麽進了青樓。
青樓裏的媽媽看到鳳凰兒，簡直就像看到了寶。
這就是他們青樓後麵十年又一個花魁好不好？
十年之後，風雲問人老珠黃，哪裏撐得起門麵，所以鳳凰兒留下，必須留下。
什麽姓鳳？姓鳳更好，看我們這個雞窩是不是真能飛出一個鳳凰……
鳳凰兒留下了，風雲問自然需要教她認字，教她六藝，教她詩詞歌賦，教她取悅男人的同時，如何保護好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鳳凰兒出落的越來越標致，果然如青樓鴇兒預言，十年之後她成了青樓裏麵最矚目的花魁。
與此同時，他們那間青樓也改名為鳳凰樓，比風雲問是花魁的時候更加紅火，更加日進鬥金，不可估量。
鳳凰兒豔名遠播，那麽公子少爺們為了看她一眼，哪怕隻是遠遠的看她一眼都打破了腦袋。
當然這個名字也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姓鳳得人很少，少到幾乎絕了跡，究竟是誰還敢用鳳這個姓氏招搖撞騙？
鳳氏，鳳氏一族什麽時候留下這麽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
算起來應該是鳳天漠消失那一年的事情吧。
難道鳳天漠沒死，難道鳳凰兒是鳳天漠的親生子？
鳳氏居然又出了一隻鳳凰，更可笑的是這隻鳳凰在青樓中豔名遠播？
鳳氏一族那麽尊貴的血統，竟然成了青樓裏麵的花魁？
可笑嗎？
也許是個笑話，也許是真的呢？
自從李慧文誅殺了鳳氏一族，又誅殺了巫族一脈，李慧文的天下就亂了，特別亂，基本上成了三王稱霸的局麵。
燕氏燕星海在北麵稱王稱霸，南麵是李子敬，敬王天下，中間是平南王竇章。
平南王竇章此人手握重兵，權勢滔天，又心狠毒辣，極其暴虐，如同屠宰場裏的屠夫，宰殺，碾碎所有反對他，背叛他的人。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而且亡的很慘。
既然在他的地盤出現了一隻鳳凰，無論如何他也是要去看一看才是。
他出現的那一天，一片死寂，莫說鳳凰樓，就是鳳凰樓外整條大街都是一片死寂。
原來那個人隻是坐在那裏，周圍便是一片死寂。
鳳凰樓到處彌漫著恐怖的氣息，仿佛聞到了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
平南王竇章親自來了，就算鳳凰兒再怎麽不甘，不願，不想，也逃不出平南王布下的天羅地網。
但是鳳凰兒就是逃了出來，因為太上仙宗慕明灝與慕明雋出手了。
鳳氏從鳳天羽開始就與太上仙宗淵源極深，到了鳳天漠，更是與慕家也有不解的緣分，所以鳳凰樓出了一個鳳凰兒，慕家怎麽可能不來看一看？
慕明灝救走了鳳凰兒，激怒了以暴虐著稱的平南王。
平南王一怒之下讓整個鳳凰樓化為了灰燼，獨獨隻活了一個風雲問。
風雲問說什麽都是鳳凰樓曾經最美的花魁，平南王那些手下自然久慕其名，隻是從未得見花容，如今一見，自是心動神搖。
風雲問被那些平南王手下那些兵抓住，一路帶到了沙漠，受盡了慘無人道的虐待和折辱。
那些男人啊，那些平南王手底下的人，和平南王簡直一樣，都是一個個屠夫。
他們把她關在籠子裏麵，當成一個發泄獸欲的工具。
花魁，曾經的花魁，別說是摸了，就是看一眼也需百金千金之多，好像一條狗一樣，別人甚至給上幾文錢都能摸她一摸，看你如何高高在上？
可憐風雲問年紀輕輕，被欺辱的一夜白發。
鳳凰浴火，千裏焦土。
得鳳凰者得天下，天鳳城多少年沒有出來過鳳凰了？
十年還是二十年？
平南王失了一個鳳凰如何甘心，於是他派兵守株待兔一樣守在那無邊無垠的沙漠中，意圖等到天鳳城真正的鳳凰出世。
無論那鳳凰兒是真是假，那天鳳城的人總該出來看一眼吧？
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
隻要天鳳城出來人，他平南王也是那得鳳凰者得天下的霸主了，也該謀一謀反，坐一坐那九五之尊的皇位。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無邊無垠的沙漠是曠遠的天地，風雲問在曠遠的天地間，如同一隻狗，被關在籠子裏苦熬。
鳳凰兒，她自小把她帶大，教她認字，教她六藝的鳳凰兒丟下他們所有的人，不管不顧的跟一個男人跑了？
為什麽要離開，難道不知道平南王會殺了他們鳳凰樓所有的人嗎？
如果真的隻是一刀了結了他們，也是一種解脫。
可是你看，你看一看，他們做了什麽？
他們這是做什麽？
她是青樓的花魁，她是賤籍不錯，可她不是妓女，她就算是妓女，難道就應該受這樣的折辱嗎？
這哪裏是對待一個人？這分明是對待一隻狗，她活得比狗都不如。
你看一看我的模樣？我哪裏還是當年紅極一時的花魁？我連個街角乞討的老婦都不如……
當風雲問再一次見到鳳凰兒的時候，鳳凰兒如遭雷擊。
“你大概想不到我還活著吧？”那一天滿頭白發的風雲問這麽問她。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該怎麽回答？
我以為你早已經死了嗎？
嗬嗬，你看，你明明知道我們會死，卻還是選擇跟一個男人離開？
所以無法回答。
風雲問回來了，風雲問在沙漠的時候是沉夜所救，自該幫沉夜起兵造反，自該與她鳳凰兒算一算總賬。
鳳凰兒，你知不知道你欠下了多少條人命？
你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站在這裏，問一問你，你當年就那麽離開，良心安嗎？你有沒有夢見我們姐妹們找你索命？
鳳凰兒，你是驕傲的鳳凰，可是你把我們當做什麽？當做你成為將軍夫人的墊腳石嗎？
當你和你的情郎恩恩愛愛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在哪裏？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不是像狗一樣被人關在籠子裏，等你來救一救？
你是逃出生天了，而我卻身陷地獄……
“對不起，原諒我……”
原諒？談何原諒？
鳳凰兒，你覺得鳳凰樓中那麽多人命，可以用這區區六個字抹平嗎？
我們姐妹們的人命，在你眼裏就那麽卑賤嗎？
不可能，不可能的原諒，永遠不會原諒，我們不死不休。
那一年風雲問毀了鳳凰兒引以為傲的容貌，那一年慕明灝再一次傷了風雲問。
風雲問身受重傷，不得不離開了沉夜，再一次回到了天鳳城，鳳凰兒也離開了慕明灝。
她要尋找風雲問，她要祈求她的原諒，哪怕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良心這個東西，一旦有了，就會難安。
風雲問就是要讓她良心難安，就是要讓她一輩子也償還不了那些孽債。
鳳凰兒一步一步在沙漠之中尋找天鳳城，尋找風雲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鳳凰樓那些人確實是因為她而死的，她就算有再多的借口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風雲問，她讓她叫她姐姐，教她認字，教她六藝，教她如何在迎來送往的青樓裏麵保全自己，哪裏算是姐姐，分明亦師亦母，可是她卻背叛了她，背叛了鳳凰樓裏麵所有的人。
其實她從未想過要背叛她們的，隻是她在看到慕明灝的那一刻，眼裏，心裏全是他，她在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一定會帶她離開鳳凰樓。
她不喜歡鳳凰樓的，她就算是花魁又怎麽樣？她就算一笑千金又怎麽樣？
她是鳳凰，她的母親是鳳天漠，她身體裏流淌著鳳氏一族最尊貴的血脈，她怎麽可以在青樓裏迎來送往，苟且偷生？
青樓裏的鴇兒拿她搖錢樹，青樓裏的姑娘視她為情敵，除了那個教養她的風雲問給過她好臉色，其餘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離開，必須離開這裏。
可是她從未想過她離開了，鳳凰樓會怎樣？
鳳凰樓裏的人都死了，鳳凰樓變成一片焦土，風雲問飽受折磨回來報仇。
可是你若要報仇就殺了她啊，為什麽下不了手呢？
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送上門去，你該一劍了結了我，算是給鳳凰樓，給自己一個交代吧。
可是她踏遍了沙漠裏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到天鳳城，找不到風雲問。
她良心難安，她隻能日日夜夜背負著那場孽債活著。
茫茫沙漠，風沙漫漫，沙漠之中忽然出現了妖獸，一隻龐大凶悍的妖獸。
她知道妖獸的，鳳天羽那個時代，豈不就有妖獸荼毒生靈？
妖獸出現在沙漠了，那麽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遍布妖獸？
妖族的封印被人破開了，必定有無數隻妖獸為禍人間。
鳳凰兒心慌了，她必須回去。
可是當她再回來的時候，慕明灝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就是水靈月。
靜安真人說水靈月用自己的靈力和他們巫族靈血，借用了某種神秘力量，引出一道龍氣，改變了風水格局，強行逆轉了天意，將慕明灝送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靜安真人說，逆天而為終究會被反噬，所以水靈月因為這件事情體內陰血虧損嚴重，奄奄一息，要想續命必須借助慕明灝身上那一道龍氣。
靜安真人還說水靈月曾經混進大周皇宮護佑慕傾城和慕雲湛兩年，所以是他們女兒慕傾城求慕雲湛納水靈月為皇貴妃。
但是皇後這個位置一直都是鳳凰兒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其實已經取代了不是嗎？
他們女兒已經視她為母親了不是嗎？
你看她們兩個坐在一起，多像一隊親密無間的母女？
你看他們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多像一家三口？
你看我是不是多餘的？
思靜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