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把心還給我
一把刀戳在她的心口，她想要反抗，卻忽然發現她沒有半絲力氣，然後她想到了妖狐狸給她的那個桔子。
那個桔子裏麵有斷靈草。
斷靈草？可笑，她又上了他的當。
她的妖毒呢？
她的妖毒也被狐狸妖丹淨化了。
慕傾城死的時候，狐狸傷心欲絕，他把他的妖丹給了她，算是履行了承諾。
她的妖毒就在今天被妖丹完全淨化，她以為沒有妖毒，她也是世間第一，無人可以匹敵，可是沒想到她竟然在同一件事情上跌倒了三次。
妖狐狸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把慕小五帶來的。
他們聯合起來算計她，算計她的心。
“玉笙，我是人皇，我才是人皇……這是我的人皇之心，你的心你一直沒有拿走，你騙不過天的。”
慕小五一刀戳進自己的心口，亦是剜出了一顆心。
“不，在我的心裏，就是我的，你把心還給我，還給我……”
那顆紅彤彤的心在她的眼前，砰砰砰，跳動的厲害，她卻充滿了恐懼。
多少年來，每一次午夜夢回，她都夢見他拿著自己的心對她說，我的心給你，你看，這是我的心，我對你是真心的……
就像現在這樣。
曾經她以為年少輕狂的他們，無論走到何種地步，都是高傲的，自負的，自負到雙方都不肯低一低頭，哪怕兩敗俱傷，你死我活，也要笑著說活該。
可是原來到最後，他們的愛都是那麽卑微，卑微到剜出自己的心，給對方看。
慕小五是人皇，他有一顆人皇之心。
嗬嗬，人皇居然和天下共主不是同一個人？
天機老人是不是在胡說八道？
可誰知道呢？
所有的人都相信天機老人的話，於是楚國希望慕雲昱一統天下，燕國則將他們期冀放在了北落和她的身上。
天下之人都相信她和慕小五之間不是他殺了她，就是她殺了他，不可能同時並存。
他們如天下所願，相互打壓對方，恨不得把對方踩在塵埃，灰頭土臉才肯罷休。
後來她終於知道了，她終於在無覺大師的夢境裏知道慕小五的人皇之心，是封印妖族的道。
上天不是要他們你死我活，是要他們都死，隻有他們犧牲奉獻出自己的血，自己的心，自己的骨，封印妖族，天下才能太平，真正的太平。
她就是不想看到他死，所以那一天她剖開他的胸膛時，故意拿走了他的人皇之心。
“你走了，我的心無處安放，既然無處安放，那麽我給你我的心，給你我的骨，我的血，我的靈魂，我所有一切。”
慕小五把她的心還給了她，順手拿走了妖狐狸的妖丹。
“不，小五，不要這樣，把心還給我……”
痛，那顆心回來了，她痛到撕心裂肺。
慕小五，那個對她放手了的慕小五，不單要還給她一顆心，還要把他的骨，把他的一切都給她……
她有一身佛骨，無心還給了她一身佛骨，她必死無疑，所以她才拿了他的心。
但是現在，度化十萬亡靈的人不是靈犀，而是他，十萬功德加身，佛骨天成。
他是鳳凰兒的兒子，他有一身鳳血，他還拿回來了屬於他的人皇之心，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
佛骨降妖邪，皇心安天下，鳳血畫陣圖，巫靈壓陣眼，然後碎裂妖丹，成就一個太平天下。
天下太平需要人祭獻，祭獻人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最高貴的靈魂，殺身成仁，舍生取義。
當年他們都認為人間界祭獻出強大的力量，是封印妖族的力量，可是玉笙現在才知道不是那樣的，不是。
當年巫妖大戰，上古洪荒分崩離析成四片碎片。
一片碎片是太虛星空，一片碎片是人間界，一片碎片是仙界，還有一片是妖界。
曾經這四片碎片是一個世界，相互之間自然會有聯係，這千萬年來，妖族利用手中的河洛圖書，無數次的尋找人間界，試圖將兩片碎片連接起來，恢複一些想像不到的洪荒氣息。
妖族來了，天地靈氣複蘇，也讓人類走上了修行之路，有望踏入仙界。
她已經踏入了太虛星空，說明仙界在太古洪荒氣息的吸引下，也會越來越近。
隻要仙界離人間界越來越近，她就可以穿過九道天雷，飛升成仙。
可是仙界怎麽可能願意與人間界，與妖族連接在一起？
仙界若是也與人間界相連，那麽又一場大戰即將爆發，妖族，人族與仙族的戰爭。
人類鄙視沒有智慧的妖族，仙族又何嚐不會鄙視人族？在仙族的眼裏，人類算什麽？
聖人之下，皆為螻蟻，仙族一旦到來，他們壓榨的，剝削的依舊是人族，是他們瞧不起的人族。
就好像當年妖神用人族的血肉築成劍，用來擊殺巫神，而巫神用人族的靈魂製成招魂幡，來摧毀妖神神智。
現在塗山快要重見天日，仙界也在慢慢的靠攏而來，她甚至可以感受的到那遠古洪荒的氣息。
當仙界帶著太虛星空與人間界合二為一的時候，不是神跡降臨的時候，而是殺戮來臨的時候。
遠古洪荒的氣息，會促使妖族的塗山一夜之間翻天覆地的變化，那麽妖族之中會有無數的妖獸化為大妖，成為妖神，繼續與仙界之人展開一場足以毀滅人類的戰爭。
修羅城也應該與人間界一分為二了。
千萬年前的仇恨也許仙界早已忘記，可是妖族不會忘記。
妖族怎麽可能忘記？
妖族生活在暗無天日的風雪之中那麽多年，差點被滅了族，怎麽能那麽輕易與仙界，與拋棄了他們的神仙握手言和？
妖狐狸不可信的，妖狐狸的話絕對不可信，否則她又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妖怪都是騙子，大騙子……
人間界，還是隻有人才能太平。
玉笙原以為這個重任落在她的身上，反正她要成仙了，成仙就不會在人間界了，那是死是活，誰知道呢？
可慕小五卻剜走了她的心。
怎麽可以這樣，怎麽會這樣？
“傻瓜，我是人皇啊，上天給你天生仙骨就是為了讓你成仙，上天讓你做天下共主，哪裏會讓你死？上天給了我人皇之心，是讓我犧牲的，玉笙，我不能讓你為我而死。”
慕小五用沾滿鮮血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龐笑，笑得那般美好與平靜。
“慕小五，你聽我說，我不會死的，我真的不會死的，你想想之前我不是也沒死嗎？你相信我好不好？人皇之心你拿走了，我們就真的輸了。”
“慕小五，不要那麽卑微，不要用你的血，你的骨，你的心，卑微的求一次改變，我們不能輸的那麽徹底。”
一顆顆眼淚落了下來，玉笙感覺自己的心與她徹底融為一體。
慕小五心裏麵有一隻猛虎，她的心裏麵有什麽？
她的心裏麵有萬物在生長，遠處的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青了，變綠了，變得葳蕤。
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感覺她變成了一棵樹，變成一朵花，變成株草，在陽光中，在大地之間，鋪滿整個世界。
東風帶雨，春雷乍動，萬物蘇萌山水醒。融融翠野，紫紅瀟瀟，赤日流金大火盆。碧雲天，黃葉地，梧桐老，衰草連天。寒風冷，煙雪動，天凝地閉，梅花開。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四季更迭仿佛彈指一瞬間。
玉笙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瀕死之際所感受的一切，那一天她也是刹那間經曆了一根草的生死枯榮，一朵花的綻放凋謝，一片葉的葳蕤飄零，一顆種子的落地生根，一棵樹的寧靜永恒，或者一朵雲的變化萬千，一陣風的自在逍遙，一顆露珠的見晛曰消，一滴雨的潤物無聲，一片雪的天地沉寂……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
人生如白駒過隙，世間萬物生息消長相嬗替，開始和終結宛若一環……
“玉笙，麵對你，我早已經輸了，我輸的很徹底，玉笙，你終於說出你的心裏話了，我願意用我的卑微成就你的偉大，我願意為你擋刀擋槍，我願意為你擋千軍萬馬，我愛你，我知道你一直愛我的，我們不要再鬧了好不好……”
慕小五抱著她，低低的聲音在她耳畔久久的徘徊，他的唇落了下來。
他親吻著她，帶著寂滅的氣息，仿佛祭獻了自己的靈魂。
“慕小五，不要這樣，我可以回來的，你忘了嗎？我死過一次，我可以回來的，我可以通過三生石找回我的靈魂，我可以回到過去，改變一切……”
玉笙忽然後悔，後悔為什麽要說出那些話？
她從來沒想到原來在他的心裏，隻要她說出來，他就一定會去做，他真的願意站在她的前麵，為她擋千軍萬馬。
當你親吻他的時候，你就知道你是誰了……
她是誰？她是他最愛的人。
“玉笙，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回頭，因為重新開始你也是一樣的選擇，你遊過忘川河，會忘了我的，我不要你忘了我，想一想你得七魄是什麽時候丟失的？命運是一條咬尾的蛇，開始與終結宛如一環……”
慕小五的聲音越來越輕，她的眼睛越來越沉重。
命運是一條咬尾的蛇，開始與終結宛如一環……
她的七魄丟失是什麽時候？
難道不是經曆九道雷劫，被天打雷劈個灰飛煙滅的時候？
“慕小五，我愛你，我愛你慕小五，所以不要……”
玉笙不想閉上眼睛，她握著他的手，從來沒有那樣緊緊的握著，好像永生永世不分開。
她愛他，她說她愛他，這一次不是紅塵劫，是她的心說出來的。
她心裏有他，一直有他，否則怎麽會經曆了天打雷劈，灰飛煙滅，還要留在他身邊，哪怕隻是靜靜的看他一眼？
“玉笙，我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玉笙，你不是在七年前失去的七魄，你是在失了自己的心，失了自己的骨，失了自己的靈血，用三生石回到過去的時候，失了的，玉笙，不要為了我陷入輪回……”
“輪回是什麽，是循環往複，不可掙脫，是我們永遠不能選擇，也無法結束，永遠沉淪其中，受盡苦楚，受盡磨難，永遠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我不能再讓你為了我受盡痛苦了……”
慕小五捂住了她的眼睛，慕小五的聲音朦朦朧朧的傳來。
循環往複，不可掙脫的輪回是什麽？
是地獄，是無間地獄。
“玉笙，你一定要成仙，你一定要脫離這個地方，答應我，不要為了我再去趟無邊業火了，不要再一個人抗下那麽多的事了，帶著我們的希望活下去吧……”
希望，希望是什麽？
她要怎麽做才能救他？
她要怎麽做才能找回她的慕小五？
她的三兩狼心，二兩狗肺，卻讓他還了世間最重的情意。
“不……”玉笙閉著眼睛，始終抓著慕小五的手，喉嚨裏發出低不可聞的聲音。
不能那麽做，就算輪回又怎樣，就算一直在無間地獄之中又怎樣？
隻要有你，隻要有你，我願意輪回，我願意受盡苦楚，受盡磨難……
她想告訴慕小五她願意為他墮入無間地獄，就好像當年錦淩風所做的一樣……
可是她說不出一句字，她拉著他的手，說不出一個字。
“玉笙，放手吧，你問過我，我為什麽寧願做你的靈寵，也要走一趟仙界，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我們妖族生存之地不是雪域妖國，是八寒地獄。”
“像仙界當年舍了我們妖族一樣，舍了我們吧……”
八寒地獄，地是冰川，山是雪山，整個世界彌漫著狂風暴雪，千萬年的暗無天日，千萬年冰天雪地。
八寒地獄之中，眾生的皮膚被凍成青黑色，身體裂成四瓣，像青蓮花一樣，然後被同類吃掉，循環往複，永不休止……
她為什麽沒想到呢？
妖狐狸為什麽告訴慕小五真相，卻偏偏不告訴她呢？
妖狐狸一次又一次被封印在八寒地獄之中，那麽她又陷入輪回多久了？
她與慕小五到底經曆了多少次輪回？
是不是每一次的結局都是要他們生離死別？
“玉笙，你說過大人都不哭的，隻有小孩子才哭，別哭了……”慕小七的聲音在她耳邊隱隱約約傳來，玉笙早已淚流滿麵。
“玉笙，聽話，聽師兄的話，放手吧，師兄說過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了，師兄說過，師兄投敵賣國，師兄陪你翻了這天，覆了這地，看，現在師兄真的投敵賣國了，師兄要親手……玉笙，師兄來實現諾言了，你放手吧……”別驚風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
不，他們明明不是這樣約定的。
“我要師兄你用這把遮天劍，剜出我的心，放空我的血，剔出我的骨，抽出我的靈，師兄，你還記得飛劍斬天皇嗎？”
“記得，那是巫神與妖神同歸於盡的最後一劍……”
“我母親有巫族的血脈……”
“玉笙，你是要師兄死嗎？”
“陣眼之中的人九死一生，估計活不了了……”
別驚風出賣了她。
別驚風也出賣了她。
他是慕小五的師兄，怎麽可能不與慕小五勾連在一起？
所以他要親手剜出慕小五的心，放空慕小五的血，剔出慕小五的骨，然後抽出慕小七的巫靈，在她這個曾經一片荒蕪的世界，啟動河圖洛書。
“掰開吧，沒時間了，要不然一會兒活蹦亂跳了，我們會挨揍的，你忘了她本事差，脾氣大，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別驚雨來了，別驚雨也來了。
別驚雨用力的掰她握著慕小五的手，可是他才不放手，絕不放手。
別驚雨我可是害死恨天真人的人，難道你也心甘情願救我？
“不能掰，不能掰，掰斷了怎麽辦？師姐，我們是為你好，你鬆鬆手好不好？”姬小霸王咋咋呼呼道。
“玉笙，你說過，等你醒來的時候，記得為我們備一份大婚之禮？”
“玉笙，我們回來了，我和水嫵回來了，水嫵是你的妹妹，你也別忘了給我們備一份大禮……”
“玉笙，我是你八師姐，你從來都是小八，小八的喊，好像喊一條狗，玉笙，你醒了，絕對要喊我一聲八師姐，你要記住，我是你的八師姐……”
“玉笙，按理說我應該喚你一聲姑姑，可是我還是想喊你一聲玉笙，就好像多年前，我們三個人在一起一樣……”
“玉笙，我們失蹤的那麽多天，是你的羽毛扇救了我們一命，畢方的羽毛扇煽風點火，頗為好用，玉笙，記得給我們再準備一把，方便下一次畢方能夠尋羽而來，救我們出刀山火海……”
“多謝衡主屢次三番救小兒一命，周明年來還債了……”
姬小霸王來了，鳳煦白來了，李煦陽來了，水嫵來了，梨暖來了，慕雲空來了，周自橫也來了，就連周明年也來了……
慕小五勢在必行，她阻止不住他了……
隻要狠心，隻要夠狠心，沒有什麽事情是做不了的，沒有什麽人是舍不掉的。
他掰開了她的手，他一步一步的遠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