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叫花與小乞兒
玄洲分四域,東、南、西、北加個玄中便是這片花花繞繞的世界。這其中,各域以玄中為首,每一域又是大小家族、宗派林立。遼闊寬廣的天地多的是明槍暗箭、法術身段、仙人飛鶴的傳奇,給這方平靜的土地點上了些十足的顏色。
南玄域,鄴城。兩道風塵仆仆的身影卷著一路黃土悠悠地朝著城門走去,仔細看去,那黃沙遮掩中還有一道瘦弱的犬形。一老一幼一土狗,老幼皆穿得一身破爛,頭發也亂蓬蓬的,也就那土狗生得點狗樣,眼神中有些高傲有些幽怨地瞅著老幼二人。
“老花小乞黃狗兒,大把人生好逍遙。沒酒缺肉少美兒,一點滋味都莫得。”那騎在老叫花頭上的小乞兒一腔一調地吆喝著,還拿著髒兮兮的手拍著老叫花的腦袋。
“小屁孩瞎學個沒正經,你吃過肉嗎,喝過酒嗎?”老叫花抬頭白了小乞兒一眼,不屑道。
“嘿嘿,老花,你說實話到底是不是我爹,我是不是你和偷來的大姑娘生的?”小乞兒笑嘻嘻地扯著老叫花的頭發問道。
“屁蛋球兒,老子要是有你這麽個混賬兒子,真是我們老花家倒了八輩子,不,十六輩子黴。想當年我老花家可是……”
“我老花家想當年也是玄中一等一的大勢力,家族裏強者那可是數不勝數,想我老花也是人人敬仰的麒麟子。”騎在老叫花身上的小乞兒裝著老氣橫秋的模樣,偏頭晃腦道。“老花你都講了千百遍了,我差這麽一點兒就信了。”說著,小乞兒用力地把胳膊伸得老長老長。
“小沒正經的,老花我不和你爭。”
一老一幼打著嘴皮,揚起一陣黃土瀟瀟灑灑地大擺走著,可憐後麵吃灰的土狗,眼裏越發不屑和幽怨了。
這兩人一狗不知從哪來,隻聽得老花展望他們的宏偉願望時說過,要騙天下最無知的美兒,喝天下最大碗的烈酒,做天下最頂尖的逍遙人。小乞兒自打有記憶起就跟著老叫花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家小兒,總覺得自己當年一定是被老花偷了去。不過嘛,看著和老花這麽多年的交情上,偷便偷了去吧。
“老花,我覺得我和神仙手段就差一點兒了。”剛剛走過城門關口的小乞兒非常鄭重地向老花說到。
“你感悟了大道,要一步飛升了?”老花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非也非也,吾與天人尚存一步之遙,然吾今日之喬術已臻天人。”小乞兒捋著空無一物的胡須,故作老成道。
老叫花大手在小乞兒腦袋上一拍:“快脫衣服!混上你的臭氣就賣不了錢了!”
這才發覺,剛走過城門的老叫花與小乞兒一改肮髒混亂的模樣,穿得具是大富大金的氣勢,連那黃狗也是一身金絲掐紅的小夾襖,好生氣派富貴。
“知道了,知道了。”小乞兒揉著腦袋,一臉委屈巴巴的。
鄴城一條僻靜的小巷裏,剛換回一身破爛布條的小乞兒和土狗皆是一副幽怨模樣地蹲坐在一旁,眼生生地瞅著老叫花把衣服收進他的寶貝口袋,一眨不眨。
“老花,你這寶貝口袋也借我玩玩唄。”
“好啊,可它也不
聽你的啊。”
小乞兒聞聽,滿臉期待轉眼換了頹廢的神色。老花這寶貝口袋他可是打小眼饞到大,偷也偷過,就是打不開。那口袋好像能把整個鄴城都裝進去一樣,從沒見它鼓起過,可是就隻聽老花的,和老花一個對一個的沒良心。
“老花,我今年幾歲了?”
“十二歲多二十七天。”
“那你什麽時候死啊?”
“還遠著呢。”老花似乎並不為小乞兒這突如其來的驚人一語給嚇著,這樣的對話這些年來每天都得重複一遍,嚇也嚇個習慣了來。
小乞兒倒是心心念念地盼著這老叫花嗝屁,就像小說中那樣好傳承這老家夥的寶貝口袋,可是折騰來搗去,這老家夥倒是隻打嗝放屁,離嗝屁遠遠著的。
“那你啥時候教我學算學?”
“你為啥老想著這事?偷摸兩把手心背,求財不過哭嗓子。要個屁算學。”
“你說過等死了再教我三百六十五後邊的數。”
老叫花一時語塞,滿臉鐵青。這混小子倒是將自己氣頭上的話記得清楚,還非常有理地拈來倒去。
話說這天下的曆統自來便年分三百六十五,日日地算,小乞兒便日日地盼。三百六十五個數算了好些許力氣,老花就是不肯教他三百六十五後邊是什麽。久了後,小乞兒也不急了。於是日日地問年歲,要不等老叫花說漏嘴,要不就等到三百六十五歲的下一年,總歸是慢慢的活,急不得。
初來鄴城,這大概是小乞兒這些年見過最大的城了,從北到南竟然一時望不到頭,使得年幼的小乞兒總是遇上大小比對都要取鄴城做個參照。這些年走村過縣的經曆,在小乞兒心中一直美滋滋的,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看來自己也是個半個讀書吊子,還有半個得學會三百六十五後邊的數才算。
這兩人一狗也是趣兒得很。每到一個新地方的城口,村口,都避不了要喬裝一番才能進得了城。老叫花說是這城裏的乞丐幫子排外,不能讓外來人搶了他們的買賣。至於每個地方的乞丐幫子,那都是各城各村尖頂尖的了不得存在,缺不得,惹不得,達官顯貴見了也得遠遠地避著。其實小乞兒心眼裏明白著,這乞丐幫子是缺不得,但實實的是人防狗咬的,不過看老叫花吹噓得眼色飛舞,也不好總抹他的老麵兒。
“老花,今晚我帶你去喝酒吃肉看美兒!”
“哦?舍得把你用牛糞做假藥賣的私底給我老花樂嗬樂嗬了?”老乞丐扯開一嘴黃牙,雙眼眯成細縫,猥猥瑣瑣地看著小乞兒。
“嘿嘿嘿!”
……
暮色漸漸低垂,九街十巷的燈火都點了起來,鄴城的晚上相比於白天,反而來得更熱鬧些。巷子裏、街道上、酒館、賭坊、青樓、商會都聚滿了人。不過誰也沒留意兩個陌生的老小身影加上一隻黃狗此時正眼饞饞地趴在某座閣樓的窗戶旁,看著屋內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
“好酒,好酒。”
“老花,擦擦哈喇子,那個雞腿你嚐嚐好不好吃。”小乞兒期待地望著一臉滿足的老叫花。
“嗯——外焦裏
嫩,脆!”
“大姑娘來了!”說著小乞兒用肘捅了捅身旁的老花。
“那弧度,那曲線,那盈盈一握小蠻腰……你幹嘛?”老叫花尚未說完,小乞兒的兩隻手已經捂住了眼睛。
“穿太少了,聖賢說,非禮勿視。”
“那你為什麽隻捂我!”老花低沉著嗓吼道。
“聖賢還說,年幼無知,可以原諒。”
“哪個聖賢說的?儒聖?道祖?還是佛陀?”
“都不是。”小乞兒的聲音突然小了許多,鱉了半晌後紅著臉說道:“是乞子聖賢。”
“……”當老花偏過頭滿臉黑線地看著小乞兒時,台上的歌舞已經結束了,目光撇過一旁的土狗,還平白遭了個嘲諷的眼神。“喝!吃!”
說罷,兩人一狗三道可憐巴巴的身影看著屋內滿桌滿桌的佳肴美釀,口水一咽,這個是烤豬肘子,那個是燒鵝腿,各色美食應有盡有。一頓眼飽眼足後,兩人一狗腆著幹癟的肚子,剔著牙走在小巷裏。
“老花,這以後咱常來,我請!大地方的青樓就是和山疙瘩村沒法比,那酒,那肉,頂頂得飽。”小乞兒豪氣地說道,邊說邊還有模有樣地拍拍肚子。
“那是,紅閣出品,必屬精品!這紅閣可不是青樓風月能比的,它水深著呢。不怕告訴你,連玄中那樣的大地方都有紅閣的一席之地,必須頂頂得好啊。”
聞言,小乞兒突然轉過頭,目光堅毅,一臉鄭重地看著老叫花:“老花,我決定了。”
“決定跟我學那一套偷摸本領了?我早叫你別學那什麽之乎者也了吧。以你這小滑頭的天賦,學老花我的本事個十年半輩子,包會!就算是紅樓大姑娘的小紅肚兜都不算事兒。”老叫花一臉得意地想著。
“喂,收收臭哈喇子。我是決定我以後要嫁給紅樓的大姑娘!”
“噗——”老花剛準備咽下去的口水一時沒忍住噴了小乞兒滿臉。“不,不是,先不說你這小滑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個‘嫁’是怎麽一回事?”
“我今天剛學的。”
“那叫娶好不好!”老花一臉癡傻地看著小乞兒,大聲道。
“哦。”小乞兒失落地答應了一聲。有區別嗎?哼,這死老頭果然要阻止我追求美好未來,我一定是他偷來給自己送終的!
兩人一狗在一縷月光溜進的小巷裏默默地走著。老叫花自然不知道小乞兒那成日沒個正形的心思究竟在琢磨些什麽。上一刻或許還在想怎麽說服老叫花給自己找個大姑娘,下一刻或許就在想怎麽謀害死老叫花了。
“老花,我困了。”小乞兒說著,用力撐大打架的眼皮。
看著小乞兒困倦的模樣,老叫花笑著搖了搖頭,緩緩蹲下身將他背起。
“今晚咱們住客棧吧。”老叫花的耳邊傳來小乞兒弱弱的夢囈聲。
“好,住客棧。”
一縷月光投進小巷,纏上了兩人一狗的身影,久久縈繞,不肯離去。黃狗那清明的眸子極具人性地看著眼前的一老一少,映著月光,水汪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