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相親
趙豔君的母親托人給她介紹了個對象,小夥子也是個大齡青年,三十六歲了,重點大學畢業,在一家煤礦做人事工作。趙豔君一聽就皺起眉頭,說都三十六歲還沒結婚,肯定是個怪物!母親說,這麽講,你也是個怪物了?趙豔君吐了一下舌頭,自覺失言,但她同時心裏也咯噔了一下。她知道,當她毫不猶疑地這樣評價別人的時候,別人也一定會這樣評價她。如此看來,她也已經不可救藥地成了一個“怪物”。
趙豔君的情感之路也不是走得不順,而是她的假小子性格使同年齡的異性忽略了她的存在,換句話說,更多的時候,是她自己忽略了自己。上學的時候她就愛和男同學一起瘋玩,男同學對不常和他們在一起的女生產生了愛慕之情,反而對她這個總在身邊的女生視而不見。青春年少時她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她才意識到了什麽,反過來再用新的視角去審視男生們,才發現與她合適的人都已經不是單身了。如果她隻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性也就罷了,降低條件還是可以遇見一些能夠湊合的,偏偏她事業上越走越高,什麽樣的男人才適合娶一個女處長呢?合適的人選已經難覓蹤跡了。二十八歲那年家人就開始給她張羅對象,漫漫相親路,一肚子辛酸史,到了現在,一提相親,她就幾乎過敏,滿肚子的抵抗情緒。
母親說:“這回這個小夥子的條件不錯,不好遇的,你要好好把握才行。”
趙豔君冷笑了一聲:“沒看出來。”
“你別老是這樣好不好,態度不端正,成功率就不會上去。”
“媽你別替我操心了行不行啊!”
母親急了:“豔君啊,你怎麽這麽自私啊,知道不,你的婚姻大事不僅是你個人的事,也是你媽的事,我拉扯你們姐兒仨容易嗎!”
看著母親急得眼睛都紅了,趙豔君的心就軟了下來。母親三十歲就開始守寡,靠一個人的力量把她們姐兒仨拉扯大的確不容易,趙豔君不想讓母親難過,就點頭同意去相親。母親趁熱打鐵,說明晚怎麽樣?趙豔君說,如果沒有特別的事,那就明晚吧。
第二天到了辦公室,趙豔君很快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工作千頭萬緒,哪一件不全身心投入都不行。直到上廁所的時候,她才又想起了這件事,她想給反貪局的杜紅梅打個電話,整個檢察院,她也隻有和杜紅梅能聊一聊這種事。她掏出手機,正要撥號,路過的那扇門裏傳出了穆剛的聲音。
穆剛說:“我還是最羨慕公訴處的,人家都是主訴檢察官,是公訴人,經常出席法庭和律師辯論,就像電影裏演的一樣,那多威風呀,咱們處嘛,沒意思。”
邢利斌說:“你不能這麽看,控申處的工作也很重要。”
穆剛不以為然地說:“沒看出來。”
趙豔君眉頭一皺,她收起手機,使勁推門走了進去,把穆剛和邢利斌都嚇了一跳。
趙豔君衝著穆剛說:“到這裏工作,第一項就是要端正態度。”穆剛愣愣地看著趙豔君,沒敢頂嘴。
趙豔君接著說:“老邢,你要好好教教他。”
邢利斌調侃道:“跟我學可沒啥出息,你看我都快到退休年齡了,還沒混上個一官半職。”
趙豔君說:“出息不出息不能看當不當官,不當官一樣有出息。”
邢利斌說:“趙處你這話我愛聽,你別看我什麽都不是,我帶過的助手可是個兒頂個兒的出息,有當科長的,有當處長的,有當檢察長的,去年調走的老劉就是去另外一個城市任檢察長了。我看得出,小穆的天資不錯,將來肯定錯不了。”
趙豔君想說,說你咳嗽你就喘上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在新人麵前,她覺得還是應該給邢利斌留點兒麵子。就在這時候,走廊裏傳出了一陣吵嚷聲,趙豔君剛要推門出去,門卻被撞開,一個老者闖了進來。她定睛一看,認出來了,老者竟然是那個強奸犯邱寶金的父親。邱寶金的父親一進來就跪在了邢利斌和穆剛的麵前,二人趕緊伸手攙扶。
穆剛說:“大爺你起來,有話好好說。”
邢利斌也說:“對,對,起來說話。”
邱父這才站起來,拖著哭腔說:“我兒子冤枉啊,我不相信他能是強奸犯,他多麽老實的一個人啊,他怎麽能是強奸犯呢!我求檢察官給我做主!”
邢利斌看了看趙豔君,然後說:“我們也不願相信你兒子是強奸犯,可證據確鑿,大爺,如果您老能拿出您兒子不是強奸犯的證據,我們馬上會幫助您翻案。”
邱父抹了一把老淚說:“我兒子他說他沒強奸就是沒強奸,他從小就不會說假話,法庭上他也說他沒強奸,是冤枉的。”
邢利斌搖搖頭:“大爺,我說的還是那句話,證據,我希望您老能拿出證據來。”
邱父說:“我到哪兒弄證據呀,我弄不到呀!”
趙豔君心情沉重,默默走出來,不知為什麽,她一直覺得邱寶金這個案件判決得有些草率。可是草率在哪兒,她又拿不準。見了邱父老淚縱橫,她實在不忍心看下去。回到辦公室,她的心緒剛剛平靜了一些,門就被敲響了,進來的是穆剛。
穆剛劈頭就說:“趙處,邱寶金這個案件我們能不能作為申訴案件正式受理?”
趙豔君瞪大眼睛:“你說什麽?哪兒有這麽隨意受理申訴案件的。”
“邱寶金的父親來院喊冤,這裏麵一定有冤情。”
“老邢應該和你交代過了,我們控申部門受理案件也是有條件的,邱寶金這個案件不符合規定。不能僅憑喊冤就認為法院的判決是錯的、我們基層院的起訴是錯的,必須要有證據,你現在掌握相關的證據嗎?”
“我沒有證據,但看了邱寶金的老父那種無助的眼神,我就覺得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這起案件。”
趙豔君笑了:“僅憑他父親的眼神?笑話,我們是依法辦案,眼神又能說明什麽?”
穆剛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通過他的眼神,我就能斷定這裏麵有問題。”
趙豔君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嚴肅地說:“不要再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了,你是檢察官,不是普通百姓,你要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才是。”
穆剛還想說什麽,趙豔君不耐煩了,厲聲道:“不要說了,你出去吧。”
看著穆剛無奈地出去,她忍不住又笑了,這穆剛也太情緒化了,已經是一個檢察官了,還居然說出這麽天真的話來。不過,這小子的性格倒和自己有幾分相像。
下午,母親又打來了電話提起相親的事,趙豔君才想起了今晚的約會,她衝著電話說:“媽,你放心吧,我不會忘的。”撂下電話,她很快又把這件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