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孤男寡女
穆剛配合警方在三亞市將孫普仁緝拿歸案,趙豔君去機場接機。穆剛等人押著孫普仁走出機場,孫普仁被押上警車,趙豔君和穆剛上了另一輛汽車。
公路上燈火點點,豐田越野車在飛奔,趙豔君駕車,穆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二人的心情都十分複雜。沉默了一會兒,穆剛說:“難得你親自來接我。”趙豔君故作平靜地說:“你長途跋涉這麽辛苦,我接接你算啥呀!”穆剛忍不住又開起了玩笑,說:“咱倆坐一輛車,就是享受二人世界了。”趙豔君拉下臉,斥責道:“別說沒用的,正經點兒。”
穆剛歪頭看了看表,說:“這都幾點了?二十二點三十,早不是工作時間了,說點兒私房話不該算出格吧?”
“我沒說你出格,但說心裏話,我真沒這個心情,案子還不明朗,工作千頭萬緒,我覺得壓力很大。”
“你得學會適當放鬆,總是在壓力下生活,老得快!”
“那你說,怎麽放鬆?”
“走,咱倆去咖啡廳喝咖啡,聊一聊工作以外的話。”
趙豔君想了想,還是點頭同意了。
咖啡廳裏,穆剛和趙豔君相對而坐,空氣中飄蕩著舒緩的鋼琴曲。但趙豔君顯然並沒有放鬆下來,她依然沉著臉,把話題扯到了案子上,問起抓捕孫普仁的情況。穆剛說三亞市檢察院和三亞市警方相當配合,查遍了所有的酒店賓館,終於查到了用假身份證辦理住宿手續的孫普仁,一抓一個準。說到這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就提醒趙豔君,怎麽又談起工作了。趙豔君恍然大悟,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一開口就離不開工作,現在工作對於她來說真的是沒法刻意回避。
穆剛話鋒一轉,說一晃五一就到了,我可是答應過伯母五一和你結婚的,你看我們的關係是不是該有點兒發展了?趙豔君心中一動,她凝視著穆剛,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趙豔君說:“發展,怎麽發展?一切事物的發展都要循序漸進,你還想跳躍式發展啊?”
穆剛說:“我是替你著急,我們畢竟答應過伯母。”
趙豔君歎了口氣說:“其實我比你還急呢,但急有什麽用,誰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你說中心醫院的巨額公款去向查不清楚,東山實業的問題查不清楚,我這個反貪局長就是失職,在這個節骨眼兒,我能談婚論嫁嗎?”
“案子會一個接著一個,貪汙腐敗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杜絕的,照你這麽說,你永遠都沒法結婚了。”
“你別抬杠,我是說眼下的案子,來,喝咖啡,摩卡咖啡的味道好極了!”
幾天以後,審訊孫普仁的工作告一段落。孫普仁對自己所犯罪行供認不諱,交代了挪用公款一千萬元的事實。孫普仁幫助東山實業貸了許多款,有幾次都屬於違規放貸,甚至還曾幫助東山實業弄了許多虛假的材料。劉純也交代了當初莫東山指使她勾引孫普仁,把孫普仁拉下水的經過。
羅奎波找到趙豔君,說這個莫東山為了拿到貸款使用美人計,可眼下他配合檢察機關追回贓款,就沒事了。趙豔君也很氣憤,但還是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她想了想,決定把貸款的線索轉給公安部門,查一查莫東山是否構成貸款詐騙罪。
自從中心醫院的腐敗係列案件查辦以來,東山實業存在的各種各樣的問題越來越明顯了,而且涉及的罪名還比較多,不隻是與反貪局查的貪汙賄賂犯罪有關,瀆檢局對東山煤礦重大責任事故也一直在秘密地偵查。公安這頭負責調查的除了非法買賣爆炸物還有貸款詐騙,現在的局麵是幾家都在查奠東山,而且各自為戰,是不是應該幾家碰個頭,把所有與東山實業有關的事實和證據放在一起研究一下,資源共享、提高效率,共同確定下一步的偵查方向呢?趙豔君打定主意,把自己的想法跟羅奎波說了,羅奎波讚同這個建議,也提出了一套自己的辦法。
趙豔君說:“羅處,你帶著穆剛和紅梅把我們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工作情況形成一份完整的報告,我向院黨組匯報一下,目前,我們還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莫東山犯罪,現在的情況是我們最好的切人口。”
羅奎波心領神會,去找穆剛和杜紅梅整理材料去了。望著他的背影,趙豔君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有點兒佩服這個老檢察官了,能力不是吹的,是在實幹中顯露出來的,盡管他對自己還存有一些偏見,但能幹工作,就是好的同誌。
兩天以後,有關各方湊在一起,開了一個碰頭會。
趙豔君信心滿滿,覺得到了對東山實業動真格的時候了。她來找郭建華,鄭重地以反貪局局長的名義,請求對東山實業做全麵的調查。
趙豔君沒有像往常那樣有意不關郭建華辦公室的門,由於心裏有事,她順手就將房門關上了,郭建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房門,然後目光就緊緊鎖定在趙豔君的臉上。對於這個年輕的反貪局長,他寄予了無限的厚望,但有時也難免替她擔心,怕她出馬一條槍的性子給自己帶來麻煩。東山實業是本市經濟領域的一麵旗幟,這已經是共識,所以調查東山實業要慎之又慎。遵紀守法的企業檢察院要保駕護航,反之也絕不能姑息養奸。
郭建華想了想,同意了趙豔君的請求,但是他特別叮囑,說先查一查建築材料公司吧,就說是在調查中心醫院的案件時需要核對一下賬目,其他的工作暫時不要開展,一定不要擅自行動。趙豔君雖然覺得郭建華的態度過於保守,但還是胸脯一挺,表示堅決執行領導的決定。
趙豔君轉身要出去的時候,被郭建華叫住了。
郭建華凝視著她說:“五一就快到了,我們院裏可是有兩名年輕的同誌要結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上上心了。”
趙豔君想不到郭建華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她臉一紅,說不急。
郭建華說:“還不急?你都三十五了吧,這個年齡當局長是蠻年輕的,當姑娘可是老姑娘了。我告訴你,個人問題也是工作,你要當成任務來完成啊!”
趙豔君說:“檢察長還管這個?”
郭建華說:“管,你隻要是我的部下,我就什麽都管。”
趙豔君雖然覺得有些別扭,但心裏卻是熱乎乎的。
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杜紅梅湊到趙豔君的跟前,壓低聲音說:“穆剛可是難得的好小夥,別矜持啊,錯過可就沒有了。”趙豔君說:“別瞎說。”杜紅梅說:“我可沒瞎說,我一直在暗地裏觀察,覺得你們還是蠻般配的。”趙豔君就瞪大眼睛反問:“你真的認為我們倆般配?”杜紅梅說:“拋開你的局長身份,你們倆就是般配的。”
趙豔君有點兒相信,人與人之間是有那麽一點兒宿命的聯係的。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和穆剛這個比她小的男人有什麽私人關係,但事實上,這種關係正在悄然形成,幾乎容不得她反抗。對她來說,這無法用好或不好來判斷,有些事情很難說清楚。
趙豔君說:“我也沒說他不是好小夥,就是我們倆談戀愛這事,怎麽想怎麽覺得別扭。”
杜紅梅問:“別扭啥呀?”
“總覺得我是在利用工作之便,你說我身為局長,怎麽能和屬下談戀愛呢?這好說不好聽嘛!”
“工作是工作,戀愛是戀愛,隻要你分清什麽是工作,什麽是戀愛就行了,別隻顧一頭就扔了另一頭,工作和戀愛都不能耽誤。”
趙豔君歎了口氣:“有時想起我媽來,我心裏就不是滋味,我虛歲都三十五了,有時照照鏡子都覺得自己老了,不成家最對不起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媽。”
“那還等什麽,人家穆剛可是主動的,你配合一下這事就成了嘛!”
趙豔君笑了笑,在杜紅梅看來,不愛笑的趙豔君笑起來還是很甜的。
這天下班,趙豔君和穆剛一起在一家小飯館吃了一頓飯。從飯館出來時天色已經很晚了,穆剛執意要送她回家,她推辭了一下,也就由著他了。二人沿著街邊走,不知不覺,她家住的那棟樓房就聳立在眼前了。趙豔君扭頭看了看穆剛,發現這個在她看來原本一棵青蔥般的小夥子,此時居然顯得十分成熟穩重,他麵帶微笑,那笑容中還有那麽一點點的神秘氣息。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趙豔君覺得自己也該笑一笑,就真的衝著穆剛笑了笑。
趙豔君說:“你回吧,不早了。”
穆剛抬頭望了望樓上窗口的燈火:“我送你上去吧。”
趙豔君說:“我媽沒了以後,家裏隻有我一個人住了。”
穆剛說:“是啊,正因為隻有你一個人住,我才更應該上去。”
趙豔君板起麵孔說:“什麽意思,我一個人住你才要上去?這麽晚了,孤男寡女的,影響不好吧?”
“什麽影響不好啊,我就是送你上去而已,走啊!”
“你嚴肅點兒好不好,我們是檢察官,要自覺維護檢察官的形象,你回吧,我自己上去了。”
趙豔君自己噔噔地上樓,剛才那種感覺突然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