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個人的電影
專案組在一起分析案情的時候,穆剛就坐在趙豔君的對麵。趙豔君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發現趙豔君似乎瘦了些,顴骨顯得更加明顯,而臉色灰暗,似乎沒有睡好覺的樣子,想一想自己這一段時間一直忙著去看潘靜婷,而慢待了趙豔君,他就隱隱生出一種內疚來。
羅奎波在發言:“警方已經發現了那輛別克君威轎車的下落,它被嫌疑人扔在了郊區的海邊。警方初步認定,東山實業的李時具有偷車作案的嫌疑,但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還無法對李時采取行動。”
有人插話道:“不采取行動,李時像金鐵鋼一樣逃跑了怎麽辦?”
趙豔君說:“他逃不掉的,李時已經在警方的監控之中了。”
有人問:“警方監控,那我們又該做些什麽?”
趙豔君不耐煩地看了那人一眼,說:“我們的工作還少嗎?我們的重點當然還是清查中心醫院公款的去向,光知道去向還不行,要有確鑿的證據,還有,要收集東山實業集團的一些人犯罪的證據,與之有關的公務人員的收受賄賂的證據,時間一天一天在過去,大家要加把勁兒才行。”
接下來,羅奎波又給每一個人做了具體的部署。
散會後,趙豔君叫住了穆剛。等別人都走光了,她說:“穆剛,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加強溝通啊?”穆剛愣了一下,點點頭。趙豔君說:“那你有事為什麽瞞著我?”見穆剛不開口,趙豔君又說:“還用我點出來嗎?”
穆剛似有所悟,這才把潘靜婷得病的事說了一遍。還沒說完,趙豔君就打斷了他的話,說:“我都知道了,咱倆是什麽關係,你還是拿我當外人了,別忘了我們都快結婚了,你說我是不是有知情權啊?”穆剛點點頭,深有感觸地說:“都怪我,沒及時告訴你,也是怕你誤會。”趙豔君說:“你這樣偷偷摸摸的我更會誤會的,我是小氣的人嗎?”趙豔君這樣說穆剛就更覺得愧疚了,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趙豔君突然拍了一下腦門,說:“我忘了,工作時間不該談私事。”
穆剛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穆剛,讓我和你一起幫助潘靜婷好不好?”
“好。”
“那就一言為定。”
就在這天下午,潘靜婷在穆麗和母親的陪同下,去了上海。
在上海某醫院神經科,著名的專家林主任對潘靜婷進行了二十四小時腦電波監控。二十四小時後,林主任把潘母和穆麗叫到了辦公室,向她們通報監控結果。據監控顯示,病人一直處於深度睡眠狀態,監控後的兩個小時,病人突然坐起來,吃了一些東西,表情茫然,此時腦電波異常閃爍,表明病人已經脫離睡眠狀態。吃完後她又躺下睡覺,此時,腦電波監控儀中的圖像也很快恢複平靜,又呈現深度睡眠狀態了。潘母聽罷焦急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林主任說:“很顯然,病人並非一直處於睡眠狀態,需要進食和排泄時,她會像夢遊似的完成這些舉動,這是一種罕見的‘特發性嗜睡症’,是患者受到外界強烈刺激,體內荷爾蒙分泌異常及腦功能紊亂而引起的,現代醫學界尚無有效治療方法。”
潘母失望地說:“那我閨女就沒法治了?”
林主任沉吟片刻,說:“也不是沒法治,心病還需心藥治,隻要找到她得病的原因,找到能解開她心靈疙瘩的那個人,也許,奇跡就會發生的。”
“林主任哪,她爸的死對我閨女刺激挺大,還有,就是她的失戀,對她的刺激更大……”
“人死不能複生,這一條可以跳過。但是,如果你們能夠找到她的那個戀人,尋求他的幫助,你閨女就很有可能在他的呼喚中一次又一次地蘇醒,最後達到全麵蘇醒,她的病也就痊愈了。”
潘母和穆麗睜大眼睛同時問:“真的?”
林主任點點頭說:“真的,隻是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就怕她的前男友沒有這個耐心啊!”
潘母看了看穆麗,穆麗說:“伯母,你放心吧,我哥一定會救靜婷的。”
從上海回到濱海市的時候,穆剛開著豐田車到機場來接她們,潘母和潘靜婷上車後,穆剛剛要上車,被穆麗拉住了。
穆麗把穆剛拉到另一輛車的後邊,壓低聲音說:“靜婷是因受刺激才得的這個病,她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也有可能會創造奇跡,很快就會好過來。林主任說心病還需心藥治,解鈴還須係鈴人……”
穆剛著急地說:“小麗,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穆麗說:“你還沒聽明白嗎?現在能把靜婷喚醒的可能隻有你了,所以給靜婷治病,需要你的配合。”
穆剛低頭沉吟不語。
穆麗接著說:“這一陣子需要你天天去陪靜婷,可是,趙豔君那邊怎麽辦?你要把她的思想工作做通才行。”
這時,潘母突然走過來,撲通一下跪在了穆剛跟前,穆剛和穆麗趕緊把她拉起來。
潘母說:“靜婷就全靠你了,沒有你靜婷的病不會好的,你能答應我幫助靜婷治病嗎?”
穆剛說:“伯母,我答應你。給靜婷治病,我能不答應嗎?”
這天下班時穆剛故意拖著沒走,等趙豔君一出辦公室,他也趕緊出來了。他就跟在她的身後下樓,走出辦公樓的大門,再往院外走時,穆剛才追上去。趙豔君扭頭看了他一眼,不吭聲,隻是和他並肩走。
穆剛先開口,說:“豔君,我想跟你商量個事。”趙豔君問:“啥事?”穆剛說:“你先要答應我,不要生氣我才能說。”趙豔君猜得出一定是潘靜婷的事,她想笑,但忍住了,繼續板著臉說:“看你說的是什麽事吧。”穆剛說:“好,那我就說了。上海的專家給潘靜婷確診了,說她得的是特發性嗜睡症,現代醫學還沒有醫治的辦法,專家給出的建議是心病還需心藥治,要我最好每天抽出一點兒時間去陪陪她,用真情呼喚她,也許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趙豔君瞪大眼睛看著他,穆剛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和她接觸畢竟不太方便,如果沒有你的同意,我知道我是不能做這件事的。”趙豔君用鼻子哼了一聲,說:“你把我看扁了,這點兒愛心我還是有的。”穆剛十分感動,輕聲說道:“謝謝你,豔君。”他覺得趙豔君真的是個難得的大氣的女人。
過了一會兒,穆剛喃喃說:“我們的婚期就快到了。”趙豔君抬頭看了看天空,天色正漸漸黑下去,有一彎月亮已經升了起來。她輕聲說:“救人要緊,結婚可以延期嘛!”
“這麽做,我總覺得對不住你。”
“我連這點兒覺悟都沒有,還配當檢察官嗎?你不必擔心我。”
穆剛感動地攬住趙豔君的肩頭,趙豔君輕輕地將他的手移開了。
其實趙豔君的內心是矛盾的,女人特有的嫉妒心她怎麽能沒有呢!但她顯然又不能不支持穆剛去幫助潘靜婷,事已至此,她隻能用強大的意誌力來戰勝自己的嫉妒心了。
晚上,趙豔露和趙豔佳一起來了。姐兒仨坐在一起,再望一望牆上的父母遺像,就都生出許多感慨來。大姐趙豔露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作為大姐,有些事就該說了算,你們倆說是不是?”趙豔君和趙豔佳都說:“是。”趙豔露點點頭,然後盯住了趙豔君,說:“你雖然是局長了,但畢竟是我的妹妹,在法庭上我們是對手,你可以寸步不讓,但在家裏,你給我聽好了,我說的話你不能不聽。”趙豔君說:“大姐你有話就說,別繞來繞去好不好?”趙豔露說:“好,那我就直說了,你的婚禮必須按期舉行。”趙豔佳接過話茬兒,說:“對,隻有這樣才能對得起死去的媽。”
趙豔君低下頭,心中一下子泛起波瀾,說心裏話,她也想結婚,也想過正常女人都過的生活,可是,眼下的情形還能結婚嗎?她躊躇了一陣,還是實話實說道:“我的婚期要推遲了。”
趙豔露和趙豔佳都瞪大眼睛:“為什麽?”
趙豔君說:“潘靜婷得了罕見的嗜睡症,她是因為失戀和失去父親才受刺激得的這種病,能慢慢把她喚醒的也許隻有穆剛。所以,為了配合潘靜婷治病,我們隻能推遲婚期了。”
趙豔佳立馬炸開了:“這叫什麽事啊?為了救治他的前女友,就推遲你們的婚期,這好說不好聽嘛!不行,你應該跟穆剛講清楚,你和潘靜婷究竟哪個重要?”
“這不是誰比誰重要的事,結婚跟救人相比,當然救人重要了。”
“話不能這麽講,放棄結婚,去配合所謂的前女友治病,好說不好聽。換句話說,如果潘靜婷在他的配合下治好了病,你能保證他們不舊情複燃?”
趙豔君被問住了,這的確是個問題,但她還是嘴硬地說:“這、這也沒啥了不起的。”趙豔露伸手拍了拍趙豔君的肩膀,說:“豔君啊,豔佳說的有道理,你要長個心眼兒才行。”趙豔君鼻子一酸,差點兒落淚。
此時的穆剛已經進入了新的角色,他坐在潘靜婷的床頭,盯著熟睡中潘靜婷的臉,在燈光的映照下,那張臉顯得美麗而又安詳,他不由得想起了戀愛時的潘靜婷,但是他知道,那些火熱的往事已經過去了,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把嗜睡中的潘靜婷喚醒。
他開始執行治療計劃,所謂的治療計劃是邱寶金、趙豔君和穆麗跟他一起製訂的,那就是用真情喚真心,每天晚上坐在她的床頭給她讀幾篇她自己的日記。還有,他把他和潘靜婷戀愛時的精彩片段編成一個個小故事,每晚一段,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樣講給睡著的潘靜婷聽。這是一個大膽的方案,起初穆剛怕趙豔君接受不了,但趙豔君一再表態,堅決支持這個方案,他也就拋棄了顧慮,全身心投入其中。
穆剛盯著潘靜婷的臉,開始講故事。他說:“記得我們剛剛認識不久,第一次單獨約會,我想請你吃飯,你說不吃,你要看電影,我們就去看電影……”像黑暗中點起的一朵火苗,在微弱的亮光中,往事一點一點重現:
電影院裏,觀眾寥寥,穆剛隨著潘靜婷,在黑了燈的影院裏哈著腰找了兩個靠後的座位,四周的座都是空的……
黑暗中,潘靜婷的手似乎無意間搭在穆剛的手上,穆剛順勢緊緊地握住了這隻手……
黃昏中的中心醫院門口,穆剛把自行車停在那裏等侯,當潘靜婷出來後,穆剛便騎上了車,潘靜婷坐在後車架上,雙手摟住穆剛的腰……
電影院門口,穆剛拉著潘靜婷,持票入場……
穆剛對著那張美麗的臉說:“從此以後,我們就喜歡上了看電影,雖然電影院裏總是觀眾寥寥,記得有一場電影,偌大的電影院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但我們執意要看,電影院也恪守職業道德,給我們倆放了一場隻有兩個人看的電影。靜婷,你應該記得吧,我們倆第一次拉手,第一次接吻,都是在漆黑的電影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