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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錄音

  “從一開始就錯了,一步步錯下去,再也回不了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後果,但我們都低估了……慕也沒想到會變有今天,可他不會停手,誰也阻止不了他,我也不能……那一天不會太遠了……災難已經看得到……”


  斷斷續續語聲到這裏突然變得尖促,夾雜有女子的哽咽,和淩亂電流雜音。錄音裏傳來刺耳的茲茲聲,遠處隱隱有沉悶的轟鳴聲,女人的語聲壓得極低,似乎故意借周遭雜音掩蓋自己的動靜。


  “那些人……沒能控製住……試驗完全失敗。”


  吳辛把耳塞死死按住,全神凝聽下一句。


  音量已經調到最大,嘈雜幹擾聲裏,隻聽她語聲顫抖得變了調。


  “我很怕,怕到那時候,我也會變成……變成……”


  金屬劃過玻璃的銳聲突然插進來,電流聲一片混亂,再往下就是茲茲的空白……約莫過了十秒鍾,錄音帶到了底,再沒出現任何訊息。


  這扭曲的語聲已完全不像她的聲音。


  但他不會聽錯,即使全世界都不認得,他也不會忘記她的語聲。


  她是那個從小隨他爬樹翻牆,學他和男孩子打架,摔破額頭也不肯掉眼淚的小女娃娃。


  她是那個會揀磚頭扔衝她吹口哨的男生,卻會一看見他就臉紅跑掉的少女。


  她是顧意,總在記憶裏對他微笑的小意。


  他看著她成長,陪伴她一路走來,見過她笑、見過她哭、唯獨沒有見過她害怕。


  大學時她選了臨床外科,第一次上解剖台,打來電話向他興奮炫耀,描述她第一次觸摸的屍體有怎樣奇妙的特征,她形容屍體泡過福爾馬林之後的皮膚,就像雀巢咖啡的顏色……當時他握著電話,剛喝下的咖啡忍不住吐了一地。


  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她恐懼成這樣。


  錄音裏她沒能說完最後一句話,也無法分辨是被意外打斷,還是她主動停止錄音。


  那尖銳的金屬聲是什麽,她又是在什麽地方錄下這段話,反複提到的試驗又是什麽?

  這一段話他反反複複播放了不下數十遍,不斷快進、倒退、暫停,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最後羅列出五個要點——


  第一、  實驗是關鍵;

  第二、  實驗已經失敗;


  第三、  失敗的後果帶來了危害;


  第四、  這個危害超出之前預想,可能已經威脅到工作人員人身安全;

  第五、  很可能已經有人受害。


  否則顧意不會在最後提到“我也會變成……”,吳辛注意到了這個“也”字。多年新聞記者的職業本能令他敏銳嗅出危險的臨近,他知道,她已經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吳辛扯下耳機,緩緩搖下車窗,被風撲麵一激,混亂的頭腦清醒下來。


  山路崎嶇險陡,老舊的貨車在坡窪起伏的路麵顛簸,一麵是聳立山壁,一麵是懸崖深穀,急轉彎一個接一個。趙師傅漫不經心叼著煙,完全沒有減速的意思,把台破車開得呼嘯生威。車身震得像要散架,車門哐哐響,玻璃咯咯抖。


  “膽兒挺大啊,老弟。”趙師傅對吳辛咧嘴笑,“坐我的車,不篩糠的少!上回拉那一車,幾個爺們兒嚇得直發抖,老叫慢點慢點,就跟娘們似的。”


  借上坡又是一腳油門轟到底,趙師傅嘿嘿一笑,“娘們都比他們強。”

  明知已問過無數遍,吳辛還是忍不住問,“他們進山時有沒有特別的話,或者提起什麽事,特別是那個女孩,師傅您再想想?”


  “都隔這麽久了,哪還記得啊。”趙師傅搖頭,“每天進進出出拉貨,能記得那一趟都算你運氣。那幾個人一看就不像進山收貨的,哪有收貨的帶那麽多東西,還跟著個娘們。還別說,你找的那女的,我就記得臉子特別好看,也不愛說話,一路上悶著……噢,跟你一樣,耳朵眼裏也塞著這個。”


  趙師傅扯扯他耳塞,瞟一眼吳辛,“還說不是你媳婦,東西都一樣!找媳婦就找媳婦,怕什麽丟人,你趙師傅我見得多了!”


  吳辛默然。


  是,他和她有這麽多相似的習慣,用的東西也一樣,一樣的車子、一樣的電腦,甚至一樣的手機。這段錄音是她錄在自己手機裏,再將存儲卡寄給他,卡裏還有幾張當地風景照片。


  信封上沒有留下地址,隻能從郵戳追尋到千裏之外的偏遠山區。


  這裏以大滄山脈聞名,自古以來交通不便,貧窮落後是外界對此地的最大印象。


  她最後地址隻到龍脊鄉。


  顯然,她刻意隱瞞,並不希望他循址而來。


  那為什麽又煞費苦心寄出這段錄音和照片,究竟她想讓他明白什麽?或是讓他知道,曾有什麽事在她身上發生過?

  斷絕聯係大半年之後,再次接到她的消息,便是這樣一封信。


  吳辛連遲疑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當天稍作準備便動身,一路飛機、火車、汽車輾轉趕來。


  首先尋來龍脊鄉,將洗出的風景照片給當地人看,許多人都不知道是哪裏。


  最後問到了長年進山收貨的藥材販子,才知那是大滄山最深處的一個山寨,居住著很少的黎丁族人。那些照片中最醒目的標誌便是一個奇怪的湖泊,不知是否色差緣故,湖水看上去像是暗紅顏色。藥販一眼看見這湖,臉色變得相當怪異,起初怎麽也不肯說,見吳辛掏出數張百元鈔票來,才支吾道出了地名,並說進出那裏隻有一條路,十分險陡,敢於進出的司機不多。


  循此再一打聽,進去那裏的外鄉人極少,近半年來隻有一批外人到過。


  這樣輕易就尋到線索,完全超乎吳辛預料,不敢相信事情如此順遂。


  經藥販子引薦,找到當日送顧意一行進山的司機,那人姓趙,跑這一帶山路極熟,同許多藥材販子都熟識。吳當即雇下趙師傅的車,隻一句話——不管怎樣,盡快趕到那寨子。


  山裏不通訊號,連電話線也沒有,與外界唯一聯係就是郵政。


  顧意拍下的照片都是當地風景,無論任何角度都有那個暗紅的湖,無一例外。


  除此還有兩張當地人的照片,本地山民打扮,照相姿態僵硬,眼珠子都定定隻看一個地方。第一次照相的人,多是這樣,也不出奇。


  可她沒有直接寫信,卻費了這樣大周折,把錄音和照片寄來。那麽她想告訴他的,或許是文字無法描述的真相,或許是圖像才能記錄的證據……她用手機記錄這一切,可見事先毫無準備,事發很突然,手邊沒有專門設備。


  分明有什麽藏在底下,卻完全不得要領。


  這些信息,一定有他沒讀懂的地方,也或許隻有到了實地才會明白。


  那一定是極重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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