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擘平瀾 5
不過……看野猴子跳舞的樂趣,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就讓他給我練著吧……哈哈哈……
明胤偷偷看著陳遊介臉上狡黠的笑意,再望望庭院中兀自練習的墨笙,禁不住偷偷擦汗,野猴子,你自求多福吧。
在密室的最深處,一個古老的卷冊被一雙修長的手翻開了。
“原來……是這樣……”
黑暗中,有人喃喃低語。隨即,消失了蹤影。
陳遊介是在睡夢中,被一種巨大的波瀾湧動的聲音吵醒的。
他一躍而起,衝到水鏡邊。原本寧靜的水鏡,此時卻翻起了奔湧而上的濁浪!
還沒等到他做出反應,腳下的大地,已經開始……震動起來!
長安,地震了!
怎麽可能?!長安是集結了一代代術士法力和咒術拱衛的帝京,不是那麽容易就會發生地震的。而他這些天一直觀察著水鏡也就是為了隨時勘測長安的異動。到底是誰?將原本數年之後才會爆發的地震,拔擢到了此時此刻?!
今天,正是大晦大凶之日!這樣的日子發生地震,死傷者會比平日更加多!陳遊介心急如焚!他的諦聽閣地麵上有鎮守的法陣符印,可以稍微克製震動的波及。如果連他這裏都已經動蕩至此,那麽長安……危矣!
陳遊介急忙衝到門邊,打開了諦聽閣的大門。此時的長安,正沉浸在最沉的酣夢中,渾然不知道厄運已經降臨!
仿佛,在與腳下的震蕩呼應,頭頂突然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閃電雷鳴,暴雨毫無征兆的瓢潑而下!
陳遊介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重,地震加上暴雨,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這絕不是簡單的天災!這其中,必有端倪!
陳遊介手掌一翻,一個晶亮的羅盤已經出現在他掌心中。
羅盤正受到地震的影響,震蕩不已。陳遊介壓抑著心中的怒氣,凝神觀察後終於判斷了安全的方向,雖然地震的波及是四麵八方,但是相對而言,城西方向震蕩最小,若是能引導人們朝那個方向逃亡,則生存的希望最大!
而現在,在這黑暗又下著暴雨的危機時刻,必須有人去引導人們朝正確的方向逃亡。地震雖然已經成無可避免之勢,可是若是能盡可能多挽救一眾性命,也總比坐以待斃好!
隻是,到底是誰掀起了這地震之勢?
必須要阻止他!
陳遊介心急如焚,從他離開師門,常駐帝都的時候開始,他就放下狂言,帝都有他鎮守,自然是安如磐石!可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卻都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控製!
街巷上,已經到處都紛遝的奔跑著慘叫逃跑的人群,此時的她們,早已經被腳下的震蕩和潑天的暴雨澆得徹底迷失了方向,人們在無所適從的左奔右突完全不得其法!
陳遊介從來沒有如此猶豫,到底,是去引導人們逃亡,還是去尋找掀起這滔天危瀾的始作俑者?一向殺伐決斷的他,在麵對如此撲麵而來的天災時,也免不了有了那一絲控製不住的猶豫。
他揚手一張符紙化作一隻皎潔熒亮的白鶴,振翅而出。鶴嘯之聲,頓時將四散奔逃的人們的視線牢牢吸引。
不用他多解釋,人們就已經不自覺的跟著這白鶴朝著生的方向逃去。
這樣就可以了吧?
陳遊介心中稍稍放鬆,卻沒想到,他的一口氣還未曾從胸中吐出,就隻見一道雷光劈下,轉瞬就將那舒展光翼的白鶴劈做了片片零落的齏粉!剛才才找到方向的人們,頓時慘呼一片,徹底不知所措!
這樣不行!你這樣左右支拙隻會徒勞無功!
“到底要向哪個方向引導大家求生?”明胤和小龍小八都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你還在猶豫什麽?!這種時候,不正是我們術者為萬民求存不惜性命的時刻嗎?”抓著那半截青竹奔出來的,正是那野猴子墨笙。
“現在有兩件事必須要做!一是引導城中居民向城西震幅較小的方向逃亡,另外一件就是……我們必須去阻止,這地震的始作俑者!”
墨笙隻猶豫了一刹那:“我對長安不熟,你去引導居民逃亡,我去找那始作俑者!”
這不是陳遊介預想中的答案。可是,麵對少年燃燒著熊熊火焰的雙眸,他沒有辦法阻止他!
“那個始作俑者,現在會在哪裏?”墨笙幾乎已經是怒不可遏,無論是誰,為了什麽樣的理由,都不應該這樣罔顧性命,以天下蒼生之血,隻為成就自己的一介私欲!
陳遊介朝著東方,指了指。
墨笙雙眉一擰,不再多問,他回頭,縱身就躍入了茫茫的黑暗和雨霧之中。
陳遊介咬牙,不再看他,豁然轉身,我們走!
長安,不能就這樣給全部毀去了!
地震造成的震蕩在瘋狂的蔓延著,腳下的大地從來沒有這麽不安過。墨笙隻覺得轟鳴從四麵八方傳來,還縈繞著婦孺的哭叫和屋宇房舍傾倒時沉重的轟隆聲,頭頂的暴雨在無休止的潑打著,他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長安,天下繁華匯聚一堂的長安,此時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空前浩劫!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痕,仿佛是突然在大地上綻開的傷痕般,裸露出猙獰翻卷的皮肉。那最繁華的升平坊,已經有一大半不見了蹤影。迎接著南來北往無數客商的西市,早已經是一片殘垣。長安數十年間所累積下來的繁華氣象,在這個晚上,被徹底的撕裂了!
顧不上感喟那些流離失所的慘烈景象,墨笙朝著陳遊介指引的方向前進。出現在他麵前的,是曾經與西市並稱長安兩大市的――東市。比起西市胡商雲集的場麵,東市則大多是官宦聚居。而此時,這裏已經徹底不見了平日的繁華景象。
因為,這裏,什麽也沒有剩下,隻有一個深深的大裂痕。地麵上那劇烈的搖晃在繼續著,房屋在這地動山搖的震撼中無可逆轉的傾覆,大雨還在轟鳴,而雨下的長安,卻已經翻天覆地!
墨笙幾乎不敢細看,可在這濃黑的夜色中,竟然有一抹身影,如此鮮明!
是有人提前一步到震中營救了嗎?
墨笙隻覺得激動的呼喊聲都已經衝到了喉頭。可是,即使隔著層層厚重的雨幕,他也看清了,地麵上那已經破碎斑駁的陣法……
陳遊介的話語一下子就衝入了墨笙的頭腦――這場地震的始作俑者!
難道,是他?!
墨笙還沒來得及采取任何行動,前方雨幕中的那個人已經發現了他的蹤跡,他立刻回過頭來。這個身影如此熟悉,竟然是――玄澤!
怎麽會是他?突然,墨笙發現這裏雖然屋宇傾斜,可卻不像其他地方一樣到處是婦孺哭叫的慘呼之聲。不禁疑惑,難道我弄錯了?
“這裏的人……”墨笙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先問問。
“在地震開始前,我就向他們示警,他們已經千恩萬謝的逃走了。”玄澤口氣淡然,並沒有半分居功。
“原來你是來救人的啊。”墨笙豁然開朗。
“救人?我隻是想要讓那些礙眼的家夥們都打掃幹淨而已。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不希望任何人看到。”玄澤說著,冷冽一笑。
墨笙突然覺得,他的笑意,比這潑天而來的雨幕,更加寒氣逼人。
“真的是你……?”
“當然。”
玄澤盯著墨笙。盯著那依然被墨笙捆縛在肩後青翠的半截竹竿。一切,都是從這死小子搶了他的機緣開始的!
“都是你的錯!”玄澤已經不打算再隱藏自己的情緒,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無需再做任何忍耐!
墨笙簡直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那遠遠近近的轟鳴聲是不是把他的耳朵給弄亂了,他怎麽會聽到這麽一句?
墨笙眨眨眼睛,甩了甩頭,小心的問了一句:“我做了什麽?”
該死的,我就是被這種一臉傻相的蠢貨害到這步田地的嗎?!玄澤簡直想一劍就把他捅個透心涼!
“如果不是你,搶了我的機緣。我會落到這一步嗎?”玄澤低吼。他想起了那天他得到神秘人物的幫助,想要潛入藏劍密境,誰知道費盡心機之下,終究是無法進入,隻不過引起了細微異動,到底讓墨笙將神劍收入了囊中。
玄澤,原本是天下第一的玄門師尊的入室弟子。原本也是最有希望傳承師尊衣缽的弟子。玄門上下,誰看到他不是恭恭敬敬?可是,就從他錯過機緣,未能得到神劍開始。師尊的態度,就驟然冷淡。認為錯過機緣的他,不被上天眷顧,就算再多扶植和修煉,也無法成為一代傳奇。
師尊的冷遇,很快就波及到了玄門上下。玄澤瞬間就從最有希望的核心弟子,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外門弟子一般。
十幾年來一直頂著天才之名而行的玄澤,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如此的結果。
可是,沒有一柄真正的神劍來證明他的天縱英才,他隻能忍氣吞聲。
還好,雖然師尊對他冷遇,他卻並沒有失去核心弟子的那些特權。終於,他在禁地之中,發現了那一卷早已經被人遺忘的古卷。而在那古卷之上,記錄的東西……
“馬上,屬於我的神劍就要出世了!到那時候,誰還敢說我錯過機緣,不受上天眷顧?!”玄澤一聲長笑。墨笙發現,那潑天的雨霧,並沒有一滴落在他的肩頭。施展了術法的他,全身都是依然整潔如新。
“你到底在這裏幹什麽?”墨笙來不及細問他如此怨恨的緣由,他隻知道,長安正在難以想象的危險之中!
“當然是靜待我的神劍出世啊。”玄澤又重複了一句。
墨笙簡直無法想象在如此混亂的局麵中,玄澤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什麽神劍?難道這麽多人流血犧牲,長安在地震之中翻天覆地都不足以令他動容,而他隻關心……他的神劍?
“神劍?神劍在哪裏?”墨笙簡直是要怒了。
玄澤笑了,仿佛是一台準備了許久的大戲,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觀眾,可以正式開演了。他的手指,輕輕鬆鬆的指了指腳下:“就在這裏啊。”
望著那幾乎深不見底的依然在兀自震動的裂縫,墨笙簡直難以想象。
“我,玄澤將原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爆發的地震之勢提前到今日今時,就是因為,現在是最合適讓那把沉睡千萬年的神劍,重新現世的日子!”玄澤的聲音,混合著大地與暴雨的轟鳴,在墨笙聽來,有一種透徹到骨髓的寒意,從脊背上生生蔓延而來。
墨笙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要結巴了:“你是說……就為了讓神劍出世,你把整個長安,卷入了地震之中?”
玄澤點頭:“為了創建不世功業,讓神劍出世當然是有必要的。劍本來就是大凶之器,為了讓絕世神劍出世,這樣的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用不著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