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 章 《長生市》 8
墨華急匆匆的搖著頭：“不，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隻要是你的心願，就算要我付出一切，我也願意為你實現。”
冰洛慘淡的一笑，陡然哽咽：“可是，這個讓我們彼此付出了如此大代價的桃源浮島，你為何要任由它被黑暗的虛空力量吞噬呢？”
“呃？”墨華不明白冰洛在說些什麽。
冰洛是居無定所的蜃族，她一直希望能為族人尋找到一片完美的棲息之地。可是所有靈氣充沛的地方都早已經被人占據，所以在與墨華結識後，她才拜托有著化生之力的對方為了她的族人化生出一片桃源浮島。並且不惜因此接受懲罰，隻求上天留下浮島，給蜃族一片棲身之地。
雖然接受了九道玄雷的懲罰，可是想到浮島可以保全，她是安心的被封印的。
可她居然在沉睡中感應到，浮島居然在被一點點的吞噬？而吞噬的緣由居然是墨華的墮落，導致了浮島不複有繼續存在的天道之力？！
“不！這怎麽可能？！”墨華難以置信。
冰洛搖著頭：“我已經感應到了浮島的崩潰，那幻境中的一切我都已經展示給你看了，其實那不是幻境，是我感應到的浮島的真實情景啊！”
“不，你感應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你隻是被封印得太久了，才會無法正確的感知外麵的世界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怎麽會是黑暗的力量？！”
冰洛望著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戀人，輕聲問：“那你現在在做的是什麽呢？”
墨華身軀一震。
秘密……無法永遠的被掩埋，終於到了再也無法回避的時刻。
他不願說出，可是麵對冰洛剔透的雙眸，他實在不願意，這樣的雙眸，再次被糾結遮蔽。
“當初我違背天道，創造了浮島，我們所得到的懲罰並不僅僅是我被貶凡塵，你被玄雷擊中陷入沉睡。更重要的是……你會漸漸在長久的沉睡和封印中忘記我，我們二人的緣分的絲線，會從此斷裂！”墨華覺得，說出這些句子，似乎就已經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什麽？！”冰洛失聲。
雖然她將族人的棲息之地看得無比重要，可是這一份與墨華生死相依的緣分她亦是珍視萬分！
“不……”
冰洛想說這不可能。
“你還記得我們是在哪裏初次相遇的嗎？”墨華突然問道。
“我當然記得，我們是……”冰洛的話語，戛然而止。她發現，她居然已經想不起來了！怎麽會這樣？！
冰洛的身軀顫抖著，幾乎維持不住那若隱若現的虛像！前所未有的恐懼將的她的心靈牢牢攫緊。
也許，她真的會忘記墨華，他們彼此的緣分，也許會真的從此斷裂！
墨華輕輕的，將她擁在懷中。
“不要害怕，我已經找到了辦法。”
“能接續起緣分的絲線的，隻有那絲線本身。所以我才不顧一切的開始在人間搜集這些絲線。為了能延續我們的緣分，就算墮身黑暗之中，我也在所不惜！”墨華的雙眸中，有著百折不回決絕的執拗。
幻生得出萬物，卻幻生不出你我緣分的絲線，我隻能看著它，隨著你被封印，一點點慢慢變淡慢慢消失……
不，我不甘心！我絕不要忘記你！
冰洛看著他的眼睛，隻覺得心如刀絞。
她不想看到他墮入黑暗之中，可是……他們彼此的緣分……她真的可以就此舍棄嗎？
一切，仿佛陷入了一個死局，無論如何左衝右突，都找不到一絲光明的希望！
“你是怎麽想到用凡人的緣分絲線來接續你跟冰洛緣分的絲線的呢？”
“你又是如何開始用妖怪的內丹來煉製所謂長生丹的呢？”
“最重要的是，你是如何得到這個煉丹爐的呢？”
陳遊介的聲音，打破了此時死一般的沉寂，幽幽的響起。
墨華愣了愣：“這個丹爐我當然是……”他的話語，仿佛被噎住一般，驟然停滯。
他一直記得這個丹爐是他被貶下凡的時候帶下來的，可是此時此刻猛然被陳遊介這樣一質問。他卻發現，並非如此！
因為，他完全想不起有關這件事的任何細節！
他的頭腦中，仿佛隻是被人強行烙印上了“丹爐是從天界帶來的”這麽一個印象。其他的，就什麽都沒有了！
墨華的心陡然一驚，懷疑的風，吹過沙礫累積而成的記憶的樓台。他突然發現，無論是用凡人的緣分絲線來接續自己與冰洛的緣分，還是取妖怪的內丹來煉製這種害人的長生丹的主意，他都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一切仿佛就是有人這樣直接將思想灌注到了他的頭腦之中，讓他亦步亦趨的就行動了起來。
難道？！
墨華雙手結印，朝著丹爐就急襲而去！
他的攻擊，沒有奏效。
丹爐上驟然升騰起一團煙霧，在一陣“桀桀”的怪笑聲中。煙霧漸漸凝做了人形。那是個身形猥瑣的老頭，他怪笑著：“老夫一番運籌，眼看就要得手，居然被你等看破，真是可惜了……”
見此情景，墨華如夢初醒，原來他居然被這煉丹爐上附著的妖怪所控製，不知不覺的就成了他的傀儡！可笑他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卻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一顆。
“本來……放過你們也不是不可以，隻是……我想要的東西，先給我吧！”
小老頭居然首先就朝最為虛弱的冰洛急襲而去！
墨華急忙護住愛人，小老頭的數道攻擊，卻將他的衣襟撕裂，原本納在袖中的那凝結了緣分的金色光球，頓時跌出！
小老頭咧嘴一笑，伸臂就將那光球攫住！原來，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這光球！
“舉世無雙的緣分珠，現在是我幽覺的了！”
“這幽覺是貪欲和執念所化的妖孽，最善操縱人心！眼下他還沒有真正的實體就已經如此強大，若是給他吞噬了那緣分光珠中所蘊藏的力量，隻怕後果更加不堪設想！”陳遊介目光如炬，一下就看透了這妖怪的本質。
“不錯啊，這這小輩倒是很有幾分眼光，可是，你師傅沒有教過你嗎？光是能看清楚敵人還不夠，能製服才是正道！”幽覺佝僂著身軀，止不住的桀桀怪笑。此時他已經將那緣分珠送至嘴邊，亟待吞噬！
正當他正要吞噬這股他百般運籌才弄到手的力量時，這緣分光球中居然有一抹光線激射而出！幽覺一怔，頓時不由停下了動作。
這光線仿佛是長了眼睛一般，朝著一個方向迅速的蜿蜒而去！
在那光線奔襲的方向，一個早已經被眾人遺忘的身影再度出現――是謝?沃郟∷?緊緊的握住了那一抹奪目的光華。猶如是斷線的風箏，終於尋回了屬於自己的線，他的臉龐上是不容錯認的驚喜！
“我後悔了，我不要長生，我隻要我的姚黃牡丹！”謝?沃鬯底牛?將手中的長生丹朝墨華拋去。
“什麽牡丹！”幽覺沒有想到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居然還有這麽個不相幹的小角色跑出來橫生枝節！
一道掌風襲去，隻見那剛才還安放在高台邊，雍容華貴盛開的花朵，居然瞬間就要被這罡風化作殘枝斷葉！
謝?沃鄄還艘磺械鈉肆斯?去，他什麽都不想要了！他隻想護住他的花！
在拿著仙丹離開的那一路上，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生活中早已經再也不能沒有那顆花了！是那顆花陪伴了他所有寂寞的長夜，所有寥落的清晨！
如果沒有了那顆花，就算他得到了長生，又有什麽趣味？！
在想到這句話的時候開始，他就扭過頭，不顧一切的奔了回來！
而現在，就算是為了保護他心愛的花朵喪失了性命，那……又有什麽要緊？！
他隻知道，他無法就這樣看著他，零落成泥！
一道金黃色的光芒如同煙火般在麵前迸射開來，謝?沃劬醯茫?自己是看到了天上的花朵在人間綻放嗎？
與此同時，那花朵舒展的花瓣上的流光，與謝?沃勱粑趙謔種械墓獾乃肯咄昝牢奕鋇娜諍係攪艘黃稹?
緣分的絲線，重新接續起來了！
姚黃牡丹抖動著花瓣，在光華散去後，終於化作了一個身著黃色華服頭戴冠冕的青年。他華麗的衣袍如同堆疊的花瓣般舒展開來，可那在清風中卓然獨立的身姿，又是如此高貴脫俗不染半分塵埃。就連黃色這種就算是王公貴戚穿起也會常常不免惡俗的色調，披掛在他的身上卻是仿佛渾然天成一般妥帖。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不由自主的承認，他會是天下間最適合這色調，最匹配得起這種君臨天下的色調的男人！
“你……你是……”幽覺瞪大了雙眼，張口結舌。他可以運籌帷幄，將謫仙墨華都算計入轂，他可以千機百巧，籌謀出化妖丹為仙丹的詭計，可是誰來告訴他，眼前這個寶光四溢的男人……難道真的是……
“這不可能！”幽覺喃喃。
麵前黃衣的帝王注視著他的眸光毫無溫度，仿佛他的存在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你必是幻象！真正的……絕不可能……”幽覺咬著牙，卷起一股黑霧就朝他襲去！按照他的盤算，這些能迷惑人心的霧氣就算不能將對手阻擋一陣，也能極大的阻礙他們的追擊，他也就可以安全脫身了！
一道金色的光華，如同一支利箭般瞬間就將黑霧撕裂！
剛才還遮天蔽日的黑霧瞬間就被金色的光華吞噬殆盡！
可是，這支利箭並沒有停下，它直衝而來，穿透了幽覺的心髒！
幽覺嘴角一彎：他沒有真實的形態，就算刺中心髒又如何？他至多不過虛弱一陣，待到積蓄到了足夠的黑暗之力，他又可以卷土重來！
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發現這隻明明無形無質的箭，居然燃燒著金色的火焰！而這火焰居然在將他的靈體都焚燒起來！
“不……不！不可能！”幽覺掙紮著，嘶聲慘叫！
黃衣的帝王連多餘的一瞥都懶得賜予他。
在幽覺最後的慘叫聲中，明胤隻依稀聽到他仍難以置信的喃喃：“怎麽……可……能……”
姚黃牡丹，原本就不僅僅是人間的花王，更加是天上的花神！而幽覺卻是至死都不敢相信，將他剿滅的，居然會是花神！
望著麵前與記憶中花朵的姿態截然不同的青年，謝?沃巰胍?奔過去，可是羞愧的情緒又讓他的腳步不自覺的變得沉重。
姚黃花王就這樣看著他，雖然他依然沉默，可是他周身的氣勢卻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改變。
在那仿佛邀請的馨香中，謝?沃墼僖舶崔嗖蛔⌒鬧械募ざ?，衝了過去，與他雙手緊緊相握。幾乎是在手指接觸的那一瞬間，他就能確認，沒有錯，這就是他的姚黃牡丹！這就是他寧可舍棄長生，也無法割舍的唯一眷戀！
還好，紛繁複雜間，他終於還是沒有走錯！
“如果你吞下了那顆丹藥，我們之間的緣分，就真的沒有了。”姚黃花王雖然麵色依然高傲，卻不自覺的帶上了溫柔的尾音。
回答他的，是謝?沃鄞?著一絲愧色的笑容和更加緊握的手掌。
“怎麽可能？這緣分的絲線斷掉之後重續，這是萬中無一的事情！”墨華剛從幽覺被滅的事態中回過神來，又看到了緣分的絲線就這樣重續，他隻覺得腦中紛亂，幾乎語無倫次。
“既然本座已經做到，你覺得你做不到嗎？蓬萊仙墨？”
牡丹花王抬眸，他這次化身在凡間曆劫，卻沒有想到會經曆這樣一場遭遇。不過，他不介意在此時將這塊仙墨提點一番。
墨華喃喃自語：“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我隻想到用其他人緣分的絲線來接續我和冰洛的緣分，卻沒有想到，能接續緣分的，隻有自己的心啊！”
“若是忘了，就讓她再記起。若是沒有了回憶，就製造新的回憶。一次又一次，隻要對方不放開我的手，我就會一直這樣下去。修複緣分的絲線的方法，我隻知道這麽一種，天地間，也隻有這麽一種。”牡丹花王的聲音中，沒有一絲遲疑和迷惑。
而謝?沃郟?從未如此慶幸，他迷途知返，回首望去時，還來得及握住那一雙等待的手。
“是……這樣嗎？”墨華的麵龐上浮現出依稀的笑容。他用盡心思，卻沒有想到，連起緣分絲線的方法，其實就這麽簡單……
心不死，緣不滅。
月上中天，墨華將長生丹全部都銷毀，追隨著再次陷入封印中沉睡的愛人冰洛的靈體離去。
陳遊介一臉不爽的給那些重新得回了記憶和緣分的人們每人施展下一張張遺忘的符咒。就連樂素姬身體中的妖孽他也將之徹底拔除。
“明明是墨華做的禍事，為什麽要我替他收拾善後啊？”陳遊介忍不住嘀咕。
對此，明胤和樓東來表示：“不要以為我們沒有看到，墨華送給你了一縷長發，而那長發在落到你手心裏後就化作了一根細細的墨條。”
“都得到了蓬萊仙墨做謝儀了，區區幾張遺忘符咒都舍不得了嗎？”
“墨華可是能化生天地的蓬萊仙墨的化身，它的墨條可是稀世奇珍！”
明胤和樓東來一個比一個不給陳遊介麵子。
陳遊介摸著下巴，果然被他們看到了自己小孩子時候的模樣就是影響威信了啊！
“我不是舍不得符咒，是這幾百張符咒要一張張的施展出去，真的是煩死了啦！”
“明胤，要不我還是教你學法術吧？以後這樣的事情就都歸你了！”陳遊介引誘。
“你想都別想！”
煙消雲散，長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