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幻無依》 5
小八重回明胤的懷抱,上演的正是一幅溫情畫卷。隻不過,此時此刻的北炎卻是一秒也難以忍耐:“你們可以走了嗎?”
陳遊介的指尖輕輕撫過小八的頭頂,感應到它全身上下的靈氣流轉自然,確實是如從前一般健康,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他抬頭朝著北炎微微一笑:“既然小八已經回到我們身邊,我的確是可以走了……”陳遊介的聲音,意味深長的拖著難以捉摸的尾音:“你真的要讓我就這樣走了嗎?”
北炎一愣,急忙道:“當……”
北炎的第二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因為,鞘師一族傳承了千百年的祭壇,在崩塌!一股極大的外力在凶殘的席卷而來!這古老的祭壇在這股力量的碾壓之下,瞬間土崩瓦解,化作了一片飛揚的齏粉!
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陳遊介護住了明胤和樓東來。而北炎則是被犀風護在了身後。
“這是劍風!屬於邪劍的劍鋒!”犀風的雙眸中,閃爍著難以按捺的光芒!
一陣悶笑聲,混合在祭壇崩塌的轟鳴聲中,卻是清晰到讓人無法忽略:“犀風,你的聽力還真的是相當不錯啊。跟你那些不是聾子就是啞巴的族人可是真的是截然不同。”
此時,月亮的清輝已經向大地灑滿,在那一片煙塵中,一個挺拔卻略顯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小久……你是小久!”犀風瞪大了雙眼,注視著麵前的少年。那是一個渾身上下都染著汙漬和傷痕的少年。如果說犀風是被精心嗬護的美玉,這少年就是在山中千錘百煉的頑石。即使是滿身的汙垢,即使是傷痕遍體,他的神情依然是如此輕鬆,仿佛那個剛才揮劍讓祭壇崩塌的人不是他,此時正肆無顧忌的釋放出殺氣來的人,也不是他。此時,他的唇角邊,甚至還帶著一絲坦然的笑容,聲音卻是高亢清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小風。”
“小久,那時候你為什麽會突然離開村子,還……偷走了鞘師一族的秘籍?”犀風似乎很想朝小久迎過去,可是卻最終控製住了自己激動的步伐。
小久歪著頭,聽著犀風的話,他的眼珠靈活的轉動著,目光在祭壇裏的人們身上一個個的掃過。最後,他皺著眉頭,仿佛十分苦惱的樣子:“為了什麽?當然是想要出人頭地啊。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想一輩子做你的跟班,一輩子仰仗你犀風少爺的垂憐過日子吧?”
犀風難以置信的搖著頭:“你在說什麽?!……從我在路邊把你救回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從來沒想過把你當作我的跟班。在我心中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甚至你偷走秘籍的事情我都沒有公諸於眾,你住的屋子我都時常去打掃,我一直等著你回到鞘師一族的一天!”
小久的眉毛皺得更緊了:“哎呀哎呀……原來你是這麽重視我的啊?真的是太抱歉了,你這樣做,真的會讓我很困擾的啊……”
犀風不解的望著小久:“你到底在說什麽?”
北炎再也按捺不住:“犀風,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他當年偷走了秘籍,現在又貪心不足回到鞘師一族摧毀了祭壇。他的狼子野心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還跟他廢話什麽?!”
北炎說著,手中已經化指為刃,一道雪亮的光華就已經朝著小久的麵門直衝而去!北炎身為鞘師一族的族長,他的術法幻生之快,威力之大自是非同小可!
而小久,他的身軀卻是連動也沒動一下,仿佛徹底對這一攻擊失去了閃避的力量!
“好!”北炎的心中暗喜!
而轉瞬之間,他來不及浮現的笑容就已經徹底僵硬。因為,那道他自以為足以分金斷玉的一道光華,就這樣如同是虛無的煙霧一般,在不到小久身前三尺處的地方就已消弭得無影無蹤!
“族長你是覺得這祭壇裏太暗,所以給我照個亮嗎?”小久歪著頭,言笑晏晏,仿佛一點也不曾覺察到剛才北炎的那一擊,正是雷霆萬鈞的殺著!
北炎的額頭上,瞬間就滿是汗珠。他這才發現,這個眼前的少年早已經不是他所認為的那個孱弱的孩子了!
此時,陳遊介的聲音卻是毫無緊張感,悠閑的響起:“真是無趣啊,我明明在欣賞古跡的,居然一下就沒得看了。算了,我們回去吧。”
明胤和樓東來都沒想到陳遊介居然會在此時走人,紛紛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
陳遊介的聲音悠閑得簡直與此時劍拔弩張的氣氛格外的格格不入:“邪劍現世,真的是太不吉利了,我還是快回長安吧。”
“邪劍?你在說什麽?!”小久聽到了陳遊介的話,他的手,緩緩的伸向身後,一個長長的被重重黑布所裹起的東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那種長度,那種形狀幾乎用不著猜測,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這是一柄劍!
“小久……原來就是你在驚蟄之日鑄造出了這把劍?!”犀風望著少年手中正徐徐散落的布條下,現出了原本暗光蘊藉的寒芒的長劍。
“邪……劍……”北炎的聲音抑製不住的一陣顫抖,突然他從輪椅上回身“嘭”的一聲跪倒在了陳遊介的身前:“陳仙長請留步!我們鞘師一族……隻怕是要遭逢大劫!請陳仙長出手相救!”
陳遊介狀似為難:“我可是記得,就在剛才,你還急不可耐的要趕我走人的啊。”
比他的聲音更加響亮的卻是犀風的聲音:“父親你在做什麽?!”
北炎一麵扭頭望著那個在多年以前從不曾被自己放入眼中的小久,一麵心虛的避開了犀風的目光。
“噗嗤”一聲,小久的輕笑聲在那紛紛揚揚依然不住散落的煙塵中,顯得是如此清晰。
他的手腕靈活的甩動著手中的那柄黑色的長劍,那一份從容瀟灑簡直好像此時執在他手中的,並不是什麽神兵利刃,而不過是一枝春日的弱柳,任憑他把玩。
犀風望著越來越走近的小久,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激動:“小久,為什麽你當初會不告而別?父親一直說是你偷走了我們鞘師一族的秘籍才溜走的,可是我……真的不願意相信。”
小久望著犀風,他的膚色黝黑,可是當他咧開嘴笑的時候,那雪白的牙齒卻是分外鮮明:“犀風,你今年幾歲了?”
犀風沒有想到小久會在此時此刻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愣怔了一會後急忙回答:“十六歲,我們已經分開了整整十年了!”
小久的笑容越發柔和了,簡直就真的是在跟多年未見的玩伴說話一般:“都十年了啊……時間過得好快……”
北炎此時早已經又坐回了輪椅上,他的雙眸瞪得大大的,仿佛隨時準備推車衝到犀風身前去保護他。可是剛才祭壇的崩塌卻又同時在無言的提醒著他――不可以輕舉妄動!
“十年……十年!”小久仿佛是在反反複複的咀嚼著這兩個字一般,帶著一股茫然無措的傷感與寂寥,就連剛才還掛在他唇畔的笑容也仿佛徹底凝固了一般。犀風望著他,覺得這一瞬間,自己看到的就是十年前那個昏倒在路邊的小小的身影。
“小……”犀風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為小久的劍已經明明白白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小久就已經完成了他全部的動作。
“十年了,你怎麽還跟當初一樣那麽笨?笨的簡直叫人……看不下去!”小久諷刺的笑著。他的目光卻並非投向犀風,而是北炎。
“北炎族長,我想你是知道我來是幹什麽的吧?”小久的臉龐上,又浮現起了宛如麵具一般的笑容。
北炎整張鬆弛的麵皮都在抖動著:“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位陳仙長是長安第一術士!你向犀風拔劍,可要想清楚!”
小久不屑的皺起了眉:“十年前鞘師一族就已經在苟延殘喘,現在居然從外麵找了個什麽陳仙長來代打?你們也真是氣數已盡了啊。”
犀風終於從童年好友對自己驟然的一擊中回過神來:“小久,你到底在說什麽?雖然你就那樣離開了,可是我從來沒有恨過你。為了找到你,我跑到山裏好多次……幾乎要死在猛獸的爪下。我是真的……”
“閉嘴!”小久惡狠狠的喝止他:“你再廢話我這就殺了你!”
犀風還想開口,卻終於在北炎近乎哀求的目光中,閉上了唇。
陳遊介默默的審視著麵前的少年,每一分每一寸,他都沒有放過。比起犀風那養尊處優的白皙精致不同,他的每一寸肌膚上都堆積著累累的傷痕。他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五色難分的布料重重疊疊的包裹在身上,完全無法分辨本來的樣式。他的整個人,就跟他手中所持著的那把黑色的長劍一般,帶著某種逼人而來的鋒銳,沒有鞘,沒有一點節製,就是這麽肆無顧忌張狂恣意。
而剛才,那瞬息之間就讓祭壇崩塌了大半的攻擊,就是從那邪劍之上揮灑而出的吧?從少年的氣勢上來看,剛才的那一劍根本不曾耗費掉他半分力氣。如果,僅僅隻是那樣的一擊就足以造成如此令人膽寒的效果,如果他全力施為,將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陳遊介在這一瞬間突然有點無法想象。
可是……有一個問題,不期而至的躍入了陳遊介的腦海。那就是,他為什麽要到這裏來?一個鑄造出了足以震動天下的邪劍的鑄劍師,為什麽會來到鞘師一族的所在?要知道,傳說中擁有著“封”的力量的鞘師一組,原本正該是邪劍的克星啊!到底是他對自己的力量太過自信,還是,這裏對於他來說有著某種獨一無二的特殊意義?
“他們兩個……好相似……“小八的聲音突然在耳畔細細的響起。
小八並不是一個不分場合會聒噪的龍。陳遊介扭身,看到小八此時已經徹底的清醒過來,不禁微微一笑:“你剛才在說什麽?”
小八原本隻是自顧自的嘀咕了一聲,卻沒想到陳遊介不光是聽到了,還這麽認真的詢問它,立刻昂起頭來道:“我是說那兩個少年,一個黑,一個白的,很相似。”
相似?隻怕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類都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可是,小八是龍,它所擁有的龍?櫻?有時候能看到人類所無法洞悉的秘密。
“十年前……看來是真的發生了某種故事啊。”陳遊介輕歎一聲,目光卻仿佛不經意的投向了雙手緊緊握著輪椅的北炎。
北炎的身軀一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陳遊介似笑非笑:“真的嗎?”
小久卻是皺皺眉:“原本我以為,過了十年你們又從我那裏奪走了那麽重要的東西,總歸是多少要變得比較不一樣了吧。怎麽……還是如此無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