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這一年是仁和九年。


  ??阿蘿清楚地記得,這一年的冬天將有一個大變故發生。


  ??先是當朝太子染了風寒不幸離去,之後便是天子駕崩,因事出突然,天子根本沒來得及指定皇位繼承人,以至於天子駕崩後,三位皇殿下爭奪帝位,把個燕京城攪和得翻天覆地。


  ??這件事一直鬧到了仁和十年春,安南王帶兵進燕京城,先請出了先皇太後,之後百官上書,請安南王繼承皇位,平定內亂。


  ??這件事說白了就是——太子死了,皇帝死了,幾個兄弟要爭皇位,誰知道薑還是老的辣,他們皇帝老爹的兄弟出來,把他們兄弟幾個全滅了。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說法,那就是:奶奶幫著兒子把一群不聽話的兔崽子孫子都給滅了。


  ??上輩子出這樁事的時候,阿蘿眼瞅著快十五歲,和蕭家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因蕭敬遠為驍騎營總兵,自然是早早地得了信,告知蕭家老祖宗,老祖宗便命人把自家家眷連同葉家的家眷一並接出去燕京城,送到了郊外山上莊子裏躲避風頭。


  ??阿蘿在那羅穀山上過了個年,待到下山後,及笄了,也就匆忙嫁給了蕭永瀚。


  ??這一世,阿蘿跟著爹娘早已經自立門戶,和蕭家倒是來往少了,又因阿蘿自己不喜,是以這親事遲遲未曾定下來,也就更不可能從蕭家那裏知道這消息了。


  ??她自己暗自盤算了下,見太子染了風寒,知道曾經發生的一切就會重新再來一遍,便想著該如何告訴父親,好歹避過這場禍事。


  ??略一沉吟,她便起身,要過去父親書房說說這事兒,事不宜遲,不能再拖了。


  ??誰知道快要走到書房時,隔著老遠,她便聽到了裏麵的動靜。


  ??輕歎了口氣,她臉上微泛紅,便停下腳步,看向身後的丫鬟雨春和翠夏,見她們臉上並無異樣,這才放心。


  ??這些年,自己那雙比尋常人不知道靈敏多少倍的耳朵一直跟隨著自己。大多數時候,通過這麽一雙耳朵,她能聽到別人所不能聽到的,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可有時候也是徒增煩惱。


  ??譬如現在吧,為什麽爹的書房裏,傳來了晚間在榻上時才會有的聲響。


  ??想想也知道,這個時候,定然是娘過去給爹送茶點。


  ??爹餓了,不但把茶點吃了,順便連娘也一起吃了吧?


  ??她還是等等,或者說先回房去,免得攪擾了這兩人的興致。


  ??誰知道正要轉身,卻見小弟青越恰好過來這邊。


  ??葉青越是他們一家搬到這三進宅院的那年生下來的,如今已經七歲了。他這模樣卻是和哥哥姐姐不同,完全沒有半分寧氏的清雅別致,反而像極了這當爹的葉長勳。不過七歲年紀,已經是虎頭虎腦,平日裏力氣大得能單手舉起幾十斤的大刀,不喜讀書,每日就愛爬上踩下,揮舞刀棒。


  ??如今卻見青越蹦跳著衝過來,嘴裏歡快地叫著:“姐姐,你這是過去找爹啊!走,我們一起過去,我正要讓他看看我剛學會的拳法!”


  ??說著,牽了阿蘿的手就要往前跑,那力道,真跟個小蠻牛一般。


  ??阿蘿連忙哄他:“不不不,我不是要去找爹,咱們先去我屋裏說話。”


  ??葉青越卻根本不信的,納悶地望著她:“姐,你哄我玩兒呢,剛才我看你站在這裏衝著爹的書房瞅啊瞅的,可不就是要過去找爹?”


  ??阿蘿暗暗歎息,想著這個比上輩子多出來的弟弟,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小鬼頭一個,你就別想輕易騙過他啊。


  ??“我剛才是要找爹啊,不過我忽然想起來,今日才讓阿牛從街上買的糖炒栗子,正熱乎著呢,如果現在不去吃了,豈不是白白涼了,好青越,跟著姐姐去吃糖炒栗子吧!”


  ??說著,阿蘿就要把弟弟往回拽。


  ??可是葉青越卻嗤之以鼻:“姐姐,若是真有糖炒栗子,你以為你會舍得出門,別逗我了,如今看你鬼鬼祟祟,定是有事瞞著我,走走走,我們一起去找爹。”


  ??阿蘿聽這話,簡直是要哭了,咬牙切齒地恨道:“葉青越你不聽姐姐的話!”


  ??葉青越回首吐舌頭:“你喊聲哥哥我就聽你的話!”


  ??阿蘿氣急,衝過去就要去拍打葉青越,可是葉青越跑得多快啊,她哪裏追的上。


  ??這姐弟二人正鬧騰著,就見書房的門開了,葉長勳站在門首,沉著臉望向這姐弟二人。


  ??七年過去了,葉長勳已經是三十有五,這個年紀的男人,在朝廷中妥善經營已經頗有些地位,舉止穩重,麵容剛毅,身形挺拔,穿著一身錦袍立在門首,氣度泱泱,自是不凡。


  ??葉青越一見他爹,馬上就老實了,也不敢跑了,像個木樁子一般站在那裏。


  ??阿蘿嬌哼一聲,白了她弟一眼,跑到了父親身邊,噘嘴道:“爹,青越欺負我!”


  ??原本得這麽個寶貝弟弟,阿蘿開始也是把弟弟寵著愛著的,可這弟弟稍微大些,調皮搗蛋上房揭瓦的,阿蘿就漸漸地沒辦法了。


  ??於是衝著爹告狀,這就成了家常便飯。


  ??葉長勳得了三個兒女,要說最寵的是誰,自然是阿蘿這個女兒了。


  ??眼瞅著要滿十五歲的阿蘿,此時儼然和她娘年輕時候沒什麽兩樣,特別是那雙空濛如水的眸子和微微撅起的嬌豔唇兒,更是惹人憐愛。


  ??在這個家裏,葉長勳有兩個軟肋,一個是寧氏,另一個自然是阿蘿了。


  ??他麵色嚴厲地望向旁邊那臭小子葉青越:“欺負你姐?”


  ??四個字的最後一個,是上揚的聲調,這是質疑,也是譴責,更是不容辯駁的霸道。


  ??葉青越頓時猶如被抽了氣的氣球,軟趴趴地耷拉著腦袋:“爹,我,我沒有啊……”


  ??葉長勳冷道:“去,罰你站在牆角,把那個石頭磨子舉起來一百次,不許偷懶!”


  ??“啊?爹!我的親爹啊!”這下子輪到葉青越想哭了。


  ??天地良心,他才七歲,他們至於這麽欺負個七歲的小孩兒嗎?


  ??阿蘿捂著嘴偷笑:“好弟弟,乖弟弟,去吧去吧,今日舉大鼎,明日當英雄,姐姐給你鼓掌!”


  ??葉青越被姐姐如此一番埋汰,沒奈何,隻能聽令去舉石磨了。


  ??打發走了葉青越,阿蘿跟著父親進了書房。


  ??一進書房,她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娘此時正嬌軟地斜靠在窗欞前的軟榻上,眸中隱約帶著一絲不曾徹底褪去的迷離,唇上泛著清亮的水漬,臉上仿若被胭脂剛剛染過一般嬌豔欲滴,而更可疑的是那杏子紅的夾襖,怕是匆忙之中都係錯了帶子,以至於領口處露出巴掌大一片紅暈,像是春桃被揉破後溢出的汁液,紅豔豔的動人。


  ??她抿唇偷偷笑了下,便故作不知:“娘,原來你也在?”


  ??“嗯,剛才我想著做了茶點給你爹送過來,剛說了幾句話,這會子你怎麽過來了?”寧氏故作淡定,隻不過說出話時,聲音都帶著絲滿足後的慵懶。


  ??阿蘿笑了笑,卻是道:“原也沒什麽,隻是眼瞅著要過年了,我覺得咱在城裏過年,也忒的無趣,想著今年來點新鮮玩法。”


  ??“新鮮玩法?”寧氏和葉長勳對視一眼,都有點不明白,這寶貝女兒,腦袋裏又打得什麽主意?

  ??阿蘿緩緩說出自己的打算。


  ??原來她是想著,明說起接下來朝廷的局勢,怕是把爹娘嚇到,倒是不如像個婉轉法子,騙了娘帶著自己和小弟去山裏別莊住一段時日。


  ??大哥葉青川如今在男學,一個月方能回來一次,況且上輩子大哥也是留在京中男學中,並未受牽連,這輩子就繼續躲在男學中好了。


  ??至於爹嘛,堂堂兵部侍郎,自然不可能輕易離開燕京城,隻能臨走前多說幾句提醒他凡事小心了。


  ??寧氏聽了女兒的話,不免搖頭:“你爹怕是不能跟著去山裏,就你我帶了青越,也是無趣。”


  ??阿蘿一聽這個,就知道娘這是舍不得爹呢。


  ??想想也是,自打她們分家後,爹娘怕是把那陳年的誤解全都說清了,這夫妻二人像是彌補過去十年的遺憾般,每日如膠似漆,一個眼神交纏間都是情絲,如今又哪裏舍得分開那麽久。


  ??不過阿蘿知道這事重要,自然不肯輕易讓步,便撒嬌耍賴的,好半響,終於磨得葉長勳答應了。


  ??“這些年,我忙於政事,也不曾帶你們四處玩耍,如今阿蘿既想著去羅穀山別莊上,你就帶著她去吧。等年前歇下時,我也進去找你們。”


  ??寧氏素來是柔順性子,夫君說什麽,她都不會說個不字,如今見夫君答應了,自然是笑著點頭,不過還是忍不住道:“長勳,你也未必太寵著阿蘿了,這樣下去,倒是把她寵壞了,可怎麽得了。”


  ??“寵壞了又如何?”葉長勳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自己仿佛欠了這個女兒的,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麵前,隻要她對著自己撒個嬌,他就什麽都答應下來了。


  ??“哎……”寧氏輕歎:“明年阿蘿已經到了及笄之年,也該看看尋個親事了,等以後嫁出去,就怕夫家未必容得她這驕縱性子。”


  ??“若是夫家容不得,那就幹脆不嫁!我還不能養我閨女一輩子!”


  ??葉長勳幹脆利索得很。


  ??寧氏無奈,她想得自然不會如夫君這般直接,女孩兒家,到了年紀,總該嫁人的,她還得想著,好好地挑選一番,怎麽也要給阿蘿找一門稱心如意的親事。


  ??阿蘿此時卻沒想那麽多,她一心隻盤算著,娘陪著自己和弟弟進了山躲起來,哥哥在男學裏,如今所要操心的,隻有父親了。


  ??不過父親身手不凡,若真遇到什麽事,也不至於吃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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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遙遠的北國之地,大昭國的邊境,一個青年將軍金甲紫袍,正巍然站在城牆上,雙手負於身後,遙望著燕京城的方向。


  ??青山隱隱,流水迢迢,蒼茫天際的盡頭,卻隻見枯草迷離煙霧繚繞,這裏隻有北國的蕭殺和蒼敗,看不到燕京城似錦的繁華。


  ??蕭敬遠已經駐守在此地七年了。


  ??七年的時間,是他自己對自己的流放。


  ??垂首間,他卻見城牆下的角落裏,有一朵喇叭花兒,不知道怎麽躲過了冬日的嚴寒,正在角落裏瑟縮著伸展開它細嫩的花瓣兒。


  ??蕭敬遠的眼前,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在那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有個靈動調皮的小小姑娘,眼眸蕩著清澈的笑,撅著嘴兒讓他給她買花來戴。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再回頭,卻看不到她的蹤跡。


  ??七年了,她是不是也該長大了,定親了。


  ??或許,已經嫁為人婦了吧。


  ??正想著,就見一匹快馬在塵煙滾滾中而來,片刻間已經來至城牆跟下。


  ??隻有軍門中人方知,那是八百裏加急的文書。


  ??“報——燕京城八百裏加急——”千裏良駒倒下,使者翻身單膝跪在城牆跟下,氣喘籲籲地高聲喊道。


  ??蕭敬遠的雙眸微微收縮,負在身後的雙手也不自覺握緊了。


  ??在這北疆之域滴水成冰的時節,燕京城的天,卻是要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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