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在那雋永的琴聲中,她緩慢地回過頭,卻看到,在那涼亭之上,蕭永瀚抬起修長的手指,正輕輕撥弄琴弦。


  ??“阿蘿,我為你創《綺羅香》之曲,今生今世,我也隻為你而奏。”


  ??溫煦柔和的聲響,穿越了生與死的距離,穿入她的耳中。


  ??那是曾經回蕩在她心底的聲音。


  ??十七年的水牢之災,她從來從來沒有懷疑過,即使她慘死在水牢中,回蕩在心裏最後的一個念頭,她也是盼著她的永瀚哥哥會來救她的。


  ??可是現在呢,她終於明白,綺羅香不是為她奏的。


  ??他也不可能永遠是她的什麽。


  ??甚至或許從來都不是過。


  ??“三姑娘,你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蕭六姑娘大驚。


  ??蕭永澤也嚇壞了,忙過來道;“你是不是想過去那涼亭?還是你,你——”


  ??他看看涼亭上的蕭永瀚,再看看阿蘿眼裏溢出的晶瑩淚珠,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你別在意,我二哥就是那種人,他不是故意針對你的,你別哭……”


  ??阿蘿笑了笑,搖頭,擦了擦眼淚。


  ??她並不是為這輩子的阿蘿哭,這輩子的阿蘿根本對蕭永瀚無意。


  ??她隻是替上輩子的那個阿蘿難受罷了。


  ??蕭永澤是心裏眼裏都是佳人,如今看阿蘿竟流下眼淚,自是心都在抽搐,隻恨不得把那蕭永瀚捉來怒揍一通。


  ??見阿蘿擦了眼淚,強顏歡笑,他更是說不上心中滋味,酸澀的醋意,心痛的怒火,都在他心裏蒸騰。


  ??他這輩子活了這麽大,還從未有像今日這般,恨不得將自己的手足碾碎,恨不得讓他跪在阿蘿麵前,給阿蘿賠禮道歉!


  ??更恨不得直接拉住阿蘿告訴她,那混小子不過虛長了個樣子,看著好看,其實根本不是個東西。


  ??可是他到底不敢造次,隻能強忍著,陪了自家六妹妹和阿蘿一起過去那邊看小蒼蘭。


  ??一行人來到蕭敬遠的聽茗軒外,卻見聽茗軒的門是關著的,好在那小蒼蘭是在院外。此時花開正好,玉白清麗的花瓣幾乎成串,晶瑩剔透,隨著冬日的風輕輕顫抖。


  ??阿蘿其實多少有些納罕,並不明白,蕭敬遠那樣的男子,竟然會養小蒼蘭,她上輩子也不記得他曾養過的。


  ??“這是我七叔養的,他可是無所不能的,什麽都能幹,就沒有他不會的活兒!”六姑娘永溪顯然是對這位七叔極為崇敬的。


  ??“是,其實我的功夫也是我七叔教的,說起來,長越這小子,看樣子倒是對武藝一道頗有興趣,若是有機會,可以讓我七叔指點他。”


  ??蕭永澤一是真心為葉長越好,一個其實是想讓自己家和葉家更為親近,借此討好阿蘿。


  ??阿蘿卻是沒這心思的,再說她爹武藝也不差,怎麽也不至於非要蕭敬遠指點。


  ??幾個人正說著話,就聽到有人說話聲由遠而近,待回首看時,卻是蕭敬遠陪著葉長勳過來了。


  ??原來這二人酒桌上說起各自鎮守邊疆之事,頗有些投緣,又因說起酒,蕭敬遠要讓葉長勳嚐一嚐自北疆帶來的刀子紅,所以帶著葉長勳過來自己院中。


  ??這二人老遠過來,就看到了阿蘿她們幾個。


  ??葉長勳嗬嗬笑著道;“阿蘿,你怎麽跑七爺這邊來了?”


  ??阿蘿瞅了旁邊蕭敬遠一眼:“是六姑娘說這邊有小蒼蘭,我便跟著過來瞧瞧。”


  ??“哎,真是不懂事的丫頭!”葉長勳哈哈一笑,對蕭敬遠道:“小丫頭,平日裏最愛些花啊草的啊,我聽她娘說,這小蒼蘭她喜歡得很,上一次不知道人家誰家看到了,回來還說讓她娘也養呢,可是這花,哪是說養就養出來的。”


  ??蕭敬遠掃過阿蘿,那眼神陌生遙遠,仿佛在看著個好友的晚輩——也確實是好友的晚輩。


  ??“葉兄,令嬡既是喜歡小蒼蘭,趕明日讓花匠挪幾棵過去就是了。”


  ??“那怎麽使得,君子不奪人所愛,再說了,她小孩兒家懂得什麽,便是要了去,怕是也沒個長性,過幾日說不得又不愛了!”


  ??蕭敬遠瞥了眼阿蘿,見她抿著唇,低著頭,一聲不吭。


  ??她今日穿著絳色如意雲紋衫,更襯得肌膚如雪似玉,她又是身形單薄纖弱的,垂手立在那裏,比那風中搖曳的小蒼蘭更要來得秀麗清雅。


  ??因她低垂著臉兒,他隻能看到那修長的睫毛輕輕撲閃著,還有灩紅的小唇兒微微嘟著。


  ??不用想也知道,其實心裏想要的很,隻是不說罷了。若真不給,說不得還要幽怨地看你一眼,倒像是你做了什麽天大的錯事。


  ??“這不過是當初隨意種的,不曾想竟然長成了,其實養我這裏也並不合適,我也不是那愛花之人,送了三姑娘倒是恰好。”


  ??旁邊蕭永澤也跟著幫腔:“葉叔叔,既是三姑娘喜歡,便收了就是,左右不過是幾株花罷了。”


  ??他倒是蠻會慷他人之慨的。


  ??葉長勳見此,也就不再推辭,豪爽地收了——畢竟自家女兒喜歡嘛。


  ??當下幾個人又看了一會兒話,便一起進屋,葉長勳自是和蕭敬遠進去喝酒,阿蘿幾個便在院子裏去看角落裏擺放著的木馬木劍木椅子木桌子,原來這都是蕭敬遠一手走出來的。


  ??“早說了,我七叔是個能人兒,他什麽都會!你瞧,這個木馬自己還會動呢!還有這把劍,隻要按這裏,自己就能彈開了,這叫機關!”


  ??六姑娘得意顯擺著自家叔叔,興致勃勃地向阿蘿展示著那些奇巧玩意兒。


  ??阿蘿看了好一會兒後,也是嘖嘖稱奇,她真不知道蕭敬遠還有這等本事,畢竟一個朝廷重臣,誰也想不到他竟會這奇巧淫技。


  ??這麽想著時,她不免朝抱廊處望去,卻見那邊窗欞半開著,蕭敬遠也正好從窗欞裏往外看過來。


  ??幽深的眸子,筆直不加掩飾的視線,初初相撞時,她微驚了下。


  ??先收回目光,好整以暇,再看過去,卻見那人已經不在窗欞前了。


  ??晚間回到家,阿蘿躺在榻上,不知為何,眼前總是晃動著蕭敬遠看自己的那目光。


  ??說不上來的滋味,也談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隻是想起來便覺得不安。


  ??她總覺得七年後再見,蕭敬遠變了,真得和七年前不太一樣了,讓人難以琢磨。不過仔細一想,七年前,他突然拋了自己離去,其實自己從來沒有懂過這個人吧。


  ??這麽呆躺了半響,她忽記起一件事,卻是喊著魯嬤嬤道:“嬤嬤,我那木頭娃娃,你給我尋出來吧。”


  ??“木頭娃娃?”魯嬤嬤一愣:“什麽木頭娃娃?”


  ??阿蘿忙道:“就是小時候,還在老宅時,我不是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木頭娃娃嗎?”


  ??“那個啊?”魯嬤嬤頗有些無奈:“那都是多少年前了,我記得放在箱子底了,未必能找到。”


  ??“好嬤嬤,你一定要找到啊!我可盼著呢!”


  ??魯嬤嬤沒法,自去尋找,原本沒指望的,誰知道翻箱倒櫃半響,竟真找到了。


  ??阿蘿喜不自勝地接過來,歪著腦袋仔細打量,去看了木頭娃娃後背的“阿蘿”兩個字,卻見那兩個字蒼勁有力,一瞧就是握慣了劍的男人才能刻出來的。


  ??她想起了白日那會動的木馬,突然福至心靈,對著這娃娃胡亂按了一番。


  ??誰知道讓人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木頭娃娃的兩腿竟然挪動著往前走,動作笨拙,頗為有趣。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你還有這等本事,這些年,倒是屈就你窩在箱子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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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敬遠實在是個說話算話的,第二日,便見蕭家人派花匠送來了小蒼蘭,又幫著栽種在了阿蘿窗下。


  ??忙活了半日功夫才算消停,臨走前,那花匠又說起這花兒如何如何養活,最後頗為歉疚地道:“這小蒼蘭最喜豆餅水,豆餅以東市李家的豆餅最好,隻可惜我們也並沒有剩餘了,要不然,幹脆都一並帶過來了。”


  ??寧氏自然忙說無礙,區區豆餅,自己去買就說,哪有要了人家的花,還巴巴地盼著人家送豆餅的道理。


  ??阿蘿待那花匠走了,跑出來對著這小蒼蘭看個不停,實在是喜歡得挪不開眼,用寧氏的話說,如同個小狗兒就差圍著那小蒼蘭“轉圈兒搖尾巴”了。


  ??吃過午膳,阿蘿興致勃勃地要去東市李家采買豆餅。


  ??原本寧氏說讓青越跟著過去:“要不然一個女孩兒家的,自己跑出去,像什麽話!”


  ??無奈阿蘿素來性子野,哪裏聽得進去:“有嬤嬤跟著足矣!我又不是小孩兒,不會丟!”


  ??說著,已經準備出門了。


  ??倒是把寧氏氣得搖頭歎息:“正因你不是個小孩兒,才要小心,這麽野下去,仔細嫁不出去了!”


  ??阿蘿帶著嬤嬤丫鬟,坐了轎子,徑自奔去東市,果然見那裏有個李家有豆餅賣,便隨著進去,想著趕緊賣些豆餅,好回去養花兒。


  ??誰曾想,一進去,便見個身穿紫衫的男子,立在櫃台前,正和掌櫃說著什麽。


  ??這個背影,實在是不會錯認的。


  ??“七……七叔。”她頓時變成了結巴。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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