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這是前朝詩人說起燕京城燈會時的詩句。


  ??阿蘿讀過這詩,也曾看過燈會,不過卻從未像今日這般覺得,這詩寫得多麽恰如其分。


  ??滿天星子下,火樹銀花不夜天,阿蘿在蕭敬遠的陪同下,觀察著這燕京城一年一度的盛景。


  ??身邊男子,玉帶絳袍,本有卓爾不群之姿,如今卻陪著她走在這市井街道上,躲在一處僻靜角落,仰望著這月色燈光滿燕京。


  ??開始的時候是有些畏懼的,生怕他回頭告個狀,又生怕他訓斥自己不受禮儀跑出來瞎玩,是以行動間都小心翼翼的,可是後來,看這燈花看得起勁了,也就漸漸地忽略了他的身份。


  ??恰在此時,有一盞奔馬燈被巨輪升起,足足升起幾十丈之高,也不知道那能工巧匠怎麽做出來的,奔馬燈開始是不動的,待到升高了,竟然在半空中做奔騰狀,四蹄飛揚,馬尾飄蕩,馬鬃上也隨之散出白色的火光。


  ??人群中自是發出連連驚歎之聲,阿蘿看得也是呆了,不由得拍手叫好:“好看!”


  ??快樂的時候總是需要人分享,她一邊叫著時,一邊不自覺地回頭看,卻見風吹起他如墨的發,發絲掩映間,燈火闌珊,那雙黑眸透著一絲看不懂的情愫。


  ??她微詫了下,再要看時,誰知道旁邊又是一串花燈亮起,炫目的光恰好照進她的眼睛裏,再想看時,那雙黑眸已經平靜如水。


  ??微怔了下,她眼中泛起一絲茫然。


  ??總覺得,仿佛在記憶中的某個角落,曾經有一雙這樣的眼睛望著她。


  ??“怎麽了?”因那龍燈太長了,跟隨龍燈而來的人們幾乎蜂擁過來,使得這偏僻之處也要受了波及,是以他越發站得靠她近了,又抬起手臂來將她虛護住。


  ??因他往前邁了兩步,她的頭發幾乎是已經能碰觸到他的胸膛。


  ??他很高,甚至比爹可能還要高出一些,而她才不過十四五歲的身量,隻到他肩膀罷了。


  ??他肩膀很寬,胸膛很厚實,站在她麵前,渾厚的男性氣息帶著熱氣,撲麵而來,幾乎成了一堵牆,將她與這漫天燈火熙攘人群分離開來,也將她籠罩在那滾燙氣息中。


  ??她仰起臉看他,卻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而是望著他的下巴,小聲說:“我,我是想說,剛才那花燈真好看……”


  ??“嗯,好看。”他聲音低啞醇厚,表示讚同。


  ??她看著他一張一合的下巴,卻見那下巴頗為淩厲,線條硬朗,上麵還隱隱泛著一點青痕——那是胡子被刮得利索後留下的痕跡。


  ??“你一定是逗我高興呢,你是不是都覺得沒什麽好看的。”阿蘿胡亂猜著,因為她總感覺蕭敬遠心不在焉的,根本沒看那花燈的意思。


  ??“不會,我覺得很好看。”他固執而平靜地這麽強調。


  ??“那——”阿蘿眨眨眼睛,便想著拉他再去花燈近前看的,誰知道就在這時候,旁邊那龍燈忽然燒了起來,周圍一眾人等見此紛紛驚叫逃開,人群轟隆隆四散,一股巨大的人潮湧來。


  ??“啊——”猝不及防間,她隻覺眼前一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攏在她腰際,之後她就仿佛被龍卷風卷住一般,身不由己地往外飛去。


  ??待到一切都安靜下來,她也安全時,驚魂未定間,卻覺自己是被男人抱出來的。


  ??剛硬堅實的臂膀猶如焊鐵一般禁錮住她的腰肢,這使得她半個身子幾乎是靠在男人胸膛上。


  ??他的胸膛和自己不同,和弟弟青越不同,甚至和前世的夫君蕭永瀚不同,那是常年練武才有的結實彈性和熔岩般灼燙的爆發力。


  ??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一塊糖,被他炙烤得幾乎融化在他胸膛上,軟綿綿地再也沒有力氣了。


  ??她又痛又熱,怔怔地望著他的胸膛,卻見那絳色寬袍劇烈起伏著。


  ??於是她這才恍然,自己是那麽緊地帖靠著他,以至於自己的身子都在隨著他的呼吸而顫巍巍地起伏著。


  ??“七,七叔……”她想掙脫,可是卻又沒力氣,她結結巴巴小小聲地囈語:“我,我……”


  ??一時之間,語不成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蕭敬遠低首凝視著懷中人兒,卻見她濕漉的眼眸清純嫵媚,羞澀無奈,而那嫩生生的兩瓣唇仿佛上等的水晶櫻桃,紅潤潤的,似張微張,結結巴巴的,想說話,卻又說不出。


  ??他知道她心慌意亂,因為此時此刻,她的胸口正貼著他的胸膛。


  ??他能感到那顫巍巍身子第一次接觸陌生男人時的不安,那是女孩兒家下意識的羞澀。


  ??“嗯?”其實她說什麽並不重要,他就是想看她說話,想看她那潤澤小嘴兒一張一合的。


  ??要不然,他真無法控製住自己,會忍不住俯首下去,啄住那小嘴兒,狠狠地蹂.躪。


  ??男人仿佛美酒一般的“嗯”聲,好像並沒有其他意味,可是阿蘿臉上卻越發滾燙。


  ??腦子中轟然的一下子,就記起上輩子一件陳年往事。


  ??那個時候她很年輕,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已經許了蕭永瀚為妻的,逢年過節,蕭家老祖宗會把她和姐妹接過去玩耍。


  ??不知那日到底是因了什麽,她和蕭家兄弟姐妹玩起了捉人藏謎的遊戲,她找,看到了林後的動靜,她以為是永瀚躲在那裏,故意讓她尋到罷了,便歡快地撲過去。


  ??她撲得太快,就這麽跌倒了那人懷裏。


  ??跌進去後,才知道,錯了。


  ??因為那個人比永瀚來得高大,也比永瀚來得更結實,碰得她鼻子都酸疼不已。


  ??往事重現,阿蘿陡然間不安起來,她奮力掙脫了他的臂膀,口裏大聲地道:“好疼!”


  ??蕭敬遠看她小臉由殷紅轉為煞白,之後神情陡變,也是疑惑:“怎麽了?哪裏疼?”


  ??阿蘿捂住火燙的臉,根本不敢去看蕭敬遠,眼珠左右滴溜溜一轉,便悲憤又委屈地道:“臉疼!”


  ??“臉疼?”蕭敬遠劍眉緊皺,眸中是濃濃的關切:“怎麽會臉疼?”


  ??本來阿蘿其實是臉紅,不過現在她說出臉疼,他一問,她就頓時覺得,自己臉頰下方有一絲隱隱痛意。


  ??她歪著腦袋,疑惑地盯著他的下巴琢磨,總算是明白了。


  ??“都怪你的胡子!”她委屈地指控。


  ??“我的胡子?”蕭敬遠疑惑不解,他並沒有胡子啊,本朝男子,不到四十不蓄須的,他的下巴很幹淨!


  ??“對,就是你的胡子!”阿蘿伸出白嫩的小手指頭,指著他的下巴道:“太硬,刮到我臉了。”


  ??說著,她放開手,微側仰著臉,給他看她臉頰下方透著絲絲疼痛的地方。


  ??“好像是。”蕭敬遠隻見白嫩嫩的臉頰透著些許紅,正猶如綻放的小蒼蘭花瓣兒,玉白粉潤。


  ??原本他確實是絲毫無感的,可是看到後,才記起,剛才匆忙護著她離開時,仿佛下巴蹭到了一處柔軟,不曾想竟是她的臉頰。


  ??當這麽一想,頓時覺得自己下巴處都泛著香膩的殘餘。


  ??阿蘿撅著小嘴,低著頭,小聲嘟噥道:“都怪你臉太硬了。”


  ??同樣是臉,怎麽他毫無所察,她就疼得要死,捧著臉在那裏難受。


  ??“那我去給你買藥膏塗上?”蕭敬遠實在是沒想到,他是護著她去,卻又自己傷了她,而行凶的,隻是自己那太過剛硬的下巴上根本已經刮幹淨了的胡根?

  ??“不用了……”其實阿蘿與其說是怨怪,倒不如說是借著這話來掩飾自己的羞澀不安:“等明日估計也就好了,不礙事。”


  ??“那你還要看花燈嗎?”他小心地問。


  ??“不看了,好像有點冷……”其實是舍不得就這麽離開的,不過這個時候有風吹來,她真覺得冷了。


  ??蕭敬遠滿心思都在她身上,自然是看出她的意思,當下抬手,握住她的胳膊:“來,跟我過去。”


  ??阿蘿被他捏住胳膊,略有些疼,皺皺眉,還是忍了,小聲問道:“七叔,你這是做什麽?”


  ??“有樣東西給你看,跟我來。”


  ??說話間,他已經帶著她沿著街道過去,片刻功夫便來到了處店鋪,抬頭看,那卻是個成衣店,隻是沒開門而已。


  ??“這裏根本就沒開張,大過年的,人家歇了!”這時節,根本不是買衣服的時候嘛!


  ??誰知道她話音剛落,那成衣店的門開了,一個掌櫃探頭出來,見是蕭敬遠,馬上畢恭畢敬起來。


  ??蕭敬遠帶著阿蘿進去,坐定了,茶水上來,片刻後,掌櫃便取來了一件大氅。


  ??阿蘿一見那大氅,便是眼前一亮,幾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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