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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你讓我出洋相

  彭長宜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別笑,農家粥就得這樣喝,像你剛才那樣,跟吃西餐似的,多沒意思。這大鍋柴火熬的農家粥,儘管熟了,儘管很香,但就差最後吸溜這麼一道工序,這道工序,有點像紅酒的醒酒過程,因為熬完后,粥的表面被一層米油覆蓋,所以粥的香氣都被覆蓋保存在裡面了,經過喝,或者是吸的這道工序后,這粥的香氣被充分喚醒了,越喝越香。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困難,有粥喝就不錯了,粥熬得越稀,喝起來的聲音越響亮,趕上吃飯的時候,你只要從每戶人家門口這麼一走,聽到的全是吸溜吸溜喝粥的聲音,比交響樂還好聽,保證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聲音。我時常懷念這種聲音。」


  舒晴看著他,說道:「你說的這個場景,我必須要在腦力演示一番,不然實在想像不出這會是一種怎樣的聲音,怎樣的交響樂?」


  旁邊的大嫂笑出了聲,說道:「我這個兄弟,就是會擺活。」


  「大嫂,我怎麼是擺活,你想想,我說的那點不是事實?」


  大嫂說:「事實倒是事實,只是你還說出了這麼多道道來,不是擺活就是什麼?」


  「哈哈。」大家都笑了。


  舒晴笑過之後,就學著他的樣子,放下筷子,雙手端起碗,嘴唇輕輕地貼在碗邊,開始吸溜碗里的粥,由於她不好放開,發出的聲音很細小,很柔和。


  彭長宜在旁邊鼓勵道:「把嘴放開,下嘴唇完全貼在碗邊,大口,用力!」


  舒晴咽下一口粥,這才放開嘴,用力將粥吸進嘴裡,聲音非常響亮,只把彭長宜的父親、大哥和大嫂逗得「哈哈」大笑。


  彭長宜的父親說:「舒姑娘啊,這樣喝容易燙著。再說了,這樣喝粥的人都是不講究的人,哪有姑娘這樣喝的?不文雅,別聽他的,他是成心捉弄你。」


  舒晴一聽,立刻放下粥碗,紅著臉,看著彭長宜說道:「就是,就是,你真壞,讓我在大家面前出洋相!」


  彭長宜說:「怎麼是出洋相?我是讓你全方位體驗基層生活,體驗農村貧困時期的生活,免得到時你寫出的文章不對路,跟農民脫節。」


  大嫂在一旁笑著說:「你就會糊弄人,舒教授寫文章還能寫到怎麼喝粥啊?」


  彭長宜認真地說:「怎麼不能?你知道她手裡那支筆多厲害嗎?她是搞政策研究的,是省委廖書記的參謀,省委廖書記想出個政策、出個招兒什麼話,要經過她論證,她論證完后,認為這個招兒行,領導才做,如果她不同意,領導就做不了。」


  舒晴在旁邊早就沖彭長宜瞪起眼睛了,剛要說什麼,就聽大嫂又說道:「那她要是把喝粥這事寫出來,省委的書記是不是也得這麼喝粥啊?」


  彭長宜一聽,差點將嘴裡的東西噴出來,他笑著說:「大嫂,你快去準備玉米糝去吧,你在旁邊我看非得嗆著我不可。」


  大哥說:「我去吧。」


  彭父說道:「再裝點玉米面來。」


  「知道。」大哥答應著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看著舒晴,就見舒晴低頭小心地喝著粥,不再像剛才那樣發出聲音,彭長宜覺得她的樣子很好笑,就說道:「大嫂,你看,都是你鬧的,她這樣喝,半個小時也不會把這一碗粥吃完的。」


  大嫂說:「那就一個小時唄,反正娜娜還在睡覺,你們也走不了。」


  舒晴抬起頭,似怨還嬌地看著他。


  彭長宜說:「我的意思是你別光低頭喝粥,這裡還有農家大餅。」


  舒晴放下粥碗,去掰烙餅,哪知剛出鍋的烙餅燙手,燙得她扔下餅,甩著手直咧嘴。


  彭長宜的父親說:「她大嫂,把那餅切成角,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來客人就不要整張上了。」


  彭長宜說:「不用切,切了不好吃。」


  他說著,就放下碗,拿起舒晴沒有撕開的烙餅,說道:「一看你剛才那個動作,你跟農民就是有差距的。」


  舒晴不願聽他這樣說自己,就反問道:「什麼差距?」


  彭長宜說:「我們小時候從來都是撕著熱烙餅吃,我媽媽一邊烙,我們一邊吃,從來不感覺燙手,因為我們的手不怕燙,你的手太嬌氣。」


  舒晴有些嗔怒地看著他。


  彭長宜笑了,說道:「別生氣,我想告訴你的是,吃農家餅,就得這樣撕著吃,如果用刀切,你就發現不了農家餅的奧秘了。」


  舒晴說道:「什麼奧秘?」


  彭長宜說:「一聽你就是外行,不懂得怎麼吃烙餅。你看,烙餅只有這麼一撕,餅的層次和香氣就出來了,再這麼輕輕一抖,你看,這層次就出來了,這香氣也出來了,層次分明、薄厚均勻,油、鹽比例適中。撕烙餅,是檢驗家庭婦女廚藝好壞的重要標準。如果用刀切,就把一切都掩蓋了。」


  舒晴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又怕上當,就轉頭看著彭長宜的父親,說道:「大叔,他說的是這麼回事嗎?」


  彭父笑了,把頭扭向一邊,小聲說道:「他向來是沒得吃有得說,你要是聽他擺活,就別吃飯了。」


  「哈哈。」舒晴得意地笑了,對彭長宜說道:「就知道你在捉弄我。」


  彭長宜說:「怎麼是捉弄你?你先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舒晴說:「我從今以後相信你說的話都有道理,因為你向來是沒的吃有的說啊。」


  彭長宜也笑了。


  大嫂在旁邊看看彭長宜,又看看舒晴,也笑了。


  彭長宜將撕下的一塊烙餅遞給舒晴,自己又撕下一塊,開始往餅里夾鹹菜。舒晴也學著他的樣子,手托著烙餅,等他夾完自己再夾。


  大嫂知道長宜喜歡吃烙餅裹鹹菜,就說道:「好了,裹點就行了,舒姑娘還等著呢。」


  彭長宜看了看舒晴手裡的烙餅,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烙餅,說道:「好了,讓給你吧。」說著就將菜盤往舒晴跟前推了推。


  舒晴不好意思地又將菜盤推到中間位置,她剛想去夾鹹菜,眼睛又對著另一個碗里的幾個褐色的球狀的東西萌發生了興趣,她說道:「大嫂,這是什麼?也可以吃嗎?」


  大嫂說:「是淹鬼子姜,就是吃的。」


  舒晴拿起筷子就去夾,夾了半天才夾起一個來,放到眼前看著,對著這個球狀的鹹菜試著咬了一下,沒咬住。


  彭長宜感覺舒晴的樣子很滑稽,就笑著說:「這個你千萬別咬大口,太咸。」


  舒晴又試著咬下一點點,裡面居然不是褐色的,是白色的,她放在嘴裡嚼著,很脆,很咸,有一種獨特的清香。


  彭長宜說:「大嫂,正經八本的這個鬼子姜你應該切切,這麼咸,誰也吃不了一個,不好夾,也不好咬。」


  大嫂一聽,端起這個碗就出去了,一會功夫,幾個褐色的小圓球,變成了一根根白白嫩嫩的細絲。


  舒晴夾起一根細絲,放在嘴裡,慢慢地嚼著,說道:「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


  彭長宜見她的吃法很優雅,又說話了:「吃鹹菜可不是這個吃法,要大口,越粗狂越好,你這動作倒像品。」


  舒晴嬌嗔地看著他,搶白了他一句:「你總是這麼沒得吃有得說嗎?」


  彭長宜聽后,放下碗筷哈哈大笑,他說:「最後的結果是我一張烙餅一碗粥進去了,你呢,還在看著那碗粥。」


  大嫂在旁邊說話了:「舒教授,別聽他擺活,你該怎麼吃就怎麼吃,我這兄弟就是愛捉弄人。」


  大家又都笑了。


  「你們笑什麼?」


  這時,娜娜醒了,她從坑上坐起,揉著眼睛看著大家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娜娜,而娜娜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只對著一個人看,那就是跟爸爸坐在一起的漂亮的阿姨。


  彭長宜起身,走到女兒身邊,理著她滾亂了的頭髮,說道:「醒了?」


  哪知,娜娜根本就不回答他的問話,兩隻眼睛仍然死死地看著舒晴,說道:「她是誰?」


  彭長宜說道:「她是爸爸的黨校教授現在跟爸爸是同事,你要跟她叫阿姨。」


  這時,舒晴走過來,伸出手,說道:「我叫舒晴,你是彭小娜同學吧,少先隊彭大隊長吧,來,認識一下。」


  娜娜放下揉眼的手,跟舒晴握了一下,說道:「我認識你。」


  舒晴一愣,說道:「哦,你怎麼認識我?」


  「我在電視上見過你,媽媽也認識你,她聽過你講的課。」儘管剛睡醒,但是娜娜口齒伶俐,思維清醒。


  舒晴笑著說:「你媽媽聽我講的課後她怎麼說呀?」


  「她說你不是過日子的人,就會瞎擺活。」娜娜答道。


  「哈哈。」舒晴聽了就笑了,說道:「你媽媽還說什麼了?」


  娜娜張著小嘴還要說什麼,彭長宜打斷了娜娜的話,說道:「好了,好了,不說了。」


  舒晴看著彭長宜說:「可是,我想聽娜娜同學告訴我媽媽的意見。」


  娜娜感覺舒晴很尊重她,看了爸爸一眼,跟舒晴說道:「我媽媽說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光顧向著男人說話。」


  舒晴上次講課,是針對幹部家屬進行的,各個單位工會、婦聯等群團組織也都參加了,沈芳在單位負責工會工作,她也參加了那次會議。舒晴的那次講課,完全是彭長宜提議的,而且是有針對性的,所以,那些經常抱怨丈夫的女人有不同意見,也就不奇怪了。


  舒晴笑了,說道:「感謝娜娜同學將你媽媽的意見轉告給我,告訴你媽媽,以後有機會,我再替女人說回話,怎麼樣?」說完,沖娜娜舉起右手。


  娜娜笑了,跟她擊了一下掌,說道:「好。」


  大哥拎著兩個面袋進來了,舒晴一見,說道:「太多了,吃不了的。」


  彭父說道:「沒關係,可以給鄰居們嘗嘗。」


  彭長宜對女兒說道:「你再吃點嗎?」


  娜娜一聽,捂著肚子連連搖頭。


  彭長宜用手給她梳好小辮后,給女兒把書包背好,他們就上路了。


  頭上車的時候,彭長宜讓娜娜跟舒晴坐在後排座位上,舒晴說:「娜娜還是做爸爸旁邊吧。」


  娜娜問道:「為什麼?」


  舒晴說:「你可以方便跟爸爸彙報一下回家的經過呀。」


  娜娜聽舒晴這麼說,就縮著頭,吐了一下舌頭,說道:「那我還是坐在後面吧。」說著,就貓著腰,搶先坐在了後排座位上。


  舒晴笑了,說道:「那爸爸總得有人陪著啊,不然回去的話他開夜車容易犯困的。」


  娜娜說:「那你陪他坐前面吧,這個任務交給你了。」


  舒晴說:「萬一這個任務我完成不好怎麼辦?那我也坐後面吧。」


  舒晴說著,也坐在了後排座位上。


  娜娜笑了,說道:「呵呵,那就讓他自己完成吧。」


  舒晴跟娜娜坐在了後排座位上,他們搖下車窗,跟大家再見。


  爺爺這時趴在車窗口,跟娜娜說:「娜娜啊,以後想爺爺了,就回來啊,但是爺爺不許你再自己回來了。」


  爺爺說著,就伸出手跟娜娜握。


  娜娜也伸出小手,握住了爺爺粗糙的大手。


  爺爺藉機往孫女的手裡塞了什麼東西,然後跟她揮手,說道:「走吧,再見。」


  車子就駛出了夜晚的彭家塢。


  娜娜不知道爺爺塞給她的是什麼,就說道:「爸爸,開開頂燈,我看看爺爺給我什麼了。」


  彭長宜就開了頂燈,娜娜低頭一看,驚呼道:「錢!爺爺給我錢了。」她張開兩隻小手數了數,說道:「五百,這麼多?」


  彭長宜說:「爺爺給你的是你下次回來打車的錢。」


  舒晴笑了,說道:「娜娜,爸爸說得對嗎?」


  娜娜說:「不是,爺爺批評我了,這錢,不是讓我打車的。爸爸,肯定是給你的,知道你沒錢,不然爺爺不會給我這麼多,還是給你吧。」


  彭長宜說:「那是爺爺給你的錢,你自己收著吧。」


  「我不,媽媽看見會給我沒收的。」


  舒晴說:「娜娜還小,不具備自己管錢的能力,應該讓媽媽給你收著。」


  「但是,但是……」


  彭長宜知道娜娜想說什麼,就說道:「娜娜,你要是怕被媽媽沒收,就給我,我給你收在我那兒你的抽屜里。再有,爸爸今天要好好說說你了。你媽媽跟康叔叔的事,你不要管,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你眼下的任務就是把學習搞上去,今年升初中的時候給爸爸爭口氣,爭取考個好分數。我下午給你們老師打電話了,她跟我說,你最近的成績有點下降,她感覺你的心思沒全放在學習上,我同意她的說法,如果你專心學習,我的女兒是不會比任何同學差的。」


  娜娜折著手裡的錢,不說話了。


  彭長宜又說:「我知道你現在大了,對許多事有自己的想法了,但無論有什麼樣的想法,都要想清一點,那就是對學習有多大幫助,如果對學習幫助不大,甚至還拉後腿,那這就不是好想法了,你說對不?」


  娜娜沒吭聲,仍然低著頭來回折著手裡的錢。


  彭長宜知道女兒跟他長心眼了,就說:「剛才爺爺都告訴我了,我不論你做得對不對,但我感覺你很傻。你因為他們的事,而耽誤了自己的半天功課,這半天功課,可能你用一周也補不回來的,爸爸當過老師,老早就告訴過你,無論你課下怎麼玩,上課這四十分鐘必須專心聽講,因為老師這四十分鐘講的內容,可能你自學好幾個四十分鐘都不一定能弄明白。所以我說你傻。」


  舒晴發現,娜娜聽爸爸說到這裡,就停住了手裡的折錢動作,專註地聽著。


  彭長宜說:「媽媽有錢,她願意給他就給他吧,媽媽如果沒有錢,她也就不給了,反正媽媽也不傻,她還有你,她肯定不會把錢全給他們的,她要給她的女兒留著。」


  「媽媽才不會給我留著呢,我想換個新的學習機,她不讓,反過來就給康叔叔的兒子買了一塊手錶,康叔叔還拿著媽媽的錢去請別的女人吃飯。」


  「這個……」彭長宜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兒探討這個問題。他想了想說:「這個問題你不要管,回頭我跟媽媽談,好吧?」


  「她該說了,你又不跟她復婚,管她幹嘛?」


  旁邊的舒晴笑了,她感覺這個孩子十的聰明,說話調理清晰,就說道:「娜娜真聰明,連媽媽要說的話都知道。」


  「她經常這麼說,我耳朵都磨出膙子來了。」娜娜小大人似的說道。


  彭長宜說:「你現在還小,管不了大人的事,只能先管好你的事,等你大了,有能力管了,你再管。」


  「爺爺也這麼說我,我現在也懶得管她了,管她也不聽。」


  舒晴「噗哧」笑了,說道:「娜娜同學很有憂患意識,知道為大人操心了,不過娜娜,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只知道做一件事,那就是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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