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能動的死人
李肅一動不動地趴在屋頂,任由兩隻野貓從背上踩過。月色正好,按理說他現在正應該和弟兄們一起在酒肆吃酒或者在樂坊聽曲兒,再不濟也該窩在暖和的被窩裏頭,總之絕不是在這冰冷的屋頂上吹涼風。
說來也奇怪,明明旁邊就是一隻現成的母老鼠,可貓兒顯然是對他更感興趣一點。看來,大晚上在鏢行扒屋簷的不良人確實要比老鼠稀奇些。
像這樣從上往下看威遠鏢行,李肅還是第一次。三進三出的院子,每個院落都有正房、廂房、下房,另有一條長廊貫穿中軸,上次來查案的時候他還在感慨這東家真是要麵子,一個走鏢的把勢非得要把宅子建得好似達官貴人一般。但今天,在來的路上聽了母老鼠的話後他好像明白了一點,這鏢行的東家可絕不是在花錢買麵子。
“不建成個三進三出,那他這宅子豈不是讓人一眼就看光了?”飛天鼠說起這些的時候對李肅自然是一臉鄙夷之色,尤其是在李肅笑話人家死要麵子的時候更是忍不住翻白眼,“正房住的是他老婆孩子和爺娘,那些個偏房廂房大多是用來安置鏢師的,有時候也會有金主落腳。要知道,總有些金主非得要親自跟鏢才安心,何況有的時候他們走的本來就是肉鏢。”
其實母老鼠並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李肅現在自己也能看得出來,這樣的宅子更易於防範。偏門全部封死,進出隻有通過那條長廊走前後兩道門,但是那樣的話是絕不可能躲過長廊上二十步一崗的護院的。至於翻牆上屋?李肅現在就在一間偏房的屋頂,一旦跳進院子裏立時便會成了甕中之鱉。每個院子裏僅點綴著些許盆栽,沒有假山阻擋視線,牆邊和廊間的護院一合圍,少說也有十幾個練家子齊齊湧上;就算撐得住一時,待得所有人被驚動便是真正的插翅難逃了,畢竟,這看起來排場十足的大宅子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鏢行。
或許這隻老鼠當初是直接從房頂吊下屋內的?李肅心想自己總算是解開了潛入的難題,可當他試著輕輕扒開一片青瓦之後卻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屋子當真是給人住的嗎?把屋頂用生鐵封得個嚴嚴實實,也不嫌悶得慌?”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又對飛天鼠高看了幾分,不管是誰,能悄無聲息地在這樣的宅子裏來去自如總是值得人佩服的。
看來他是不會知道飛天鼠潛入的秘密了,至少今天是不會了,他們來可不是為了潛入的,上房隻是圖個看得周全;看的周全才不會錯過,才更方便找人,找那個能動的死人。
按照飛天鼠的說法,她遇到那個死人就是在這宅子裏,那是唯一一個發現了她的護院,牌子就是從那人身上順來的。這一點讓李肅很奇怪,有人發現了潛入的飛天鼠卻讓她順利離開,而且對上門調查的不良人隻字不提,這絕不會是正常的護院或者說鏢師的做法。再加上那塊本不該出現的牌子,他到底是誰?
“嗬,原來李大人在做不良人這之前是幹的這種勾當?”
突然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李肅背脊一涼,猛一轉身,手中佩刀連鞘一起順勢橫劈,那人側身向外躍下,這一刀揮了個空。那一邊飛天鼠也跟著躍下,隻是尚未來得及有什麽動作已經被那人摟入懷裏,右手手掌輕輕扶住她的腮幫,指間一枚細小刃片緊緊貼住脖頸。
李肅頓住身形,看得清楚,這人白袍散發,一張銀白色的鐵麵遮住了大半張臉,正是這威遠鏢行的護院總管,仇放。“仇總管好生了得,把我們這些個不良人硬是比得無地自容啊哈哈哈。”
“哦?什麽時候這不良人也開始養耗子了?”
“誤會誤會,仇總管,我和我這妹子今天是來……”不對,李肅突然發現了不對,他怎麽知道手裏的是一隻老鼠?又為什麽在發現我們之後是往外走?
“我們是專門來找你的。”說罷,他也縱身下牆來到仇放對麵,“仇總管是不是先把手鬆一鬆?雖說是在夜裏邊,可這畢竟是大街上,要是待會兒被巡更的夥計看到這等輕薄行徑,免不得又是一番麻煩。”
“你是在跟我講條件?”
“我是在給你建議,既然是要聊一聊當然是找個有酒的地方坐下聊。”
仇放垂下雙手,那枚刃片眨眼間已經不知所蹤,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我以為上次你帶不良人登門之後我們就會聊一聊,沒成想你是因為她才想到來找我。牌子你留著吧,幫我做件事,做好了牌子也就是你的了。”
李肅聽得這話,眼角不禁一顫,隨即直直盯著仇放的臉,像是要把那鐵麵看穿一般,“你究竟是誰?”
“死人,一個能動的死人,死了得有兩年了。”
“兩……”
“行了,你隻需知道,那塊牌子確實是我的,我也知道你是誰,其他的,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那邊的小姑娘,你也一樣,明天我會來找你們的,酒就到時候再吃吧。”。
兩人錯愕地看著仇放轉身走向鏢行大門,生生把嘴裏的話咽了回去。良久,飛天鼠先打破了沉寂,“就這麽一塊牌子,你說到時候給誰啊?”
剛才李肅腦海中滿是仇放的一舉一動,“牌子我早就不關心了,我更感興趣的是這趟差事本身,還有兩年前,和這兩年間發生的事情,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他轉身往家中走去,手摸著懷中的牌子,臉上逐漸出現了隻有在碰上有挑戰的案子時才會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