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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晨,幹淨的陽光穿透玻璃窗傾瀉進來,落了一室淡淡的金色。粉塵無聲跳躍,床上疊成湯匙的兩個人還在沉睡。
一道短促的提示音劃破寧靜,突兀地響了起來。江蘺蹙了蹙眉頭,睫毛輕輕顫動幾下後緩緩睜開眼。
手機提示燈在閃爍,她慢慢撐起身子去拿手機。剛一動,不可描述的酸疼感鋪天蓋地般向她襲來。
她十分清楚蔣鹿銜在這方麵有多瘋狂。素了半個月忽然開葷簡直是要了她半條命。
昨晚狀況過於慘烈,蔣鹿銜根本不能算個人。江蘺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遭遇,感覺自己仿佛走進了施工現場。
蔣鹿銜從挖掘機變形到打樁機,最後化身推土機完成了詳細描述出來就一定被鎖的過程。慘狀曆曆在目,現在回想起來江蘺還羞憤不已。
蔣鹿銜這哪裏是在探討生活?分明就是在打擊報複。
江蘺羞憤地想用巴掌把還在睡覺的男人扇醒。轉過身正對上一雙幽深的桃花眼。狹長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冷清,剛睡醒的緣故參雜幾分平時看不到的繾倦。
“想幹什麽?”聲音低沉中有幾分沙啞,充滿了沙爍感。
江蘺深知蔣鹿銜在床上可以多麽不是人,被這冷颼颼一問,頓時有些氣短。她撇開眼,哼了一聲:“翻個身不行嗎?”
“翻身還要揚巴掌?”
“對啊,特殊愛好。”
蔣鹿銜沒說話,手隔著薄被抓了她一把,“多給你一天假,明天再去公司。”
男人手勁大,掐的又是最有肉的地方。江蘺伸手揉了兩下,罵罵咧咧地從床上爬起來。
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我為什麽要給你麵子?
她到鏡子前拿起梳子,一眼便看到了從脖子往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
狗男人!
死泰迪!
難怪這麽好心多放她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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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用出去但家裏還有其他人在,江蘺從衣櫃裏扒拉半天,才勉強找出一件能遮住痕跡的立領襯衫。
換好衣服下樓時已經不見蔣鹿銜的蹤影。三條腿果然跑得快。
江蘺喝了一口熱豆漿,開始填饑腸轆轆的胃。邊吃邊隨手翻著微信留言。
昨天給趙星澤傳圖片傳到半路被蔣土匪攔路搶劫,本打算今天找個機會把剩下的傳完,沒想到趙星澤剛回複說可以了。
他一共留了三條信息,前兩條是昨晚發的關於影展的事情。最後一條是今天早上的,告訴她下午兩點去市醫院看郤老師。
江蘺回了一個“好”字。那邊又秒回了一個【OK】的表情包。她手指點屏退出對話框,又點開工作群“我是彩虹你是屁”,打下幾個字:明天歸隊。
沒用幾秒,這句話就把人炸了出來。
不甜的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終於見亮了!!!!】
好馬隻吃窩邊草:【江策你快點回來吧。田甜天天哭唧唧,我被她吵得腦仁兒疼。】
小籬笆:【她怎麽了?】
不甜的糖:【沒怎麽!!!蔣總英明神武眼光獨到,一定是發現了我不為人知的優點把我調上去做臨時助理!!!還特別懂得體恤員工,每天隻讓我買八次咖啡五次甜點,報告隻需要修改十幾次!!!蔣總煞費苦心的曆練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如有來生我一定練好Dicos,等他老人家百年以後去他高貴的墳頭蹦他娘的三天三夜迪!!!】
好馬隻吃窩邊草:【江策你看她敢這麽說話就表示已經離瘋不遠了。】
不甜的糖:【瑟瑟發抖.jpg反正這個群裏就我們三個人,江策肯定不會告密,如果蔣總知道了那臥底就隻有你你你你你!!!】
好馬隻吃窩邊草:【高貴冷豔的嗬嗬.jpg你上次背後說他壞話我可不知道。】
不甜的糖:【你那意思還是江策告的密?(白眼)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江策的君子之腹!我們三個人之中那個臥底隻可能是你!】
江蘺:“……”還真不是他。
不知道告訴田甜那些話是蔣鹿銜親耳聽去的,她會不會原地裂開。
小籬笆:【難過得像一隻200斤的橘貓.jpg蔣鹿銜就是個神經病,田甜不要難過。我還有事先下了,各位明天見。】
江蘺打完這些話直接下線遁逃。
對於蔣鹿銜那個狗,她也自身難保,所以對不起了老鐵。
——
為了揮開對田甜的那點愧疚,江蘺決定找個地方揮霍點軟妹幣抵消一下。
下午要去醫院探病,她想去之前買束花再提點禮物。多年沒見總不能兩手空空的過去。
江蘺換了一條收腰無袖長裙,開上自己那輛保時捷超跑便出了門。車子下坡剛轉個彎,就看到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靠著寶馬車在抽煙。
隔著擋風玻璃江蘺認出是昨晚出現在蔣峰亦家的男人——蔣鹿銜的父親。
這之際蔣君裕已經踩滅煙大步走了過來。
江蘺頓了頓,拔下鑰匙開門下車。
這是第二次見麵,彼此還算陌生人,難免會有些尷尬。
“你叫江蘺吧?”蔣君裕似乎有些局促,笑容不太自然,“我是蔣鹿銜的父親。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有事情沒回來,希望你不要見怪。”
蔣君裕身穿高定西裝,腕上名牌手表彰顯出低調的奢華。打眼看上去跟蔣鹿銜有幾分神似,但看久了就發現兩人氣質截然不同。
蔣鹿銜疏離高傲,眼前這個人儒雅的外表下是油膩。
江蘺抿了下唇。這聲“爸”莫名叫不出口。頓了頓隻好轉而問到:“您是來找蔣鹿銜?他沒在……”
蔣君裕立刻說:“不不不,我不找他。”他笑得一臉慈祥,“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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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蘺不清楚蔣君裕的喜好,便按照他這個年齡的偏好去了唐鬆茶樓。包房裏茶香嫋嫋,兩人隔桌而坐。江蘺捧著茶杯,安靜等待蔣君裕開口。
老實說,這個人雖然是蔣鹿銜的父親,但是她並不知道該跟他聊些什麽。
從十六歲起認識蔣鹿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江蘺都誤以為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也鮮少聽其他人提起這些。仿佛這個話題不止蔣家,在整個圈子都是禁忌。
偶爾聽到過一些也都是些閑言碎語。說的人和聽的仿佛在打啞謎,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
蔣鹿銜更是三緘其口,所以她從來不過問。
“那天你也看到了蔣鹿銜對我是什麽態度。”蔣君裕表情晦澀,“他不想見我,我直接找他肯定會適得其反。”
江蘺開門見山地問:“那您找我是?”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他這幾年過的好不好。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他,現在得到這個結果也算是報應。現在不求別的,隻希望能緩和一下彼此的關係。所以……”蔣君裕眼中帶著祈求,“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
三兩句話,把一個大難題擺了出來。這就好像讓一個沒學過高數的人解高數題。連基本公式都不清楚,怎麽可能解得開?
“雖然我跟蔣鹿銜結婚了,但是一點也不了解您和他之間的事情。所以……”江蘺委婉拒絕到,“他的脾氣您也清楚。”
房間內安靜數秒,蔣君裕重重歎了一口氣:“我就是想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聊一聊。”
今年蔣鹿銜已經二十六歲了,現在才想起要緩和關係是不是晚了點。而且連親生兒子結婚都不回來,不知道以前還錯過了多少事情。
江蘺覺得自己愛莫能助。
“您還是……”
砰——
紅木門被人用力推開,撞到牆上又彈了回去。江蘺和蔣君裕同時轉過頭,看見蔣鹿銜一臉陰鷙地站在門口。
他臉色陰沉,眼中冷像淬了冰。二話不說拉起江蘺就走。
江蘺拿起自己的包,顧不上與蔣君裕打招呼,連忙小跑著跟在後麵。到了門邊蔣鹿銜忽然停下腳步,麵無表情地警告蔣君裕:“沒有下次。”
茶樓裏很安靜,走廊裏回蕩著兩道匆忙而淩亂的腳步聲。蔣鹿銜身高腿長,走快的時候像踩了兩個風火輪。饒是江蘺有一米六八也完全不夠看。她像一條被拖著走的短腿柯基,手臂被身子拖得累幾乎要斷了。
“以後不要見他。”他冷冷告訴她,“不管他說什麽都不要聽。”
實際上就算蔣鹿銜不說,江蘺也不會去插手這件事。不知緣由便沒資格指點,這道理她還拎得清。況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以蔣鹿銜的脾氣根本不可能因為她一句話就改變自己。
隻不過蔣君裕剛才的態度並不惡劣,甚至還有點低聲下氣。江蘺解釋到:“他就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你能不能……”
後麵的“克製一下脾氣”沒來得及說,蔣鹿銜直接炸了:“我剛才的話你聽不懂?還有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她臉色瞬間白了下去,反駁道:“我沒沒想插手。”
“那就擺正你的位置。”
“不如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的位置在哪?”江蘺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親耳聽見蔣鹿銜說出她有多少分量。也是在這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努力去維持關係的平衡是多麽徒勞的一件事。
在蔣家人眼裏她是依附蔣鹿銜的存在。而在蔣鹿銜眼中,她沒有認清楚自己的地位。江蘺不是不難受。她已經盡了最大的能力去在這段關係裏尋找平衡點,豈不知自己押上的全部在別人眼中隻是如同一根稻草般舉足輕重。
“你想牽製蔣晗的時候我就是你手中的將,不管我出了多少心血節目可以說給就給。別人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成績在你眼中隻不過是一個籌碼。你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變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兵,一個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棄子。”江蘺走到蔣鹿銜麵前揚起下巴,用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他胸口,“你是不是以為你們蔣家是個什麽極樂世界,是個人就想進去?”
一個月之前他就變得莫名其妙,她一直忍到現在。到今天,簡直是忍無可忍。這麽陰晴不定你怎麽不去報天氣預報?
江蘺深吸一口氣,一把摘下掛在牆上供人看報紙用的放大鏡塞進蔣鹿銜手裏,“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會去找自己的位置。麻煩蔣總也不要自視甚高。你自己的位置在哪,有點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