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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緒從記憶中抽回,江蘺轉頭望向窗外。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天色依舊陰沉,街道上水霧彌漫,都是被洗禮過的痕跡。
她大三跟蔣鹿銜才在一起,真正的相處時間隻有短短兩個月。後來蔣鹿銜回國處理家事,他越來越忙,他們之間的聯係變得越來越少。
那時候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以為他們的結局會跟千千萬萬的異地戀一樣,本來就不堅固的感情會被時間消磨得所剩無幾。直到畢業回國,蔣鹿銜在他生日當天突然跟她求婚。
那是蔣家老爺子去世後的一個月左右。蔣鹿銜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江蘺做了一桌子菜,也沒提為他過生日的事,就這樣在家吃了頓溫馨的晚餐。
她切好水果從廚房出來,蔣鹿銜突然問她要不要跟他結婚。江蘺被嚇了一跳,甚至有些懷疑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蔣鹿銜拿出戒指放到她手上,聲音嘶啞低沉。有些不太像平時的他:“蔣家的情況你清楚。我以後會很忙,可能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事。所以,你現在要不要跟我走?”
江蘺想了一夜,第二天他們去民政局領了證。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順理成章,你情我願的婚姻挑不出什麽毛病。但回想起趙星澤的話,江蘺卻不知為何心裏莫名感到煩躁。
她揉了揉眉心。安慰自己既然木已成舟,再去糾結這種問題毫無意義。她可以用以後的時間來找答案,而不是在這裏杞人憂天。
心情稍定,江蘺低頭繼續看文件。
臨下班之前,宋世偉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回家吃飯。他最近做了一個大項目,正風生水起。從語氣就能聽得出心情十分好。
江蘺也許久沒回去看看,便應了下來。
她給蔣鹿銜發信息說了回家吃晚飯,得到了一個簡短的回複:好。
江蘺從公司出來先去了一趟環球百貨。之前訂的人參到了一直沒有時間去拿,剛好趁這個空檔取了給宋世偉帶過去。拿好東西回到地下停車場,抬眼便看到一對在等電梯的男女。
男人西裝筆挺笑容浪蕩,女人穿著連身短裙,一雙白花花的大腿旁若無人地剮蹭著男人的西褲。兩人摟在一起說悄悄話,言談舉止親昵又曖昧。
男人微微側頭時江蘺看清楚了他的臉。接著注意到這部是環球酒店的專用電梯。鋼化門開啟,兩人相攜走進去,樓層開始變換。
江蘺坐上車,係安全帶時動作微微一頓。難怪會覺得那男人眼熟,原來是他。
——
宋家住在榕城的黃金地段,是一棟獨門別墅。江蘺剛被接回來的時候也住在這裏,後來上了高中就借著機會搬了出去。還記得當時周韻對宋詩語住在宿舍都頗有微詞,聽見她要搬出去住,隻意思意思問了幾句,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雖然誰都沒說,但江蘺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周韻心裏的一根刺。畢竟要替前任妻子養孩子是一件很憋屈的事。所以她有的宋詩語要有,她沒有的宋詩語也要有。她不希望宋世偉難做,所以願意跟周韻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
直到她跟蔣鹿銜結了婚,這層假象似乎正瀕臨崩壞。周韻開始變著花樣給宋詩語相親,條件隻有一個:不能比江蘺找的差。
後來江蘺從旁人口中得知,周韻一開始就盯上了蔣家,想把宋詩語嫁過去的欲望呼之欲出。誰能想到會被她截了胡。
可是周韻再不甘心也無濟於事。想找不比江蘺老公差的,那就等於找一個各方麵條件都在蔣鹿銜之上的。
這無異於癡心妄想。
江蘺拔掉車鑰匙,沒等敲門,宋世偉就從裏麵走了出來。
“聽見車開進來就知道是你。”
兩人寒暄幾句,江蘺隨他走進去。偌大的客廳裏一片空蕩,倒是讓她多了幾分隨性。
“你上次說要泡酒,我就找人訂了一些。”
江蘺把人參放到茶幾上,在單人沙發坐了下來。
宋世偉笑容滿麵地說道,“還是小蘺想著爸爸。最近怎麽樣,跟鹿銜還好嗎?”
“挺好的啊。”
“你們結婚這麽久了,還沒準備要孩子嗎?”
又是老生常談,江蘺頗感無奈:“您要是退休了,我可以考慮生一個給您帶。”
宋世偉哈哈笑:“到時候爸爸請個最好的團隊來帶我孫子。”
這話說的,像他沒影的孫子要出道一樣。江蘺自然地轉開話題:“聽說宋氏拿下一個大項目,難怪您春風滿麵的。”
“等這個做下來,爸爸送你一樣禮物。你不是快過生日了。”
江蘺不差什麽。所以宋世偉不給她也不爭,但是給了她也不會推辭,“那就等您好消息了。”
開飯時,周韻和宋詩語才施施然從樓上下來。今天大概是宋世偉交代過,一桌子菜都是江蘺愛吃的。
宋詩語從入座起臉色就不太好。周韻給她遞了個眼色,不鹹不淡地跟江蘺聊了幾句。
“小蘺帶了人參回來,你交代李嫂泡好。”宋世偉囑咐到。
周韻放下筷子,唇邊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正吃飯呢急什麽。那人參又不會成精長腿跑掉。”
“你記著就好。”
話剛落,管家說有宋世偉的電話。他便起身去客廳處理。
他這一走,桌上瞬間變成了戲台。周韻目光落在江蘺身上,意味深長到:“不是我說啊江蘺,結婚以後每次都是你一個人回來吃飯,蔣鹿銜是看不起我們還是不重視你啊?”
江蘺淡淡到:“他忙。”
“再忙連陪你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嗎?”宋詩語撇了撇唇。
“話是這個理兒。”周韻眼含深意,“你看你姐姐交的男朋友,隔三差五就來家裏坐坐。還經常帶一些名貴的禮物過來。儲藏室裏放的都是他送的東西,都快裝不下了。”
說到這,她抬起下巴,“男人重不重視你,從各個方麵都能看出來。這點致恒可比大多數男人都強。”
江蘺附和到:“姐夫這麽大方,應該能想到送套房子去裝那些禮物。讓你們為這種小事發愁太不應該了。”
宋詩語覺得她陰陽怪氣,瞬間臉一沉:“你別狗咬呂洞賓。我媽的意思是蔣鹿銜跟你結婚的時候那麽年輕,心性都沒有定下來。比你強的女人那麽多,你就敢保證他不被迷惑?”
“是這個意思?我以為周姨在炫耀你男朋友。”江蘺看著一桌子菜也沒什麽胃口了,索性跟這兩個活體ETC繼續杠下去,“其實你剛才說的我也想知道。要不你幫我問問他?”
宋詩語頓時一噎。
“不吃飯聊什麽呢?”宋世偉回來在位置上坐下,“菜都涼了。”
宋詩語氣不過還想開口,被周韻一個眼神製止了。
後麵桌上氣氛變得詭異而沉默。江蘺食之無味地吃了幾口便不再動筷子。兩個自動抬杠機臉色難看的像剩菜。
蔣鹿銜曾經嘲笑她是“辛德瑞拉”,還揶揄地問她有沒有去撿豆子。殊不知周韻的段位比灰姑娘中的繼母強多了。
周韻從來不同她硬碰硬,因為誰心裏都有數,宋詩語這個沒血緣的女兒以後還要靠宋家飛上枝頭。她最在行的是綿裏藏針。習慣捧一踩一,明褒暗貶。這個“宋詩語毒唯後援會”真是盡心盡力想把女兒捧成頂流。
起初周韻以為江蘺不諳世事很好糊弄,比如曾經若有似無地向她灌輸著“不要跟蔣鹿銜走得太近,他不是什麽好人”等思想。沒想到最後江蘺不僅沒有相信,還毫不留情地搶了她心裏乘龍快婿的最佳人選。
周韻這種人如果活在古代,沒準會成為宮鬥劇裏的原型。
真是生不逢時。
波濤洶湧的晚飯吃完,江蘺陪宋世偉去院子裏喝茶。
輕風來襲,棕櫚樹葉沙沙作響。昏黃的燈光穿透枝丫,斑駁的光影落了一地。空氣中還有幾分雨後泥土的芬芳。
江蘺端起茶杯,雙腿隨意晃了晃。宋世偉看她這副小女孩的模樣,不由笑了笑,“我的小蘺真是大姑娘了。”
“是呢,都二十五了。”
“還不考慮把名字改回來?”
江蘺嗯了一聲:“叫習慣了,隻是個代號而已。”
宋世偉輕輕歎了一口氣。
當年江蘺走失後,她的母親就患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最後熬不住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宋世偉緩了幾年才從陰影中走出來娶了周韻。並且在婚前就說好,不會再要孩子。他堅信江蘺會回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十二年後讓他找到。隻是這名字她是說什麽也不換回來,有時候宋世偉不禁想,江蘺這樣做是不是在提醒他的失職。
宋世偉咽下喉間的苦澀,低聲問:“今天晚上要不要在家裏睡一晚。我在書房翻到幾本相冊,是你母親的。你要不要看看?”
因為早上的爭執江蘺也不太想見蔣鹿銜,考慮片刻便答應下來。
“好啊。我也好久沒在家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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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鹿銜收到江蘺信息的時候正跟損友在一起喝酒。孫景行和周齊光跟他穿一條褲子長大,上學時候也成天混在一起。
蔣鹿銜看完“今晚不回去住”幾個字後臉色比之前還要差。孫景行不知死活地笑了出來,端著酒杯調侃:“怎麽著,家裏小嬌妻又鬧脾氣了?”
周齊光癱在沙發裏,翹著腿,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他倆指不定鬧脾氣的是誰。”
“那肯定是江蘺啊!她要是知道咱們蔣總都幹了什麽,還不得氣得撂挑子走人啊!”
蔣鹿銜冷冷看了孫景行一眼,“你剛才說的合作,我拒絕。”
周齊光在一旁笑,“要走了?”
蔣鹿銜頷首。慢條斯理地係好西裝紐扣,闊步離開。
孫景行一臉懵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他怎麽最近越來越不禁撩了?X生活不和諧嗎?”
“不是不禁撩,而是你踩中他的死穴了。”
“什麽死穴?”
“以後撂挑子走人這種話少說。”周齊光拍拍他肩膀,“省得我到時候給你墳頭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