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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一章】戲命師

  崔斯特跪在地上,手心已經沁出了冷汗。


  千裏之外,這個槍手已經讓自己動彈不得。


  無疑,他和那些烏合之眾不是一個量級的。


  令崔斯特感到奇怪的是,這個人遲遲沒有對自己下殺手。


  “他是戲命師。”格雷福斯忽然開口道。


  “戲命師?”崔斯特艱難的重複道。


  是一個自己沒聽過,但是,很顯然,很危險的詞匯。


  更令崔斯特感到驚訝的,是槍手在聽到“戲命師”這個名字時,做出的反應。


  他將持槍的那隻手放到了自己的另一側肩頭,如圖紳士在向美麗的淑女行禮時的動作,然後,單膝跪下。


  “將謀殺看做至高無上的藝術,致力於奉獻最華麗的演出。沒錯,戲命師正是區區在下。”


  語氣溫柔而充滿磁性,言辭華麗而古典,可是內容卻……


  毫無疑問,是致命的。


  “戲命師是誰?”崔斯特低聲道。


  “一個變態殺手。”格雷福斯的神情異常嚴肅,“他曾經因為屢次謀殺被起訴,然後被艾歐尼亞終身監禁,但隨後從艾歐尼亞越獄,不知所蹤。”


  “你是說從艾歐尼亞越獄?”崔斯特難以置信。


  艾歐尼亞這個地方,說厲害是沒有多厲害,但是它是一座完全孤立在海上的小島,並且律令極其嚴格,而且海島之上還布有讓人無法任意出入的結界。


  因此,能夠從艾歐尼亞的監獄之中逃脫的,必定是非常厲害的人物了。


  “早在入獄以前他就已經臭名昭著了。”格雷福斯道,“戲命師你沒聽過,燼這個名字你不會還沒聽說過吧。”


  崔斯特渾身一震。


  早在他還是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時,崔斯特就已經聽過“燼”這個名字。前前後後加的形容詞差不多就是“非常危險”“變態狂”“看到他你就已經死了”這樣的話。


  燼是一個謀殺者——隻有他可以用這樣的詞來稱呼。因為他把謀殺當成一樁完美無缺的藝術。


  會用盡全力去策劃謀殺的開始,過程與結尾,甚至具體到受害者屍體的模樣,燼都會一一計劃。


  對他來說,就像是一樁完美的戲劇,從開場到謝幕,這次死亡都必須毫無瑕疵。


  不過燼的名字已經有十來年沒有聽到過了,一般人都覺得他死了,像這樣的職業殺手,往往也短命,所以他再有名,一段時間不見也會被遺忘,沒想到竟然是被艾歐尼亞監獄收押。


  而現在站在自己和格雷福斯麵前的,就是這個堪稱瓦羅蘭最恐怖殺手的戲命師。


  雖然不知道他會怎麽動手,但是生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已經是差不多算好的了。


  “恐懼的滋味我已經嚐的太多了,需要一點新的佐料,才能讓我興奮起來。”


  夜色中,燼的骨製麵具閃閃發光,仿佛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鬼。


  “你說的佐料是——”


  崔斯特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看到一旁的夾道上那些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他已經明白了燼的意思。


  “細水長流的鋪墊,跌宕起伏的回環,才能孕育出波瀾壯闊的高潮。”燼的語氣也帶上了一種戲劇化的感情色彩,“你們都是謀略者,那就讓你們展示自己的聰慧,你們都是沾染血腥之人,那麽就讓鮮血,再一次染紅你們的靈魂。”


  戲命師微微掀起麵具,蛇信般的舌尖舔舐過自己的唇,綻放出詭秘的笑意。

  崔斯特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他無法形容那是什麽感覺,他並不害怕,但是卻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當燼露出那個微笑時,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當做獵物,因而產生了那種無法抑製的情緒。


  就好像那時在賭桌上,天使在他對麵微笑著問他要不要開牌時,整顆心都沉入海底般的感覺。


  對於一個賭徒而言,事態的發展失去控製,也許是最最恐怖的一件事情。


  崔斯特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他看向格雷福斯,格雷也默契的看了回來,隻是,在短暫的眼神交匯之中,他知道格雷的心裏,也正忐忑無比。


  燼站在不遠的前方,看上去很悠閑,時不時的轉著手中的槍。


  好像崔斯特和格雷此刻已是籠中的困獸一般。


  明明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力量既不過人,也不是什麽超乎尋常的魔法師,可是他就是給人一種“今晚我會死在這裏”的感覺。


  這真的是太可怕了。


  “你給我們計劃了什麽死法?”崔斯特忽然問道。


  “你所期待的呢?”燼饒有興致的問道。


  “我之前想過,如果我不是死在賭桌上,就是死在女人的懷裏。”崔斯特道。


  “財富與女人,果然是藝術的永恒主題。”燼輕笑了一聲,“可惜這一次,我給你們選擇的是另外一條路線。”


  夜色下的曠野一片漆黑,隻有冷冷的月光,宛若聚光燈般灑在燼的身上。


  “在艾歐尼亞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句話,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燼緩緩道,“這句話很美,它給了我很多很多靈感。”


  “在恐懼中死去,實際上已經是最低級的死亡,對於我來說,如果不是追求形式上的華美,我已經摒棄這種手法了。可是,讓人在自己的輝煌之下被處決,會不會很有意思呢?”


  “我活活解剖過黑醫,也砍下過劊子手的頭,可那隻是形式上的東西。讓一個人為他的勝利而喜悅時被更高層次的勝利所擊敗,這帶來的陰影才是我現在的謀殺所追求的饋贈。”


  不知道他是不是戲劇看的太多了所以說話文縐縐的而且繞的要命,但崔斯特總算還是勉強領會了燼的意思。


  在套路別人之後被套路,在殺人之後被殺死。


  某種意義上確實是會讓人熱血沸騰的東西。


  前提是主角不是自己。


  “束手就擒也好,抵死反抗也罷,戲劇的節奏並不能拖的太久。”燼說道,“我數十個數,給你們為這出戲鋪設情節的機會。當我數到零,我就會按照自己的計劃動手了。”


  崔斯特沒有回話,紙牌已經被他捏在手中。


  他不是想不到,燼說的話是陷阱,可是現在就算是陷阱,他們也別無退路,隻能殊死一戰了。


  摸到黃牌,緩慢的向燼靠近。


  燼甚至不閃不避,隻是崔斯特注意到,他在大聲數數的間隙,嘴唇還在不停的動。


  在念什麽嗎?


  可是沒有選擇了。


  黃牌出手。


  卻沒有“叮”的一聲。


  應該說,意料之中的,沒有“叮”的一聲。


  崔斯特張口結舌的看著燼的周身泛起一層乳白色的霧,然後又散去。


  骨製麵具之下,那個笑容格外冷厲。


  “現在,演出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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