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一章】分易分聚難聚
“你幹嘛！”崔斯特大叫了一聲，在莎拉的槍口之下，保命是第一要務，心中的震驚與紛亂，這一刻完全被本能壓過，他用最快的速度轉到了莎拉身後，伸手便去抓她拿槍的那隻手臂。
然而，莎拉雖然看起來隻是個弱女子，不管怎樣也是個叱吒江海的大盜，就在崔斯特抓住她右手臂的同時，她已經收回左臂，對著崔斯特的小腹狠狠一記肘擊。
手肘是人身上最堅硬的位置之一，崔斯特的體力本身現在就不好，莎拉的一肘子打的他眼冒金星，胃都開始抽搐，昏眩之中他摸出萬能牌，甚至沒法看清顏色，用最後的一點力氣丟到了莎拉身上。
“叮”的一聲，一秒鍾死一樣的寂靜，世界歸於沉默。
莎拉的動作定格，崔斯特拖著腳步走上前，從她的手中奪下槍，另一把槍在她腰間，他也一並取了下來，猶豫了一下：是心狠一點把這一槍送回給她，還是把這兩把槍投入大海？
然而，崔斯特很快意識到，以他現在的體力，這兩者都是做不到的，崔斯特掙紮著把兩支槍揣進懷中，腿已經沒法再支撐身體，他臉朝下直接拍在了柔軟的沙灘上。
這其實非常危險，莎拉就算赤手空拳，也一樣能把他打死，但是明明黃牌的暈眩時間已經過去。莎拉卻還是沒有動手，崔斯特也無力去想，因為當體力接近極限的時候思考都是一種耗盡精力的工作。直到莎拉踢了一腳他的左胯，崔斯特才勉強的轉過臉來。
莎拉迎著海風俯視著他，這個角度看來，她有種凜然的氣質。
“為什麽？”莎拉開口，此時她的聲音也變得冷冰冰，這才是她今晚真實的模樣吧。
那種虛假的直覺，果不其然是危險的預警，崔斯特唯一感到慶幸的是自己在最後時刻確認了莎拉的異樣，要不然此時已經是槍下亡魂。
他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問你，為什麽？不過……我又覺得我知道你是為什麽。”
“格雷待你不薄，我也沒想過你是那樣的人。”莎拉道，“我應該殺了你的，但是我跟你不一樣，第一槍沒有打中的話，我就下不去手了。”
崔斯特沒有說話，這不是第一次了。
安妮、艾克、莎拉，一個一個關係更親近，說出來的話也更狠。當然不怪他們，隻能怪自己，可是心該痛還是一樣痛，哪怕是自己作成這樣也是一樣。
“我沒有出賣格雷……”崔斯特再次無力的解釋，“那都是意外。”
接著，他再一次解釋了那時候發生的事情，可是，和艾克的反應一樣，莎拉的神情不見半點鬆動。
兩個人尷尬的沉默了許久後，莎拉才道：“我隻想知道一件事情，是什麽原因能讓你甘心把格雷放在那樣的險境裏的？”
崔斯特答不上來。
伊芙琳的事情，一直是一個禁忌，求而不得的執念，暗影島的身份，還有他為了她產生的那些搖擺，這是不會被任何人祝福的感情，尤其是不會被格雷祝福的。因此，在格雷的朋友麵前說出來，還不如幹脆不要說出來。
崔斯特的沉默，讓莎拉的神情越發冷淡，令人驚訝的是，冷淡之中，她看起來還有一絲痛苦。
終於，莎拉在崔斯特的身邊坐下，她幽幽的歎了口氣，崔斯特聽到了潮汐拍岸的聲音。
“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你是個很可愛的男人。”她說道，“英俊，幽默，熱忱，我對你動過心，又覺得做朋友也很好，可能現在你也沒變，隻是我們的立場變了。”
崔斯特歎氣，除了歎氣，他還能說什麽呢？
“你可能有你的立場，才會做這樣的事，我能理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但我是格雷的朋友，如果你也真的把格雷當朋友，你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莎拉道。
看到崔斯特一副想要辯駁的語氣，莎拉勾了勾嘴角，笑的很淒涼：“至少，對於你願意用格雷來換的那件事而已，格雷是沒有那麽重要了。”
崔斯特無言，他忽然想，如果是用伊芙琳來換格雷，也要冒著這樣被她認為自己背叛的風險，他會這樣做嗎？
第一個念頭是，也許會，也許不會，他不確定。
第二個念頭是，如果是伊芙琳，她會聽自己的解釋。
崔斯特忽然連聽莎拉的話的心情都沒有了，之前隻是感到蒼白和絕望，這一刻，他才真切體會到了格雷的那種憤怒與傷心。
我對不起他在先，但是他其實也不信任我啊。
這樣的念頭驟然盤旋，夾雜著格雷越獄了還要回來救他的表現，崔斯特的心裏一團亂。
“今天晚上你就留在這裏吧。”莎拉道，“明天我會帶你回到大陸上去，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就不要回來了。”
崔斯特木然的點了點頭。
“如果格雷再見到你他會殺了你的……”
“我知道了。也不用你收留了。”崔斯特忽然打斷了剛說了半句話的莎拉，“據我所知，比爾吉沃特這地方有夜行船吧，以我的能力做夜行船也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可以走了。”
莎拉愣住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崔斯特。
崔斯特笑了笑，轉過身走向燈火輝煌的港口，沒有再回頭。
人啊，相聚容易，分離也是那麽容易。
三年形影不離的兄弟，轉眼之間，已經要刀兵相見。
背叛格雷，是他錯，懷疑他，是格雷錯，如果他不隱瞞，如果格雷不疑心，任何一個人後退一步，兩個人此刻都躲在哪個山洞裏嘲笑著哈特的愚蠢。
誰都可以責怪，但誰都不該負全責，可是隻在這樣一個陰差陽錯裏，崔斯特和格雷福斯已經不能再回頭了。
二十年前，他失去了待他如同親人的酒館老板，得到了卡牌魔術，那個黎明他也是這樣走上普朗克的船。
二十年後，他失去了形影不離的兄弟，失去了一半人生，得到了“命運”。
兜兜轉轉，不知其所以，好像老天爺正撥開雲霧，冷眼嘲笑著他的徒勞。
崔斯特坐在搖蕩的舢板上，忽然控製不住的開始大笑，他把口袋裏的錢全部塞給水手：“給我拿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