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八章】天地間一壺酒
恕瑞瑪的蒼茫與荒涼，到這一刻才真切印在崔斯特的心裏。
蒼茫到洪荒大地沒有歸處，荒涼到萬裏蒼天不見知己。但這也許都是自己做過的孽吧。
為了伊芙琳，放棄了真心對自己的情人，也背叛了將自己視若生命的摯友，雖然到現在崔斯特也沒有後悔，可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如果說，薇恩的態度隻是讓他感到歉疚，那麽到最後都沒有回頭的格雷，就是真的讓他感到了絕望的痛楚。
可是這個時候伊芙琳在哪呢？她能做的，也隻是讓我不斷的追求，不斷的尋找而已。
真的值得嗎？崔斯特心裏越來越茫然了。
不，應該說，我已經什麽都失去了吧。
曾經近在咫尺的人，曾經肝膽相照的人，曾經不計代價去追逐的人，走到這一步，漫漫黃沙中，崔斯特手裏握住的不過是一團空氣。
既然這樣，不如讓我死在這片沙漠裏吧。這樣一來，就把最後一點我的存在也抹消了，就誰都不必再苦惱於我了。
沒想到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崔斯特愣住，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意外的發現是伊澤瑞爾在向他跑來。
如果這時崔斯特還保持著起初的清醒的話，他應該立刻就可以發現這件事情是有多麽荒謬了，可惜現在，伊芙琳、薇恩、格雷福斯的三連擊，已經讓他的心理防線接近崩潰，因此，看到伊澤瑞爾，他沒覺得有任何突兀之處。
崔斯特在原地等了伊澤瑞爾一下，又覺得幹脆繼續往前走算了，但是這一次伊澤瑞爾很快就跑到了他的麵前，沒有給他丟下自己的機會。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啦？”伊澤瑞爾問道。
崔斯特搖了搖頭：“這些事情現在都不重要了。”
“你怎麽了，哥們？”伊澤瑞爾關切的問道，“跟我回去吧。”
崔斯特又搖了搖頭：“我想在這裏再待一會兒。”
伊澤瑞爾顯得有點為難，不過他很快就燦爛的笑了一下：“也好，那我就陪你呆一會兒吧……你喝不喝酒？”
崔斯特本想勸伊澤瑞爾離開，可是“酒”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真是不亞於救命良藥的存在。於是，他點了點頭。
伊澤瑞爾笑的更開心了，變魔術一般的，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瓶酒和兩個酒杯。
酒瓶是青瓷雙耳的圓壺，通常來說，艾歐尼亞的米酒才會有這樣的包裝，伊澤瑞爾斟了兩杯酒，遞給崔斯特一杯，然後把酒瓶往地下一放，自己也席地而坐。
崔斯特跟著坐下來，身下的大地燥熱，對於此刻來說，倒是有點別樣的溫暖，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劇烈的辛辣從喉嚨反竄上去，他的眼淚一下就衝了出來。
“喝慢點啊。”伊澤瑞爾忍著笑，“這次的酒勁很大的。”
崔斯特咳嗽著道：“你也不早點說……你明明酒量很小，為什麽要帶這麽辣的酒給我？”
“東方有一個很浪漫的傳統，就是憂愁時要飲酒。”伊澤瑞爾道，“他們說，飲酒可以讓人忘卻憂愁。我想，越辣的酒你醉的越快，也就越早可以忘憂吧。”
“說的也是。”崔斯特道，“那真的要感謝你的苦心。”
說著，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東方的米酒，清淡時口味清甜，辛辣時，也遠遠超出常見的果酒。一口下去，崔斯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燒痛，燒的心頭血都要流下來，眼淚更是止不住。
“伊澤，你說我是不是報應。”他忍不住道。
“這話從何說起？”伊澤瑞爾道。
“如果我沒有認識過伊芙，或者如果我早點知道放棄，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崔斯特喃喃道。
“如果你知道放棄，你就不是我認識的崔斯特了。”伊澤瑞爾道，“我最欣賞的，就是你這種執著。”
“是嗎……”崔斯特苦笑了一下，“可是，薇恩，格雷福斯，他們都被我耽誤了。”
伊澤瑞爾沒說話，拍了拍他的肩。
“他們明明都為我付出了那麽多，也是真心實意的對我。可我呢？我就是個混蛋啊，我的心裏從來沒有裝下過薇恩，而格雷……我是在意他的，可是也許我也沒有看得起他過，覺得他太傻太直白，所以才會妄自做決斷，才會……”
崔斯特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又喝了一杯酒，其實這個時候已經習慣了酒的辣味，但是眼淚還是停不下來。
“伊澤，我活了三十多年，真心待我的，無非是在比爾時的酒館老板，薇恩和格雷，可是結果呢，一個因我而死，兩個被我傷透心。我這樣的人有什麽顏麵活在世上。”
伊澤瑞爾笑了笑：“你這話說的，那我呢？”
“你當然也是我的朋友啊。”崔斯特答道，“不……應該說，你和格雷，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可我還在你身邊啊，不管你怎麽迷路我都會回頭來找你。格雷雖然被你傷透了心，那也正是因為在意，我想，隻要你能讓他感受到你的真心，他會回來的。”伊澤瑞爾道。
“不……他不會的，他跟我說，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崔斯特道。
“那是因為他還在生氣。”伊澤瑞爾湊上來，安慰道，“哥們，好好睡一覺，不要在想這些事了。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真的嗎？”崔斯特迷茫的問道。
“真的。”伊澤瑞爾堅定的道，“還有，不要再想你剛才想的那件事。如果，你丟下我走了的話，那你豈不是連我也對不起了嗎？”
崔斯特渾身一震，說不出是驚訝還是羞愧，隻是一次次重複著“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伊澤瑞爾拍著崔斯特的後背，“休息吧，睡醒就一切都過去了。”
崔斯特點了點頭，這時候他也已經熏熏欲醉，閉上眼前，便感到甜蜜溫暖的黑暗，隨之陷入了睡眠。
睡夢中，他感到一股灼熱之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崔斯特忽然發現，自己依然是在山壁之上。
他大吃一驚，發現伊澤瑞爾正焦急站在自己的麵前，崔斯特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山壁後的空隙，發現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綠色的，小小的生物，從它的身體為中心輻射而出，地麵上，滿是焦黑的花紋。
而且，崔斯特發現，自己隻要看那東西一眼，心中就會湧出無盡的悲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