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心理偏執的少年（十六）

  傳承信物終歸是很嚴肅的一件事情，哪怕蕭洛溪腦海中想了一百個點子破壞，在那麽多視線盯著的壓力下，還是不由得舌頭發僵，說不出半句話來。


  “狄林郗，從你承繼龍幫之後，龍幫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他們家人的身家性命，皆都係於你一人身上。他們的榮辱前途，也將是你的榮辱前途；他們的利益成敗，也將是你的利益成敗，你可願為他們遮風擋雨，成為指引他們前行的明燈？”狄洛南的聲音在靜寂的大廳中回響，一臉的嚴肅以及慷慨激昂的語氣，讓許多龍幫的兄弟都為之動容。


  如果自己看到不到他掌心露出來的那一點兒小紙條就好了。


  蕭洛溪抽了抽嘴角，沒有傻得當場吐槽，卻也因為拜這一槽點所賜，讓她有些僵硬的舌頭放鬆了下來。


  “你可願意？”好不容易端著臉念完了老長一段話，結果到了最重要的時刻，自己兒子卻忽然發起了呆，若不是顧忌場合不對，狄洛南都要湊上去摸摸自家兒子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我……我……”蕭洛溪動了動唇角，發出輕微的聲音，好半天仍是沒有說出該說的那三個字。


  這種重要的時刻，本來是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錯的，可蕭洛溪此刻心神不寧，總覺得如果說出來了那三個字，就會發生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一般，因此雖然話到嘴邊，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咳嗯……狄林郗，你可願意成為我龍幫的新任主事人？”見蕭洛溪還是沒有反應，大廳裏的人也都露出了各式表情，狄洛南忙借著清嗓子的聲音，腳下踢了踢狄林郗，示意她給個回答。


  “我……我願……我……”


  唇舌一陣發緊，蕭洛溪隻覺得有什麽不可抗的力量在控製著自己，想要說出願意接任龍幫幫主的話來。


  “我說你能不能快點啊！我這還等著放煙花呢！”突兀的聲音在所有人的沉寂的空檔響起，陳鋒手中纏著一圈引線，嘴裏咬著一支香煙，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蕭洛溪眼中被陳鋒吊兒郎當的模樣占滿，耳中“放煙花”三個字不停地盤旋回響著，讓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知道另一個狄林郗的存在，那麽狄林郗肯定也是知道她的存在的。雖然平日裏彼此做過什麽，記憶並不能共享，但隻要對方出現時有注意觀察，甚至有意思地去套過話，那麽她的所作所為就一定逃不過對方的眼中。而她因為一開始並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早就失了先機，後來又因為毫無頭緒而變得心情暴躁，更是忽略了很多早就顯露出來的線索。好在，現在發現還不算遲。


  “我、不、願、意！”蕭洛溪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一字一頓說出自己的答案。


  聽到完全預料之外的回答，來參加這場宴會的人不由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但很快地，這些詫異就分化成了憤怒、嘲諷、幸災樂禍等等情緒，如果不是還想看看後續會怎麽發展，早就有人湧上來問個究竟了。


  話一說完，蕭洛溪就感覺到身體中湧出一股狂怒的情緒，身體似乎被什麽拉扯著，想要做出別的反應來。既然知道了是怎麽回事，蕭洛溪自然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哪怕此刻腦中被混亂的情緒不斷侵蝕著，她也隻是要緊了牙關，專心感受大腿處的疼痛。


  時間或許過的很快，也或許過得很慢，等蕭洛溪清醒過來的時候，來參加宴會的人早已散了個幹淨，在她麵前的，是狄洛南仿佛老了十幾歲的麵容。


  “還要……放煙火嗎？”搓了一把臉，狄洛南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慈愛來。


  他其實早就知道兒子背地裏做了什麽，隻是他並不想去拆穿而已。妻子的去世，讓他忙著報仇而忽略了孩子，後來為了幫派的發展，他與孩子相處的時間更是越來越少。他借著忙碌想要麻痹妻子不在身邊的痛苦與空虛，卻忘記了還有一個孩子，因為年幼而比他要承擔的更多。直到某一天，他發現從來都是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兒子，眼中竟然有了自己的存在，他多麽高興啊——哪怕直到兒子在計劃著那樣可怕的事情，他首先想到的不是阻止，而竟然是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團聚了……


  “還要放煙火嗎？”沒有聽到兒子的回答，狄洛南又問了一句。


  “……不用了。”蕭洛溪搖了搖頭，她雖然不聰明，但如果是她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身為龍幫老大的狄洛南，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是嗎……”心裏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麽，狄洛南顯得有些恍惚。


  他所有的事情都隻安排到了今日，結果事情卻就這麽突兀地就結束了，總歸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


  “爸，”蕭洛溪忽然伸長手臂環住了狄洛南的脖子，輕聲說道：“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