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孰美?

  翌日,清蓮鄉君在新婚之夜同人私通之事不脛而走,錦都上下可謂輿論嘩然。


  對於素有溫婉清貴之名的清蓮鄉君,眾人自是很難相信其會做出此等事情,有人認為鄉君是遭人陷害了,而亦有人認為鄉君本就是這般孟浪的女子,隻不過平日裝模作樣的好。


  此外,還有譏諷左相薄情的,但更多的是為左相鳴不平的,這等醜事真真是平白辱了左相的好名聲。


  茶館裏熱鬧非常,說書人誇大其詞、玄乎其玄地講著這方逸聞,座下看客亦是吃著花生米、糕點,配著幾盅茶水,於此間高談闊論。


  “平日風光無兩的左相大人也是倒黴,大喜之日被‘綠’,也太慘了吧。”


  “噓,張兄慎言。”


  “怕什麽,都人盡皆知的事兒,有什麽不能說的。”


  “哎,我倒是覺得此事過於蹊蹺,且不說清蓮鄉君秉性如何,但怎麽著也不至於昨夜弄這一出,這未免也太……”


  “兄台,我來為你解惑。”隔座的紈絝子饒有趣味地搭話道。


  “誒,這位兄台且說說。”


  “你可知同鄉君私通的男子是誰?”


  “不知道……”


  “嘖嘖,”那紈絝子故意賣了個關子,拖了個長調,“可不就是那四年前在神武營‘武鬥賽’上奪魁求娶清蓮鄉君而不得,被升任打發的薛參將嘛。”


  “竟是如此?!”聽者回過神來,想起陳年往事,唏噓長歎,“是對癡兒啊,可歎可歎。”


  “可憐可歎那又如何?既是已婚配出服,便是左相的妻子,基本的禮法都不知謹守,有什麽值得同情的!我倒是認為左相隻提和離,太過仁至義盡了些。換做是我可忍不了,定不會這麽便宜他們……”男子一頓慷慨陳詞,話還未說完便被身旁的夥伴捂住了嘴巴。


  “可少說兩句吧,禍從口出。”


  ……


  溪花宴,席間。


  “城中今日盛傳的流言,不知姐姐可聽聞了?”通政使司副使家的嫡次女尚映映挑起話頭,試探討好地問著通政使司通政使家的嫡長女柳玉瑤。


  柳玉瑤優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溫和地看向尚映映:“略有耳聞。”


  “嗯?兩位妹妹所說的可是清蓮鄉君之事?”貴座上賴氏旁係右督禦史家嫡次女賴楚婕聽見二人的談話,向來與清蓮鄉君不對頭的她頓來了興趣。


  “正是。”尚映映麵露惋惜的神色,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鄉君向來清婉,是我等的表率,怎會生出此等事?”


  “妹妹,切莫因此寒心,”賴楚婕自恃矜貴,裝腔作勢點評道,“知人知麵不知心,誰都不曾預料到此事,無論是否另有隱情,隻是令家族蒙羞罷了……”


  “姐姐說的是,”尚映映頗為打動地說,“隻道妹妹眼拙,看錯了人……”


  “縣主,您覺得呢?”賴楚婕語氣不由謙恭起來,等著最高座的女子回複。其餘貴女亦都是恭謹地等著,頓時滿座寂然,溪水潺潺,桃花隨風紛揚,如有定格。


  隻見最高坐上的倩麗女子莞爾一笑,竟比這桃花更明麗幾分,大有歲月靜好之境,啟唇淡淡道:“在座諸位,可有誰知解語夫人嚐設溪花宴的初意?”


  柳玉瑤起身,身姿款款行禮,清淺道:“據說南暻建國初,曾任軍師的解語夫人被啟耀帝任為國師,因操勞於政事、為案牘勞形,竟累出病來,但病體未愈的解語夫人放不下國事,帶病當值。啟耀帝聞之大動,即刻下令,命其安心養病,強令下達不得涉朝事。”


  “解語夫人為臣,雖心有不願,但唯聽君命。隻是,時日推移,解語夫人身子非但未被養好,反而心生鬱結,病體久恙。”


  “正值春光爛漫,其夫君永定候自邊疆回朝,知夫人憂思,始覺久居宅院,有違自家夫人秉性,便趁休沐,攜解語夫人踏春散心。”


  “知妻莫若夫,好景相賞,同心人與遊。解語夫人回來後心中鬱結全解,身子竟也好了大半,稟告君上後,不久便回朝為君上分憂。”


  “如時人所作詩記雲,‘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興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鳴鍾處,樓台深翠微。’”


  “解語夫人感為山中自然之景療愈,勘破心中執迷,隻道‘欲去惜芳菲’。某,啟耀帝欲賜予國之功臣解語夫人一個恩典,解語夫人請旨特設溪花宴,表意‘惜花’,淺意‘惜自然之饋贈,莫負韶時’,至於深意,妹妹才淺,未解,還望縣主賜教。”


  柳玉瑤言畢,落落大方請示高位女子,又行了一禮才落座。


  妙華頷首淺笑,拍掌聲清脆,打破這驟然的寂靜,其餘人亦是附和鼓掌。


  “嚐聞柳姐姐才名,今日一聞,果名不虛傳。在姐姐麵前,妹妹不敢談賜教,隻是說說拙見。”


  妙華以手中寬葉,隨意舀了葉清水,葉間水麵飄著灼灼桃花瓣,月華流光亦被盛在這小小的一片葉子中。


  “夢中花,水中月,夫事又何不似此般,虛虛實實……”妙華邊道邊將葉子置於溪水中,任水流衝離,“前一時且握於手中的,後一刻便稍縱即離,境緣無實,大抵如此。”


  “解語夫人既設溪花宴,讓我等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閑,諸位又何必為俗事紛擾?不若惜賞眼前綺麗景致。”妙華淡笑,將眸光落於賴楚婕身上,輕舉手中茶盞,“姐姐,請。”


  “好……”


  妙華言盡於此,其餘人哪還敢提及“俗事”。


  今日出席溪花宴的要麽是世家嫡係貴女,要麽便是朝中高官嫡係才女,皆出身不凡,又通才情,雖知黎華縣主近兩年在嶧山的功績,但對於這從未參加過溪花宴的縣主,才剛回都城不久,便越過她們作為主事多少自是有些不服的。


  不過就在剛剛的“對論”中,她們對黎華縣主委實心服口服了。


  ……


  “纓緋,我就在此小憩一會兒……就一會兒……”因著藥效,加之又主事大半日的溪花宴,妙華實在累趴,閉著眼,不願多動一下。


  “將軍……”


  時聞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過纓緋手中的輕裘,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時聞小心翼翼地將輕裘披在妙華身上,五月初,早已回暖,但薄暮時分,薄風仍會攜來幾絲涼意。


  妙華似是睡得不太踏實,身形微動,輕裘便半落下來,時聞隻是重新將輕裘為其蓋好,往往複複數次,時聞都不勝其煩。直到,時聞又一次將輕裘為妙華蓋好,手未來得及收回,便被一溫熱的纖纖玉手抓住,時聞不敢動,怕驚醒夢中人。


  “夢中人”倒是毫無顧忌,抓住這寬闊有力的手臂枕於自己小腦瓜下,將自己微有些發麻的小手解放出來,夢囈般含糊地嘟囔了句“呆瓜”。


  時聞哪有空深究妙華說了什麽,耳尖染上薄紅,感受著妙華的淺淺呼吸。


  他的珍寶,正枕在他手臂上酣眠。有那麽一刻,他覺得這若是永遠,亦是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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