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離開碼頭
天佑被李紹白拍得有些微愣，似乎李紹白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用這樣的語氣和天佑說過話。天佑趁著夜色看不清李紹白臉上的表情，但李紹白說話時口中噴出的熱氣，明顯帶著酒氣。
難道是喝醉了？天佑有些疑惑，但看李紹白的動作完全不像是喝醉了。隻見李紹白拍完天佑之後，連忙直起身，居然按著直線走了一小段距離。
李紹白邊走邊回頭吆喝，“天賜，好酒，來喝!”
李紹白剛說完，一回頭腳步不穩，向旁邊歪去，好在天佑眼疾手快，連忙湊上去扶起他，李紹白這才免於摔倒。
“李哥，我扶你進屋吧！”李紹白一隻手搭在天佑的肩膀上，天佑的手就被別在了身後，他伸手摟住李紹白的後腰，喝醉酒的李紹白全身發軟，倚著天佑，壓得天佑竟有些支撐不住。
“哥，你快過來幫我啊！”
天佑用力扳正李紹白以防止他摔倒，喊了一句之後天賜並沒有任何反應，一回頭天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倒在了地上，臉朝地，作狗吃屎狀。
今晚碼頭上貨船回來，值夜班的苦工們也早早回了家，此時天佑麵對著這兩個快要醉成爛泥的大老爺們生出了無力感。
天佑放棄了向天賜尋求幫助的念頭，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將李紹白扶回了賬房。又經過一番折騰，將李紹白扶到床上，脫掉鞋，蓋好被子，天佑這才緩了一口氣。然而外麵還有一個天賜沒有扶回來，天佑又出了賬房。
今晚碼頭不用卸貨，燈火也都關了，隻有幾盞照明燈，天佑想去扶天賜卻怎麽也沒有找到天賜，道路昏暗，天佑瞪大眼睛也沒瞅見天賜。他隻能試探著去摸索，好容易找到了趴在地上的天賜。
“真是，怎麽能喝成這個樣子。”
天佑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但依舊將地上趴著的天賜扶了起來。
“我這是在哪兒？”有些迷糊的天賜被扶起來以後，反而有些清醒了，但四周昏黑一片，剛有點清醒的天賜一臉茫然。
“這裏當然是碼頭，你以為能是那裏，我可在這兒等了你們一個下午!”
見天賜似乎清醒了，天佑抓住機會抱怨起來，但扶著天賜的雙手卻沒有放鬆警惕，依舊緊緊地抓住天賜的胳膊。也許是抓得太用力，天賜不舒服地叫了一句。
“你抓這麽緊幹嘛？”
聽到天賜有些怒意的嗬斥，天佑心裏有些不舒服，他在心裏想，好心沒好報!盡管心裏這般想，但手上還是放鬆了力道。
待兩個人都躺到了床上，天佑終於解放了，他活動活動身體，脖頸處傳來“咯咯”的響聲，之後便躺床上睡覺了。
第二天一到早，李紹白醒過來之後，隻覺得頭昏昏沉沉還帶著點痛意。他一把掀開身上的被子，跳下了床。套上被洗到布料有些磨損的短褂，走出了賬房。
李紹白走到卸貨碼頭時，苦工們已經開工了。孫剛在一旁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苦工們也十分服帖，團結一致幹活勁頭十足。
孫剛見李紹白走過來，跳下剛剛所在的高處，跑到李紹白的跟前。他身上的粗布短褂已經被汗濕了，濕短褂貼著孫剛的身體，隱隱約約顯現出他的身材。孫剛一摔頭，臉上頭發上的汗珠被摔到了地上，但古銅色的臉上還有些汗濕的痕跡。
“李總管，你過來了啊，今天兄弟們都幹勁十足。我帶著你去瞧瞧吧。”
孫剛伸出手將一旁忙於裝貨的苦工指給李紹白看。李紹白順著孫剛的指尖望過去，的確，每一個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精力旺盛。自李紹白到來碼頭之後，給苦工們提了工錢，同時中午管飯時又加了餐。
加上李紹白天生有一種本領，隻要見過一個人記了他的名字，便會存於腦海之中很難遺忘。有時李紹白來探工，能叫出苦工們的名字，這一點另孫剛自愧不如。碼頭上的苦工得到了尊重，對李紹白的好感噌噌噌地往上躥。
李紹白看過之後，滿意地點點頭，將頭扭向孫剛，臉上露出讚歎的笑。
“是你管理得好，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李紹白第一次看到孫剛時，就覺得他身上有一股天生的領導能力，雖然隻是在碼頭上搬運貨物的苦工，卻能成為同樣是苦工出身的其他人的領袖，並形成一定威望。李紹白明白，孫剛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聽到李紹白的誇讚，孫剛這一次並沒有像之前那樣不好意思，而是一臉正經地看著李紹白。
“多虧了李總管的賞識。”
孫剛這話說得誠懇，這也是孫剛一直以來十分想說的話。孫剛他雖隻是碼頭上的苦工，但他曾經也有過一腔熱血，力求做出一番宏圖偉業。他初來上海之時，跟著一個商鋪做生意，也做出過一番小成就，但無奈幫會的人對他有意見，處處打壓他，更是讓商會將他驅逐出去，商鋪迫於幫會的淫威，不得不放棄了孫剛。
走投無路的孫剛來了碼頭當一個苦工，由於他本身人心腸好，熱情又仗義，許多苦工都自願與他交好，於是孫剛也就成了一個隱形的苦工頭頭。但是幫會的人並沒有放過來到碼頭的孫剛，強迫他每個月交兩塊大洋作為保護費。
孫剛一開始隻得屈從，但後來家裏給說了門親事，便想著要攢些錢，於是一直沒交保護費，就被洪門幫會的人找上門來，狠揍了一頓。
若是沒有李紹白，孫剛可能還是那個被幫會欺負得無力還手的人，李紹白等於是給了他重獲新生的機會。
李紹白並沒有將孫剛的話放在心上，他相信孫剛有這樣的能力，所以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是你自己讓我選擇了你。”
孫剛點點頭，沒再說話。跟在李紹白的身後隨他一起視察碼頭上的情況。轉了一圈的李紹白，覺得碼頭上已經沒什麽問題了。
“孫剛，我過兩天會去打理西交街，碼頭上的事我會交給天賜來打理，到時候你配合他一起管理碼頭。”李紹白轉過身對著孫剛說。
孫剛聽清楚內容一時有些慌張，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定了定神之後又看向李紹白。
“李總管，我怕我……”
李紹白知道孫剛在擔心著什麽，便彎起了眼睛，堅定地眼神掃過孫剛的心裏，給他以安慰。
“沒事，你可以的。處理不了的，再找我。”
“好。”
孫剛這一聲答應得有些猶豫，他心裏仍有些慌亂，他從來沒有打理過碼頭，然而他最擔心的事情卻是李紹白對他有知遇之恩，若是沒有打理好，就無臉麵對李紹白。
但是一想到李紹白初來碼頭的時候也什麽都不懂，現在卻將碼頭打理得這般好，沒道理自己就不行。
李紹白得到孫剛的回複之後，又看了一眼孫剛，之後才離開去找天賜。
西交街不是一條生意興隆的街，李紹白自然沒法高枕無憂地等著錢送到自己麵前來。所以李紹白打算放手碼頭讓天賜他們自己幹，自己則專心去打理西交街。
天賜自從被李紹白委任為副手之後，工作量加大了很多，每天除了去探工之外，還要處理許多細節方麵的問題。但好在天賜也不是無用之人，工作量雖大，卻沒有難住他。李紹白正是看中了天賜這一點，故而可以放心地將碼頭交到天賜手上。
李紹白回到賬房時，天賜正伏案寫著什麽，神情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走進來的李紹白。
“天賜。”
李紹白喊了一聲，天賜這才反應過來是李紹白來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筆，站起身，讓到一旁，等著李紹白走過去。然而李紹白看到天賜如此動作，並沒有坐上去，反而就勢在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天賜，你就坐那兒，我有點事情要吩咐你。”
李紹白一臉嚴肅，顯然是要告訴天賜一些重要的事情，天賜坐到椅子上，十分專注地看著李紹白，臉上寫著洗耳恭聽四個字。
“我過兩天要去西交街，碼頭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會讓孫剛配合你。到時候你們兩個合力好好管理碼頭，可不要讓我失望。”
天賜的反應與孫剛不同，天賜聽完後，一臉震驚，顯然是不敢相信李紹白剛剛所說的內容。
“李哥您這麽快就走？”
“西交街既然交到我手上，我就要做出點成績來。”李紹白凝著眉，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上留下一片陰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兩隻都放在一旁的椅子靠背上。明明是極其放鬆的姿勢，在這壓抑的環境下，那股放鬆也被稀釋掉了。
“李哥，我相信你可以的。”
“你先忙著。”
李紹白說完轉身又離開了賬房，這個碼頭承載了一些他的喜怒哀樂，過兩天就離開，趁著現在，李紹白決定再轉轉。
李紹白兩隻手交叉別在身後，腰杆挺直，慢慢地走著。微風吹起了他額前因為很久沒有修理而長長的發，也掀起了他被洗得有些發白的衣角。
上一次這樣走著還是初來的時候，碼頭上沒有一個人給他好臉色看，而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碼頭上每一個見到他的人都對著他熱情地打招呼。
這是他的戰果，但男人不能止於眼前，要向更遠的地方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