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西交街相逢
兩人聽了李紹白的吩咐後就出發去做關於交接的事情了,阿虎跟著武哥也有好幾個年頭,跟著武哥做事,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故而對關於交接的這些事項也不陌生。
小貓跟在阿虎身後,一直悶不吭聲,阿虎走一步他就走一步,阿虎停他也停下來,阿虎受不了小貓這磨磨唧唧的性子,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小貓完全沒料到阿虎會有如此動作,一下子撞到了阿虎身上。
小貓一抬頭就看到阿虎那張凶神惡煞般的臉,嚇得連忙向後退後了好幾步,臉上的都在顫抖,說話也結結巴巴地。
“虎哥……,我……”
阿虎看了他一眼,頓時覺得他這麽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實在是丟了武哥的臉。說起武哥,那可是方老板手下的得力幹將,手下的人可都是精挑細選的,怎麽會有像小貓這樣絲毫拿不出台麵的家夥?
阿虎從鼻孔裏發出一個“哼”字,幹脆轉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不再去看小貓這樣懦弱的樣子。小貓見阿虎又轉過身去,在心底默默鬆了一口氣,又繼續小心翼翼地跟在阿虎身後。
……
馬四喜自從有了自己的黃包車以後,在拉車行業裏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賺的錢也變成了原先的兩倍有餘。
漸漸地馬四喜也積攢了一小筆錢,偶爾得空閑時間,還能去和人一起下個館子。馬四喜向來是個樸實的人,自經曆了李紹白上次被其他車行的人揍一頓之後,馬四喜的性子也發生了一些轉變。
以前的馬四喜是個標準的老農民漢,三家三代都是靠著黃土地來解決溫飽問題。到了馬四喜這一代,迫於無奈才與李紹白一起背井離鄉來到上海。
若是李紹白沒有經曆那些事情,馬四喜以及李紹白或許還過著那種為了一輛黃包車辛辛苦苦幹活的日子,也許會一直如此循環下去,賺錢買車然後去個媳婦兒。
但李紹白的事情害得李紹白走投無路去了碼頭,也讓馬四喜看清了這上海灘吃人的真相。馬四喜是個莊稼人,莊稼人講究的是待人一顆誠心,做什麽事情隻要腳踏實地就會有收獲。
但事實卻總不如心中所料。李紹白去了碼頭之後,馬四喜自己一個人拉車,因為太老實,總是搶不到客人,經常吃癟,有時候還會受到同行的排擠。那時他十分想念與李紹白在一塊兒的日子,至少兩個人,有個照應。
那日他一個早上就拉了三個客人,站在烈烈炎日下,汗流浹背,卻等不來一個客人。他為了心中那微不足道的夢想,決定再堅持一會兒。但一個時辰後,馬四喜依舊一無所獲,於是馬四喜決定回家。
馬四喜拉著租來的九成新的黃包車一路小跑著回去了,他因為汗水而朦朧了的雙眼似乎看到門前站著一個人,通過體型他推斷出可能是李紹白回來了。
他腦中閃過無數個念想,也許李紹白是在碼頭待不下去了,要重新和自己一起拉車,也可能是賺到了錢,和自己炫耀一下的,又或者單純地回來看看他這個同鄉。馬四喜一點點靠近家門口,李紹白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確定是李紹白無疑。
然而馬四喜千猜萬想卻沒有料到李紹白是送錢過來的,給他錢買當初他們一起說要買的黃包車,那一刻馬四喜心中不知用什麽詞語可以形容清楚,既像是茫茫沙漠裏的一場雨,同時又像是無數片飛鳥的羽毛飄散在他的麵前,虛無又縹緲。
直到李紹白將馬四喜拉到了車行選車的時候,馬四喜這才意識到那一片片羽毛居然落到了他的手上,任它如何大的風,那片羽毛都停留在他的手心一動不動。
馬四喜有了自己的車以後,就好像上天突然為他開了天窗,每日陽光與星光都從那個天窗灑落下來。也是在那以後,馬四喜學會了如何拉攏人。
他先前沒有這本領,隻是有一天他突然無師自通,起因是他有一次拉車居然碰到了一個同鄉的拉車。在這茫茫的上海灘,同鄉是個多麽奢侈的東西,自李紹白走後,馬四喜就成了一個孤苦伶仃的拉車夫,每天辛苦勞累心中各種怨憤卻無人可述說。
這個偶然遇到的同鄉車夫像是馬四喜在茫茫沙漠中的又一場大雨,讓馬四喜從頭濕潤到腳底,每一處毛孔都透著舒坦。
這個同鄉車夫在上海待了好幾年,論起經曆比馬四喜多了許多,也因此當馬四喜向他說起自己在上海灘的種種遭遇時,同鄉車夫全部都可以理解,這讓馬四喜覺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人生知音一般。
有了同鄉的幫助,加上自己有了自己的黃包車,拉車的生意竟漸漸做起來了,也積攢了不少名氣。同鄉車夫又把他介紹給了其他同鄉車夫,馬四喜在同鄉車夫裏居然也混出了名堂。
這是馬四喜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現在卻慢慢實現了。馬四喜在同鄉車夫中漸漸有了話語權,偶爾還能提出一些關鍵性的意見,同鄉車夫也都比較信服他,漸漸馬四喜竟成為了這些同鄉車夫中一個隱形的領袖,形成了一小幫自己的勢力。
這日傍晚,馬四喜剛拉完客人停下來歇腳,準備再去拉一單之後就回家。
說來也趕巧,上一單那個客人說要去什麽西交街,馬四喜先前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在客人的指路下,馬四喜找到了西交街。西交街離馬四喜最常去的十字街口有很長一段距離,客人付的錢也充足,拉完客的馬四喜心情十分不錯。
馬四喜正坐在地上,黃包車在一旁停著,出了汗的馬四喜一直拿著手上的汗巾搖來搖去,希望借這一點微不足道的風讓自己涼快一會兒。
突然一雙擦得發亮的皮鞋出現在馬四喜的眼前,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馬四喜頭頂的方向傳來,那聲音有些熟悉,但記憶中的熟悉卻與眼前的皮鞋不相符合。馬四喜聽到眼前的男人開口說。
“師父,拉車去百樂門嗎?”
馬四喜猛地一抬頭,頓時瞪大了眼睛,麵前的人他十分熟悉,正是與馬四喜一起來到上海灘的李紹白。
“阿白,怎麽是你?”馬四喜眼裏閃著驚喜,他連忙蹭地站起身。
這時李紹白也看清了馬四喜的臉,李紹白顯然也是一驚,“喜子?”
“是我啊,沒想到一個月不見,你小子這是發達了呀!”
馬四喜滿眼都是笑意,伸出一隻手拍在李紹白的胸膛上,剛拍完又突然意識到了麵前的李紹白一身西裝革履,自己這手就這麽拍上去,指不定要按個手印出來了。
反應過來的馬四喜連忙撤回了手,但臉上的笑意不減,“阿白,你不是在碼頭嗎?怎麽到這兒了?”
馬四喜臉上閃過一絲疑問,馬四喜明明記得上次李紹白給他錢買車的時候,還在碼頭上工作,現在怎麽會在這條完全不有名的西交街。
“哦,這個啊,一次機緣巧合之下,方老板將這條街賞給我了。”李紹白說得十分隨意,語氣裏絲毫沒有沾染那種因為得到一條街而表現出來的得意感。
“阿白你可以啊,你果然為我山東父老們爭了臉了。”
馬四喜嘴上說著,手上卻忙活起來,他記得剛才李紹白說是要坐車的。馬四喜連忙將黃包車廂用一旁的抹布擦擦幹淨,然後朝李紹白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李紹白倒也沒有客氣,撐起後麵的風衣,坐在了黃包車上。
李紹白瞄了一眼馬四喜拉的這個黃包車,正是之前李紹白帶著馬四喜一起去買的那一輛。車身被馬四喜打理得沒有沾染絲毫灰塵,可以看出馬四喜一定十分珍惜這輛黃包車。
“你現在混得怎麽樣,拉車的生意還好嗎?”李紹白坐穩後,馬四喜就拉著車開始小跑起來。
馬四喜聽到李紹白的問話,一邊拉車一邊將自己這一個多月以來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說給李紹白聽。馬四喜邊說,李紹白邊點頭,李紹白聽到馬四喜現在生活得不錯,很為馬四喜感到高興。
兩個人一個拉車一個坐車,隨隨便便就扯著話題,大約跑了約摸二十分鍾,百樂門就到了。李紹白很快下了黃包車,理幹淨自己的衣服,伸手在口袋裏掏錢給馬四喜付車費。哪知馬四喜硬是推遲不肯要。
“車都是你幫我買,你坐車哪有給錢的道理。”馬四喜一臉憨笑地看著李紹白。大概也隻有在李紹白麵前,馬四喜才是這樣喜子,李紹白不在的時候,馬四喜對著其他人則又換了一張臉,那張臉上有客套的微笑,也有各種無奈與痛苦。李紹白就是那個能讓馬四喜脫掉臉上一切煩惱的人。
“那行吧,我今天要進去見一個重要的人,那我先走了。”
馬四喜不肯要,李紹白也就沒有強求。他今晚要見的人正是阿虎小貓二人下午去安排交接後要求與李紹白見麵的人,此人將見麵地點安排在了百樂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