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老夥計
“我……我……”
張閔翔說話時候舌頭有些打結，居然說不能夠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張閔翔再次看到李紹白，心裏有些發虛，之前他對李紹白存在很大的敵意，實在不清楚李紹白會不會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什麽我，進來啊！”李紹白自然不會跟個小屁孩一般見識。
聽到李紹白的應允，張閔翔這才提著身後的小布包慢吞吞地走進屋裏，走進屋子以後，也不如一開始那般一屁股拍在沙發上，而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看著李紹白關上門，摘下帽子，坐到沙發上。
李紹白伸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涼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的時候才注意到張閔翔居然還站在一旁。李紹白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張閔翔，說。
“你怎麽不坐下？”
張閔翔瞟了一眼李紹白，確定他臉上沒有一絲的怒意之後，才將布包放在一旁，坐到了距離李紹白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坐下後，張閔翔依舊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李紹白，眼神裏帶著一絲怯意，完全不複之前的張狂。
“李老板，我……”
李紹白轉過身看著張閔翔，一臉認真，“說吧！你有什麽想法？”
“李老板，我從第一酒樓出來了，希望你可以收留我。”
張閔翔說出這句話時，其實內心裏十分掙紮，他不願意在李紹白麵前承認自己的無能，但是他今天出去轉了一圈之後卻發現，曾經的自己一直困在狹小的地方，待在第一酒樓裏就以為自己是那個世界的老大，那麽多的小二都害怕他，他便以為無論他去哪裏，他都有能力成就一番偉業。
但實際已經證明了他是多麽的無知，出了第一酒樓之後，外麵的世界那麽大，而他自己卻什麽都不是。滄海茫茫，而他不過是一個螻蟻罷了。
“我不能收留你。”李紹白剛說了前半句，張閔翔就已經泄了氣，沒想到連李紹白都不願意收留他，那麽他隻能流浪街頭，想著張閔翔就要站起身來，卻又聽到了李紹白的下半句。
“你隻能靠自己留在我這裏。”
李紹白的話說得擲地有聲，敲擊著張閔翔的心靈，有時候觸動心靈的東西也許隻是一句小小的話。李紹白並沒有放棄張閔翔，如果說放棄，那麽放棄張閔翔的也是他自己。
“謝謝李老板。”
張閔翔十分感激地看著李紹白，李紹白卻表現得十分平淡，張閔翔不過是一個小屁孩，還不值得李紹白太過在意。
“李老板，現在需要我做點什麽？”張閔翔有些激動，十分渴望現在能夠出現一個機會，來讓他做出一番成就來證明他自己。
“你啊。你……”李紹白邊說著，邊環四周，並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張閔翔去幹的，見施然的計劃要推到明天才可以去。
“要不，你先把地掃一遍吧！”
李紹白話一出，張閔翔震驚地下巴快要掉下來了，沒想到李紹白思考了一圈居然說讓他掃地，但是俗話說成大事者向來是不拘小節的，掃地就掃地吧。張閔翔伸手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掃地對於張閔翔來說，一點兒也不難，畢竟他之前在酒樓的時候也要打掃衛生什麽的，經常做雜活，掃地又算得了什麽事情呢?
張閔翔興致勃勃地掃起地來，事實上李紹白很少在家待著，地麵根本就不怎麽髒，為了給自己多找點事情做的張閔翔掃完地之後又巡視一周，最後決定將李紹白整個屋子都給打掃一遍。李紹白正十分愜意地坐在沙發上看剛才在街上時從報童手裏買的報紙。
不得不說，上海灘有名的“解語花”的名號果然不是白得的，素俏的店麵開張，連報紙上麵都登了喜訊，但是毫不懷疑，這上麵的喜訊一定是素俏的現任丈夫王誌恒為她登的。報紙上除了素俏店麵開張的事情之外，並沒有其他什麽大的事件了，現在恰是民國三年，李紹白想著在這個時期第一次世界大戰正在爆發，但是中國在這個時期卻迎來了繁榮的局麵，李紹白還記得教科書上稱這個時期為“短暫的春天”，不得不說，李紹白穿越也穿了一個好時機。
李紹白抬起頭，張閔翔正挽著衣袖，用抹布擦著桌子腿，那一絲不苟的模樣不亞於造原子彈，雖然這個張閔翔性格乖張，但幹起活來卻十分認真。張閔翔似乎察覺到了那道射在他臉上的目光，疑惑地抬頭望向李紹白，然而李紹白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瞧著二郎腿，整個腦袋被報紙遮得嚴嚴實實的。難道是自己的腦袋出問題了？張閔翔又繼續低下頭忙活著手上的事情。
…….
張利民自從將親侄子給攆出了第一酒樓以後，心裏總覺得哪裏不踏實。今天李紹白來第一酒樓的時候，自己竟然忘記了詢問李紹白侄子的情況，不過那個時候也的確比較忙，尤其又趕上陳元舵來，這個陳元舵每次來了以後，就著燒酒和牛肉就可以在窗邊坐一個下午，一直望向窗外，看著樓下的街道，明明就是普通的行人，卻可以一個人一直看一個下午。
好不容易送走了陳元舵，夜幕也落了下來。忙活了一天的張利民坐在一張八仙桌旁，監督酒樓裏的小二打掃衛生。年過半百的張利民已經沒了當年年輕時候的力氣，一個人就可以頂起酒樓裏的生意。今天張利民隻不過是代替了櫃台算賬的人，就累得焦頭爛額，張利民日漸老了，可是侄子還什麽都不懂，說要重整的第一酒樓現在還沒有邁出第一步，坐在椅子上的張利民眼睛出神地看著不遠處的地麵，瞳孔微張，目光渙散，不知道到底看向了某一個點。
第一酒樓裏除了幾個跑堂是新招的人以外，剩下的都是第一酒樓剛開張時候的人，比如第一酒樓的禦用廚子老李。老李私底下與張利民的關係非常好，算起來老李與張利民還沾點親戚關係，當初張利民剛開酒樓，需要廚子，老李就主動找上門來。
這個毛遂自薦的老李廚藝竟是出乎意料的好，隻不過那個時候第一酒樓的前身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店麵，客人少，利潤也不高。為了將酒樓建好，張利民付出了巨大的心血，甚至還經常和老李一起探討廚藝，可張利民這樣一個外行人又能懂多麽呢？
但在張利民和老李的共同努力下，第一酒樓也擁有了自己的招牌菜，而且這招牌菜還為第一酒樓帶來了不少的客源。兩人樂在其中，在菜品上付出了更大的心血。但好景不長，張利民日漸衰老，沒了之前的精力，加上對小二管理得也不嚴格，客人越來越少。
老李可以說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他不過是一個廚子罷了，又能想出什麽樣的辦法呢?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一如既往地燒好他的每一道菜罷了。
“張老哥。”
今天的老李忙完廚房的事情，將剩下的事情交托給了廚房的下手，難得出了一趟後廚。一掀開簾布，就看到張利民一個人坐在八仙桌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已經好久沒有和張利民好好的說說話了。
張利民聽到有人喊他，那聲音聽著十分熟悉，扭頭一看，竟然是後廚的老李。“老李啊，來坐。”
張利民的聲音裏隱隱透著一絲興奮，在這樣的時刻，他非常希望出現一個人可以和他嘮嘮嗑，原先張閔翔沒走的時候，閔翔會跑到張利民麵前亂七八糟地胡說一通，雖然閔翔說話顛三倒四，但多少不會寂寞。
老李也不客氣，一屁股拍在張利民身旁的椅子上，老李看起來比張利民胖了許多，張利民因為日夜操勞，年輕時候也有過胖的時候，到了現在反而瘦了下來，但老李卻不同。老李常年待在廚房吸油煙，飯吃不下多少，體重卻蹭蹭蹭地往上長，此刻他坐在椅子上，像一個圓滾的球，看著非常喜感。
“老李，你可好久沒有找我說話了。”
張利民的聲音裏似乎還帶著一絲怨怪，但目光卻沒有落到老李的身上，感覺倒像隻是一聲歎息。老李圓潤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他哪裏是不來找張老哥說話啊，張利民那個時候為了讓第一酒樓發展得更好，四處結交人，每天都忙著與各種人吃飯應酬，哪裏會想起這個日日在廚房辛勞的老夥計？
“怪我怪我。”
老李麵對張利民這句帶著怨怪的歎息，表現出一種莫名的寬容。張利民這時才回過頭來看旁邊坐著的老李，歲月除了讓老李變得更加圓潤，還在老李的臉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老李到底是在什麽時候老的？張利民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何時將老李遺忘在了廚房，曾經的老李不僅是酒樓唯一的大廚，還是他張利民一直拚搏以來不變的支柱。
可是現在呢？老李不在這個時候從廚房出來，或許張利民還會一如既往地將老李遺忘在廚房。